李老爷年过六旬,瞧着身子也不大利索,瘫坐在太师椅上眯着一双老眼打量了他们半天,没精打采地问:你们两个是长彦兄的
听他这么问,江槿月愣了愣,才想起来自己还没编好说辞,正打算胡乱编个远房表亲之类的名头,就听得沈长明笑着开口了。
家父乃是鸿胪寺少卿江北望,昔日受过谢大人不少帮衬,至死不敢忘。家父临终前曾再三嘱托,要我前来临城代他探望谢大人。今日我和夫人一同前来,只为替先父完成心愿。
他是答得面不改色心不跳,甚至可以说滴水不漏,能信口胡诌到这个地步,一看便是撒谎老手。只是前面几句听着还算合情合理,非要加上最后那些胡话,实在可谓用心良苦。
呵呵。江槿月并不想多言,索性干笑两声,蹙眉望着李老爷。不知怎的,她总觉得李老爷怎么看都不对劲,印堂发黑不说,脸色更是灰败,仿佛奄奄一息。
唉,你们有心了。长彦兄一生为国为民,却遭此变故,真真是老天无眼啊。李老爷说不到几句话就重重地咳嗽了起来,一副要把心肝都咳出来的模样,许久才扭过头去招了招手,对小厮吩咐着,你带两位客人去偏房罢。
虽说李老爷年事已高,但这个身体状况实在不容乐观。自他们进入正堂起,江槿月便总觉得浑身不舒服,这里似乎比外头要冷上许多,明明是三月里,只站了这么一小会,她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两个人客客气气地向李老爷行了个礼,跟上了那个圆头圆脑的小厮,江槿月走了两步,冷不防地停步转过身去,终于发觉了让她倍感不适的根源。
那是一只焦黑的手臂,如同被烈火炙烤过的焦炭,上头除了腐肉便是足以吞噬一切的黑色。
这只手没想到她还会回头,已经悄悄从太师椅后伸出,环住了李老爷的咽喉。它倒也不急着杀死他,只渐渐收紧,仿佛要让此人受尽折磨。
见此情形,江槿月才算明白了。难怪李老爷的脸色那么差,说不到几句话就一副要断气的模样,原来是呼吸不畅所致。
李老爷。江槿月忽而笑道,那只手的动作顿了顿,终于给了李老爷一丝喘气的机会。
可怜的李老爷对此一无所知,也不知她还有何事要说,有气无力地抬起头看着她,虚弱地问道:江夫人,有话请大声点讲,我老爷子耳背。
如今她无暇与他纠正江夫人这种称谓,只点点头快步走上前去,一把取下了发间的缚梦,眼中凝聚起一道红光,歪头笑道:您脖子上长手啦,我帮您拔了吧!
脖子上长手?这是什么鬼话?李老爷愣了愣,还没等他再问,所有人都听到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一只黑黢黢的手自虚空中现形,啪的一声跌落在地。不知从何而来的青绿色火焰将其包裹住,渐渐的,这只手在火光中化作灰烬。
饶是如此,众人耳畔仍有沙哑的哭嚎尖叫声,如同有人用五指抓挠着他们的五脏六腑,李老爷听得一阵胸闷气短,不住地拍着胸口,强忍住要吐的冲动。
江槿月神色如常,将缚梦簪回了发间,笑吟吟地对李老爷一福身,拔掉了,您现在可觉得好些了?我瞧着您方才都快被它给勒死了。
闻言,沈长明禁不住笑着摇了摇头,心道这种话如此大大方方地讲给普通人听,真是不怕把他吓得一命呜呼。
站在他身边的小厮一声不吭,悄悄斜眼看了看他,也在心里嘀咕道:看到这种鬼东西竟还笑得出来,真是怪人。
李老爷深吸了两口气,果真觉得神清气爽,再没有呼吸不顺之感。他点点头下意识要笑,眼角余光瞥见地上的一摊灰,又变了脸色,连声道:哎哟喂!那是个啥东西?
看来他真是被吓得不轻,方才还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这会儿也不知哪来的力气,猛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颤颤巍巍地一退就是七八步。
一只手啊,您看不出来吗?江槿月想也没想,便十分诚实地答道,又好心补充了一句,哦,现在已经是灰了。您不必担心,它死透了。
一听这话,李老爷松了口气,虽脸上的惊恐之色并未尽消,但那双浑浊的眼睛里又有了光。他不由搓了搓眼睛,上下看了看江槿月,笑呵呵地拍手赞叹道:看不出来,江夫人竟是个高人啊!是我老眼昏花了!
江槿月对高人这个词素来没有好印象,很自然地没有作答,只略一颔首。沈长明望着激动无比的李老爷,神神秘秘地笑了笑,答曰:我家夫人没有别的爱好,平日里就爱抓鬼玩,让李老爷见笑了。
李老爷活了六十几年,还从未见过这样新奇的爱好,一时无话可说。他只能挤出一张笑脸来,目送着几人离开正堂,又低头对着地上的黑灰啧啧称奇。
引路的小厮是个不爱说话的,江槿月闲来无事,在心里暗暗朝着缚梦发问:大白天的家里还能长手,临城怎会有那么多鬼怪?这里的黑白无常都是不干活的吗?
主上,您得往好了想。没准是鬼太多了,他们忙不过来?再说了,地府除了您,哪有人敢偷懒啊!缚梦也没多想,一句话冲口而出,说完了才发觉这话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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