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一个是户部的话事人, 连续多年在朝为官执政, 之前任北伐总调度后虽然没有受到太多的恩典,但他的地位也因此不再动摇,连孟诚都对作风已经收敛的徐家态度暂缓;而另一个更是战功赫赫, 正在名誉和威势极煊赫的阶段,连上了年纪的卫大夫也不得不一时避其锋芒。
郑玉衡一个字还没说, 双方就已经如两军对垒,杀气腾腾。他与金殿上首的孟诚隐晦地对视了一眼,仔细旁听无论是双方的哪一位, 在谈及此事时都刻意避开了对太后有威胁的说辞,而是拿捏他这个软柿子这让他跟孟诚都稍微放了点心。
在朝多年之人知晓避开锋芒, 不可直撄虎须, 可御史台上的几位年轻御史却全然不知,见卫大夫力有不逮,当即上前表现自己, 初生牛犊不怕虎地极尽夸张, 话锋冷不丁地就带到了董灵鹫。
娘娘身为后宫, 早就不该再干涉朝政了,否则天家的威严何在
里头最年轻那个御史话一出口,前方相对的朝臣忽然齐刷刷地转过头来,无数双眼珠子凉飕飕地盯着他,御史话语一卡壳,瞬间惊得面如土色:下官、下官
他身旁的邢文昌也飘过来一个莫名令人惊悚的眼神,缓慢道:你在说梦话吗?
那御史看着前头卫大夫卫老爷子的脸色都黑了一半,连忙扑通一声跪下,低头瑟瑟不语。
众人这才不约而同地将目光收回。耿哲按着武将的暗金兽首腰带,剑眉星目,语气比外头的气温还低几分:卫大夫,这也是您的意思?你们御史台纠察百官,弹劾郑钧之,就是为了让太后弃朝,置江山社稷于不顾?
卫泽方曳笏却立,花白地胡子一抖,瞪着眼睛道:节度使好大的威风,张口便将此事牵扯到娘娘身上,我等监督朝臣,这本就是我们的分内中事!
两方争执不下,周遭的领参知政事职衔的老大人们又是一通和稀泥,劝说的、拱火的,一言不发的,这么一连串下来,郑玉衡还是一句话都没插进去。
别说他了,连孟诚都没找到接话的时机。
直到中书令左越昌急促地咳嗽数声,依仗着自己跟卫泽方的岁数相差不大,身份压过他一头,迈步上前,道:既然争执不下,那就请大理寺和刑部共同审理此案,必得有切实证据才可谈定罪之事,更何况祸乱宫闱这罪名,还请卫大夫再深思熟虑一番。
徐尚书接话道:中书大人若如此说,恐怕委屈小郑大人了。
郑大人,左越昌转头看向他,你代殿帅全权处理殿前司公事,职权特殊,是陛下身边不可或缺之士,入狱收监,恐怕不现实,卸职赋闲,反倒给朝廷上下添乱,给陛下添乱。
郑玉衡抬手行礼道:请中书大人见教。
左越昌望着卫泽方的脸色,抬手抚摸长须,缓缓说出一句:并不停职,只戴手镣办事,以示疑罪未明。
他这句话一落,耿哲明显皱了一下眉。
耿节度虽然被郑玉衡气得够呛,知道这家伙不是什么乖巧听话的货色,可架不住他受太后娘娘知遇之恩,效忠多年,不看僧面看佛面,也想着把郑玉衡给捞出来。
然而彼此吵了这么久,虽没有让小郑大人进什么刑部大牢,可也没有放过他。戴着手镣办事不仅麻烦,而且显示出一股羞辱的味道他是天子近臣,殿前司侍卫如何看他?来来往往的朝臣如何看他?在陛下面前,不是时时刻刻提醒着他有罪吗?
这种罪名,难道皇帝陛下会不想杀他?
耿哲思考到此,忍不住向上看皇帝的脸色。出乎意料,小皇帝并没有发怒之态,神情上看,似乎只是感到头疼和无奈。
郑玉衡也愣了一下,他随即想到,这已经是中书令为自己想到的,能够使御史台同意、并维持人身自由的最好措施了。他旋即回复:多谢中书大人,下官愿意。
左越昌的视线在他身上一扫而过,转而环顾众人,又道:既然内厂刑狱并入了麒麟卫,这又涉及到宫闱之事,便由麒麟卫进行鞫问,蒋大人?
麒麟卫指挥使蒋云鹤抬起头,直接向孟诚拱手道:若陛下同意,臣定为陛下效力。
孟诚扫了他身上的麒麟服饰一眼,想到这人也是母后可以直接调度的亲卫,心里对左越昌的态度大约明了差不多真让郑玉衡说中了,出于大局考虑,很多人都不愿意他坐实这种罪名,以免遗祸不轻。
不过这也有点试探董灵鹫态度的味道在,要是真把郑玉衡逮起来用刑,不小心把人弄死了,谁知道太后娘娘会是个什么反应,虽说有些资历的朝臣皆认为此人不过是先帝的替身,属于睹物思人的那个物,可也说不定董太后珍爱,万一惹怒了她,谁能预料到后果是什么?
别的不说,她要是真的弃朝隐居,从此深居简出、闲云野鹤,上面这个小皇帝别看现在很听话,掌握着权力的人要是昏庸冲动、发起疯来,谁能制得住在这个时代最有话语权的君主呢?
大殷的相权被分割成好几份,基本又不存在百官之首、一呼百应的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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