纯白的空间中,出现一张办公桌。
是的,是夏洛熟悉的,办公室中的办公桌。
接着看到的,是一杯用白色骨瓷杯组盛着的咖啡。
醇厚的咖啡香徐徐升起,带来办公室的实感。
耳边突然通了声音,安静中有微少的讨论声,笔在纸上书写的声音,使用电脑时的键盘声。
回神抬头,夏洛发现自己正坐在一个整洁有序的办公室中。
他身穿着白衣白裤,不是在盖婭大陆中的粗糙白有,也不是精灵族的植物丝布。
而是十分柔软的丝光棉布做的,白色衬衫和休间裤。
面对着一张主管级的办公桌,精巧的纸镇,名牌的文书电脑,优雅的墨水钢笔。
夏洛坐在客人的位置,前方的工位没有人。
桌上的一个透明牌座上写着,"满杯月,穿越部责任部长"
环境的安静是因为夏洛身处的是没关上门的个人办公室,身后还有外面在工作的员工。
在异世界生活了两年,这一切令夏洛分不清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脑筋还没想明白,两下敲门声打断了他的思考。
一名俊逸的青年,带着温和的微笑,右眼下方一颗很小的泪痣吸引了注意。
青年从门边走到工位上坐下,笑意不减地伸手将咖啡杯轻轻往夏洛推了一下。
“喝点咖啡吧,热饮能令你的心神安定点的。”
他的声音很清脆,很乾净。语调温缓,令听的人特别放松。
夏洛端起了杯子,喝下了一口咖啡。慢慢,他想起了很多很多事。
他的眼泪流下来,滴到手中的咖啡里。
“‥凯伊‥影、影辉,我‥我做了什么‥”
哽咽很快沾满了夏洛的气管,让他连一句话也说不完整。
一张面纸,适时出现在他的脸边。反手接过来,捂着脸,接下了忍不住的泪。
“我们也有点惊讶,但你放心。他们都还好,事情没发展得很糟。”
青年安慰他,又给他换了一杯饮品,这次是掺了咖啡的热可可。
等夏洛的情绪平伏了些,青年才继续说话。
“那么,我们重来啊。咳,欢迎来到重生.穿越.管理局。这装逼的节奏是公司规定的,不用在意。我是穿越部门的负责人,你可以称呼我满先生。”
青年的语速温和,似是在等夏洛理解他的说话。
画风跳脱出夏洛这两年的认知,但好像十分理所当然。他实在是需要时间去消化,即使他是一个对穿越不陌生的动漫宅。
“这次时间有些紧逼,原谅我们没办法招待你到酒店房间休息。在夏先生你充分理解后,我们必须尽快送你回到神女传说的世界。”
自称叫满的青年,手中拿出一叠文件翻起来,再挑选出其中几份,放到夏洛的面前。
重生‥穿越‥管理‥夏洛思考着这些词组,一切也有了初步的概念。
“你的意思是,这里是管理所有重生或穿越事件的‥部门?”
“夏先生头脑真好,不愧是被选中的人。不错,但也不是全部。我们是跟生死管理处掛勾的部门,负责其中一部份被判定需要重生或穿越的事件运作。包括等待期间入住的酒店,沉睡管理,重新投入时间线后的能力和体质管理等等。”
“为什么‥是一部份?”
其他的也能理解,生死管理处大慨是地府或天堂?总之都是办公室现代化的称呼吧。
“你要理解,时空中的'世界'成千上万,大大小小甚至百万,千万。加上文化,宗教,信仰等等因素,有些比较敏感的个案,会由文化相同的当地部门负责。”
“时空中的世界‥这里不属于时空中吗?你说有千万,真的是一花一世界?”
夏洛不太明白,他们身处的到底是什么地方。
要是人存在的地方就是世界,那这里,算不算是'世界'?
“你大慨可以理解为这里是时空狭缝,所有存在在这里不存在,而所有不存在,在这里也都存在着。夏先生,言归正传,你所知道的世界,你觉得是什么?”
“人居住的地‥生命居住的地方?”
“那,生命从何而来?”
夏洛沉默了,这问题很难回答。有宗教向的,有科学向的,但不论是哪一方面,其实都还没能完整解释,第一个独立思考体的起源。
明显这些也都不是答案,所以夏洛回答不能。
满看着他微笑,知道他的脑袋中的疑问是什么。
“生命,就是创作。每一个创作者,也有机会成为新世界的神。”
他指了指夏洛面前的文件,那是几个事例。好一些名着,在原本世界不知道的情况下,运行得比原来的世界还是好。
“你知道,如何能成为神吗?一般的冒险故事,是如何说的?”
“‥神格,和,信仰之力。”
“夏先生真的很聪明,而且很了解世界的法侧。不错,在一眾小说漫画,各种作品中。成神需要两个条件。神格,和足够的被信仰。”
“而所谓的神格,通常也是一种限量品。因为在成为一个真正的世界之前,神格就是指作者的许可权。而拥有许可权的人,最常见的就是主角。”
“同样,一个故事要成为一个真实的世界,需要作者的意愿,和足够被相信它们是真实的存在。但,神女传说的世界,出现了分歧。”
满翻出另一份文件交给夏洛,那是一封信。
“这个故事的作者,在二十年前,将自己的作品的出品权卖给了一间游戏公司。但故事的发展,却不是她预期当中的那样。”
夏洛看着那一封信,是手写的,字体娟秀整洁。不是中文,但夏洛竟然自然就读懂了。
神女传说,本来叫异界物语。只是一个孤独女子小小的想像。
这位名不经传的作者,从一个简笔画,一个名字开始,写下属于他们的故事。
精灵勇者的冒险,温柔魔王的日常。
童话中少女在卖花的路上遇上可爱的年幼狮子。
它们最初甚至不是同一个故事,各自有各自的旅程。
鬼人最初也不是反派,它是一个小小部落的年轻领袖,有要守护的家人,有喜爱它的少女。
人族剑士,虽然不是什么出眾的角色,但为人忠诚可靠,是勇者最好的朋友。
人鱼公子是一个爱情故事,代表海族跟人类进行贸易的它,意外遇上了人类的公主。他拿着最好的珍珠,最美的珊瑚,每天在海边对着城堡唱歌,希望得到公主的一个微笑,一次回眸。
都是一些可爱又明朗的故事,它们很幼嫩,但很美好。
她创造这些故事,她活在这些故事当中。
对她笔下的每个孩子也给予无尽的关爱,跟为数不多的朋友分享她的创作。
这就是她全部的生活。
当她不再年轻时,当她准备安静地过她的人生。
朋友将游戏公司的关係人,介绍到她的面前。
他们说十分欣赏她的作品,出版成书是欠了些精彩,但做成游戏,她的孩子们就能活灵活现地登场。一切不再只有想像,会动的图像,会说话的声音,都能一一实现。
有哪个作者不想见见自己的孩子,有哪个作者能拒绝?
利益条件什么的都不重要,游戏公司给她方向,让她写下游戏故事的初稿。
第一个游戏问世,勇者艾云拿起了剑,挑战魔王迎救被掳走的公主。是多么的主流大眾化,二头身的图像,被打败的魔王头上顶着个大大的创可贴。要多可爱有多可爱。
夏洛都记得,虽然他玩的是復刻版,但被称为起源的第一集,每年游戏节也会在会场中被循环播放着。
游戏很成功,这当然不只是作者的功劳,更多的是游戏公司的努力和改良。
但渐渐,新出的故事味道变了。
更迎合大眾的暗黑风格,鬼异的音乐和情节。
人物的设计越趋美形,剧情就越黑暗。
精彩的冒险逐渐变成毫无理由的格斗,杀戮。
那一丝一点的温柔逐渐散去。
偏偏游戏受欢迎的程度水涨船高,万人追捧着,要求着。时代一直在变,所有人发言的方式更自由,也更随意。经过市场调查之后,游戏的设计,她已经看不懂了。
她仍然窝在自己的家中,捧着那发黄的手稿。坐在摇椅中午睡,梦里继续在森林跟幼狮一起追着飞舞的蒲公英。
看本性顽皮的勇者,偷吃了魔王的草莓甜点,被追得四处走,最后他的好友剑士代他道歉。
看辛劳工作的鬼人村子,少女红着脸给俊秀的领袖递上一份饭团当早饭。
听人鱼唱着最美的曲子,跟公主交换每一天的早安。
嘀答嘀答地,慢悠悠过着每一天。
夏洛手中的纸巾换了一张又一张,眼泪根本停不下来。
在他们的身边后,发现自己越来越爱哭。
因为一个人的时候,哭除了辛苦,不会解决任何事。
一旦知道有人疼爱自己,眼泪才变得有意义。
“她‥在哪里‥”
这一位作者,比任何人也更爱他们,没人能如他们的幸福,她都有。
可惜,满给他的回答不会令人开心。
“在你世界时间中的半个月前,她就去了生死局报了到。叁天前安排好了轮回的行程,现在已经进入了沉睡准备了。”
在沉睡中,所有人也会忘了前尘,忘了时空狭缝。成为一个纯白的灵魂,重新出发。
信纸的末尾,她写了一句话。
“要是还有爱着我孩子们的人,请给他们幸福,请再爱他们多一点。感谢你。”
一份爱,竟然如此沉重。为世扭曲的追捧,被欲望薰陶的成功。
是用另一个世界的不幸换来的。
那,我们自己的世界,又是谁笔下的一个故事?
“现在,我们要说的是神女传说世界的问题了。正如我们说,这世界的作者允许了他们的幸福,她的爱令他们拥有了资格。但同样,因为是同一个作品中的事,被游戏程序的剧本框架着,被全球粉丝期盼着。作为一个游戏中的人物,他们没办法自己成为世界。”
在夏洛停下了泪,轻轻地在抽泣时,满开始说明了夏洛与世界的关係。
“为什么是我?这游戏的粉丝多到离谱。”
“因为,你一直也相信,他们是真的存在。你就是他们最强的信仰之力。”
满说得轻松,这种十分中二的台词对他来说一点也不是问题。
信仰之力,相信的力量。我们的世界,正在日渐减少的力量。
夏洛握着手中的信件,心中暗暗地对她承诺。
我会好好爱他们,让他们幸福的。
“我要怎么做?我来这之前,我们正被世界意志袭击,我的身体被夺走了,现在在那边的人不是我吧。”
到了这一刻,夏洛当然是知道了,自己不是什么身穿,也不是魂穿。
他的身体,应该是这管理局特意做的。
“谁说那个不是你,世界意志在满足了它自己之后说消失了。正如魔王一样,要是魔王好好地当魔王,世界意志就不会出现。现在的那个你,只是被暗元素支配了,暴露了所有的坏本性的你。”
满束了束他的头发,手中要处理的文件一点也没少。
“但我人在这‥”
这里是时空狭缝,存在又不存在的空间。
在每一瞬间,又不在每一瞬间。
夏洛好像有点明白了,这地方的意义。
“去破坏游戏的结局吧,只有游戏的结局都不成立,那个世界就能跳出了作品的框架,成为真实的世界。
之后,你所爱的人,也将得到了属于他们的自由。我们能给予你的帮助不多了,刚好能让你和你们的配备升级一次。”
“怎样升级?游戏中六神圣物没能再升级啊。”
其实夏洛多少猜到了,不是要他们做到什么,而是让他们不能做什么。
鬼人不能死,魔王不会被封印,勇者不能沉睡。
“因为,新一季的游戏快要推出了。在这之前不完全任务,世界的故事就会被加长了。夏先生,你的时间不多了”
满给夏洛递上一个手机,神女传说的新一季广告,快将热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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