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倾绝将那沾染有预谋者仙气的嫉鸟精魂呈给九源丈人。
“此乃具有万年灵气的嫉恶鸟,能作其主的,必不简单——你说是罢?合景仙帝。”
九源丈人笑呵呵望向对方,合景还装不知情,九源丈人一挥袖,凭空生出一面水镜,水镜之中,他私放嫉恶鸟的画面一遍遍重现着。
合景仙帝怔愕,立受千夫所指。
“我方丈山能安然无恙这万万年,其一就是因为眼线众多,上上下下几十万双眼睛,自你一踏入此山开始,便已经身在山民的监视之中,故你若有危害此山的一举一动,我都会第一刻知晓。”
“合景仙帝,你还有何话可说?”
东窗事发,合景仙帝诧异了一会儿,很快镇定下来,信口胡诌道:“我本意是让嫉恶鸟去送信,谁能料到它会半路发狂,还落到了人间,引发那样大的一场骚乱?”
“即便嫉恶鸟走失是意外,可人界本应海晏河清的命数却突逢生灵涂炭之祸,难不成,这也是意外么?”
九源丈人将一卷仙轴扔至合景仙帝脚下,金光灿灿的卷轴平铺开来,上面赫然写着用百万凡人的性命去换取九重天帝之位的条件,卷轴左右下方各加盖了合景仙帝与五方乱神的私密法印,显然做不得假。
这东西自己明明让人妥善收好了,怎会被他找到?莫非自己手下早已被他们收买?
眼见大势已去,合景暴起发难,虽为八重天的仙帝,法力一样不俗,多年韬光养晦,外加吸收了晖明的仙魂,修为已至太霄大圆满。
九源丈人一指聚光弹出,击中合景仙帝的印堂处,立摔。
“既已德不配位,来人,请仙帝禅位。”
“尔等猖徒!谁敢动本帝?!” 合景蔑笑道,“九源老狗,莫要当我不知你心里打的什么主意!你同扶桑那泥腿贼道相交甚笃,如今见九重天帝之位空缺下来,必是私底下已经密谋好了如何篡夺帝位,而今把这莫须有的罪名加盖在我头上,你以为你们便有资格当九重天帝了么?庶仙永远是庶仙,永远都成不了天道正统!呃——!”
光刀割过喉咙,肉身与魂魄一同消散无影。
“传与众仙,合景仙帝乃是罪魁祸首,罪仙不知悔改,意图颠覆天道,搅乱六界太平,吾已代为处置,望众仙以此为鉴,谨遵扶桑大帝懿旨,切忌妄动反念。”
众仙俯首:“谨遵扶桑大帝懿旨。”
“本次的头榜头魁,看来非这位莫属,不知阁下姓名。”
“兰倾绝。”
“什么?”
“晚辈姓兰,沅芷澧兰之兰,继绝扶倾之倾绝。”
众仙哗然,九源丈人隐居世外,不曾见过兰倾绝,但也闻过其大名,他之所以对她印象深刻,不是因为她是晖明仙帝之女,而是她乃唯一一个不参与方丈山大比却仍得到榜首之名的先天之仙,可见其是何等的众望所归。
“哪个兰倾绝?”
“恕晚辈愚钝,难不成,天底下还有第二个兰倾绝?”
“千年前的那次大比,有一女仙未参加比试,却在比试之后大败魁首并取而代之,她亦叫兰倾绝。”
在场的神仙或修道者皆为新秀,无人见过兰倾绝其人,不过大多听过她的传说,见有人与之同名,不由议论纷纷,暗自将两人比较起来。“她也配叫兰倾绝?”,“无极元君乃高洁之仙,怎会像她这样为了名利削尖脑袋赴会”,“她定是投机取巧”,“拿无极元君同她相比简直玷污了无极元君”。
“息声!” 九源丈人震呵一句,玉殿静寂下来,他重新打量起面前人,笑问,“阁下仙态神格,想必是天界之人?”
“晚辈来自魔……”
山中驻守领着一名惊慌失措的天兵跑进来,那天兵惊魂未定,嘴皮子哆嗦了许久,方断断续续说出句完整的话来,他道:“不好了,那逆仙带着魔界兵马攻上天宫,四大天门悉数失守,眼看就要打上九重天了!“
魔界……兰倾绝一怔,能调得动魔界兵马的,除了母上还能有谁?她下意识在心里否决,不会是母上,母上不可能这么做,那可是教她坚守大义之人!
九源丈人神色一凛,立即派人前去通知扶桑大帝,又将新规发布给参比者:“加试一条,成功击退逆仙者,可并列魁首。”
扬名立万的机会近在咫尺,数万修仙者喜不自胜,各自御剑乘风,在九源丈人的带领下,纷纷登上天宫。
……
九重天,太霄宫。
四大魔将各领兵五万,分别攻向四大天门,须臾间击败四大天王,一路闯入九重天,占据太霄宝殿,擦拭天帝宝座,为迎接魔尊荼靡驾临作足了准备。
“恭迎魔尊!”
话落,云纹银丝衣裳的一角先入眼帘,女人继而现出了全貌,浑身白服,若雪色风景,仙气飘飘,气质卓然;无暇如冰晶熔海,坦荡若旷原秋野;像逍遥仙像罗刹女……唯独不像世人口中的魔。
“其余七重天的仙帝呢?”
“禀魔尊,都抓起来了,就关在南鸣金钟之内。”
“带上来。”
?——!
魔界大力士举起硕大的金钟,摇晃着迈入殿内,扎着马步,双手一松,殿内坚若磐石的玉砖都被震松了几分。
七名仙帝被困于金钟之内,落地时,触地的杂音在钟内回荡不休,震得他们耳朵几乎聋掉。
“你这叛徒想作甚?!莫非你想弑仙不成?!”
封离漠冷冷瞧着他们,直盯到他们后背起毛,才终于露出一丝耻笑。
“有何不可?你们口口声声说本尊是逆仙是叛徒,都是逆仙了,难不成还会怕弑仙不成?再者说,不弑仙,算什么逆仙呢,对不对?合景已经死了,和本尊当年的下场一样,魂飞魄散——就是不知道他有没有本尊的一半运气,是不是也能起死回生……”
“什么?合景死了?!你、你都做了什么?!扶桑大帝若知晓你所犯罪责,必不会轻饶你这魔头的!”
“哼,别管本尊的下场了,还是先想想自己怎么逃出这金钟罢。”
话落,混沌之火骤起,眨眼蔓延七帝全身,任是再厉害的仙骨,也经不起此神火的炙烤。
金钟之内哀嚎不止,忍不了疼的率先低头求饶,封离漠叫他们跪下磕九十九个头此事便了,七人皆跪,九十九下后,封离漠反悔,又说要一百九十九个,七人怒,又磕,见他们如此贪生怕死,封离漠嘲讽地说了句杀,负手离去,四魔将趁他们仙骨泯灭后将之格杀,一切悲号与辱骂皆逝于风中。
“母上……你真的……”
兰倾绝赶到时,恰好看到七仙帝的最后一丝神魂湮灭于金钟之内,肉身如烟尘般消散无影。这场景触痛了兰倾绝脑海最深处的记忆,她心如刀割却不知为何而疼,只能一而再地问对方为何如此做。
封离漠不说话,九源丈人随后赶至,漫天修行者如群蜂暴雨般袭来。
“犯上魔徒,还不束手就擒?”
封离漠一拂手满天剑雨刹那停顿在空中,她右手一捏,这些兵器悉数化为齑粉。金尘洋洋洒洒飘落下来,赤牙剑横空出世,化为红龙,游斗于众人之中。
“天神境的高手?我来会你一会!”
应龙好战,兴冲冲化为原形,不料半途被红龙拦住,便见背生双翅的应龙与红鳞之龙酣斗起来,万道霞光从天宫直射向下界。
天庭沦陷,舍目真人逃脱了天兵的看守,也赶到了太霄殿前。
他手指封离漠,义正辞严地劝她收手。“扶桑大帝正在赶来的路上,你若识趣,就赶紧收手,莫到大难临头了才后悔。”
封离漠不吃他这套,冷冷道:“他若是我对手,你还会这般好心劝诫我逃命去?我若无十足把握,也不会冒然发兵,这无道的天规,是时候该改改了。”
“天道自有其轮回,哪里轮得到你插手?!”
“你怎知我插手就不属于天道轮回中的一环呢?什么是天道?我即是天道!”
兰倾绝几乎快要认不出面前的人了,那个印象中不吐不茹的母上,那个教她刚正不阿之人,竟然会做出这种大不韪之事——她竟趁着众仙大比时攻占天宫!
“为什么?”
“魔界圣女不会问为什么,” 封离漠头也不回地道,“你只需知晓这对你没有坏处即可。”
随后赶到的琉璃,骑着羽嘉二话不说就加入战场,显然早就知道会有这场大战。
兰倾绝:“母上到底想要什么?权力,高位,还是屠杀神仙所带来的快感?您为什么不将自己的真实计划告诉我?我真得是您的孩子么?还是只是您宏图大志上的一枚可有可无的棋子?魔界所有人都知道会有这场战事,为什么偏偏只有我不知道?难道就因为我是天界神仙的转世,您就这么处处防备着我?”
封离漠不安道:“谁告诉了你什么?”
“多么可笑,本应由您告诉我的话,我却要从旁人口中才能得知。” 兰倾绝苦笑,“不让我学习魔界法术,不让我放肆大笑,不让我随意表露情绪,教我仙法,教我体态,教我正邪不两立……直至今日我才知道,我不过是一个可怜的替代品!”
“呦,孩子叛逆期这么快就到了?” 苏娆看热闹不嫌事大,悠哉悠哉晃过来,靠着封离漠,推了一把她的肩,笑道,“快给孩子解释解释啊,我的魔尊大人。”
封离漠眼皮轻抬,见兰倾绝气得面色通红,只轻飘飘说了句:“把你这些无用的情绪收回去,她不会这样失态。”
火上浇油。
兰倾绝气极反笑:“我从生下来,几乎每日就只能见到您这张面无表情的脸,您知道我有多羡慕琉璃么?不,您不会知道,您也不在乎,您从没给过我哪怕一丝作为母亲该有的温情和爱意,是,您有权不给我一个解释,我也不会与您为敌,但至少,我还有最后一种选择。”
缉魂凭空出现在她手中,她作势横刀自刎。
封离漠因背对着兰倾绝,不能察觉,最先阻止她的是从战场脱身的封扶残。
包着金卷的断剑与缉魂相触,一分为二掉落在地,人被救了下来。
封离漠转身,与封扶残对视上的那刻,她觉得自己的灵魂在震荡。
怎么会这么像……
有资历的神仙见到封扶残,皆眼颤手抖,“太、太初元君?”
“她若是太初元君,那这魔头又是谁?”
封离漠心里跟着念叨了一遍这话,投胎之人的相貌不会改变,那人跟自己前世长得几乎一模一样,身量也相同,几个照面间她已经将她的魂魄探查过几番,不再疑惑,她就是自己的转世。
取而代之的却是巨大的恐慌。
她如果是我的转世,那我又是谁?
封扶残捡起散落的兵器,抓在手中,另一只手抢过了兰倾绝的缉魂剑以防她再做傻事。她看向眼前的魔头,总觉得她有几分眼熟,待杨遂之体力不支地赶过来支援时,她猛得醒悟,若仔细看,这魔界尊主赫然就是女版的杨兄!
杨问兮?
每个人的魂魄都具有不同的纹路,独一无二,所以封离漠一眼就认出了杨遂之的前世——正是自己这具肉身的主人杨问兮。
乱了乱了,全都乱了。
“我们凡界之人曾云:天行有常,不为尧存,不为桀亡。阁下一心想要改变,殊不知根本就是徒劳,天道就是天道,一代代神魔陨落,它还在那里,亘古不变。”
封扶残尽心规劝,不料封离漠却反其道而辨之。
她笑道:“既然天道永远都不会变,那你们又为何要阻拦我呢?岂不是白费力气?何不助我一臂之力,反正按你的道理,之后天道仍存。”
封扶残一时语塞,百口莫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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