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星夜披身,寒露深重,人们已陷入酣睡,当迟无被云柚拽着鬼鬼祟祟地溜出别墅大楼,顺着密道进入地下层时,迟无开始了自我反思。
    他最近是不是太由着她了。
    一点亮光透进他的虹膜,迟无偏头看去,几团莹莹白光充当照明灯,漂浮在云柚的身侧。
    幽暗的密道只有她一个光源,鞋跟踩在地砖上,即使尽可能放轻了力道,仍有小小的回响,通往深邃不见底的洞口。
    云柚扫描一圈,把监控装置破坏干净后,对迟无小声说道:“是这里吗?”
    密集的虫子吓人是吓人,但这颗星球上的普通虫子又没有恶瘴,还能帮他们收集情报,云柚也不是不能忍。
    知晓了帝星的间谍们无故失联后,云柚就下定决心要插手这件事了。
    线索指向这一片老化的通道,看上去年久失修,从井口不断地向下延伸,如果不是有虫子探路,云柚也没想到这地下居然别有洞天。
    她用异能的光来照明,把周边的景致收入眼底。
    这地下通道九曲十折,建得跟迷宫似的,云柚跟着虫子们走,顺带避开了警报装置。
    越往里走,就越是心悸。
    “这好像不是普通的地下室……”
    一般的地下室,怎么会有这么多高科技装置?
    光是进门就有三道关卡验证身份,云柚切断电源然后暴力破坏,她沿着台阶向下走,一股刺鼻的消毒水的气味从深处漫开,她蹙眉捂住了口鼻。
    隔着墙壁,仿佛能听到机械的电子音。
    滴、滴、滴……
    迟无似乎已经意识到了什么,乏味之色逐渐消去,他看着不远不近的女孩的背影,无声地嗤笑。
    看吧,这就是你守护的,你珍爱的“人类”啊。
    目睹了这样一副丑陋的画面,你还能对他们保持初心吗?
    冰冷的笑意在唇边逸散。与此同时,云柚一通操作后,最后一道合金门从两侧打开,刺目的亮光疾射而来,照亮了迟无眼底的嘲弄,也照亮了云柚脸上掩不住的惊愕。
    浓重的黑雾,挟裹着难以入鼻的腥臭气味扑面而来。
    净化系异能本能发动,在云柚身前形成一道薄薄的护罩,黑雾扑在上面,霎时间如同火溅进了水域,“滋滋”地消弭熄灭。
    然而这黑雾太多太浓了,浓到看不清培养皿中的人形,浓到云柚那一团莹白色,显得如此突兀。
    “……”云柚的嘴唇嗫嚅着,吐不出声响。
    她盯着那恍若地狱的景色,失去了反应能力,大脑一片混乱。
    她认得这些黑雾是什么。是虫族分泌出来的,致命的恶瘴。
    这是一所实验基地。
    笨重的反应堆上插着几根管子,向外输送能源,管子的另一头连接着大型培养皿,那些营养液中浸泡的,毫无疑问是人类。
    这些人的皮肤溃烂了,有几人已经出现了很严重的感染症状,那是恶瘴入体后的反应。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淬炼的仪器,高温烘烤着瓶瓶罐罐的浓稠液体,液体气化后就变成了黑雾。
    另一边的垃圾袋里装着尸体,有人类的,也有虫族的。
    真相已经昭然若揭,血淋淋地摆在眼前。
    那些失踪的人们就在这里,被困在了这个浸满罪恶的实验基地。有人在人工制造恶瘴,拿这些无辜的生命当小白鼠。
    迟无的声音从后方传来,轻柔地如同柳絮,无声无息地掠过她的耳畔。
    “有时候我都搞不懂,我们虫族和你们人族,到底谁才更残忍一些。”迟无的目光扫过实验基地,最终落到她的身上,“至少我们可不会拿同族来做这种事。”
    回应他的,是犹如白炽的太阳般,骤然爆发的异能风暴!
    雪白色的光芒席卷了密闭空间,狂风暴雨般摧毁了坚固的金属零件,培养皿的玻璃被打破,流出污染的药水,运作的淬炼仪器疯狂闪烁,然后轰然爆炸。
    地下室亮如白昼。
    云柚站在这莹白太阳的中央,扶着一面玻璃,眼神冷冽如刀。
    “给我闭嘴。”
    迟无却笑了,他发现自己真是发自内心地、没有道理地喜爱着这个人的负面情绪。
    他没有收敛,而是愈加放肆地刺激着她的神经:“不觉得失望吗?不觉得难过吗?女神大人,我都为你感到不值啊,趁现在放弃他们还来得及,不用再留恋你的沉没成本了。”
    溃烂的人体横七竖八地倒在玻璃碎片和大滩的药水中,分不出死活。
    实验室里只剩下少年愉快的回音。
    “到我这边来吧,云柚?虫子们都很听话的,我保证绝对不会让你失望。”迟无弯起眉眼,昳丽容姿如一朵绽放的罂.粟花,散发着蛊人的香气,“到我这边来吧?”
    怒火累积到一定程度后,云柚反而冷静下来了。
    她深深地看了一眼迟无,随即头也不回地走开,蹲下身去细细察看这些受害人的身体状况。
    她垂下眼眸,像是在回答,又像是在对自己说话。
    “如果答应了你,那才是对这些人的辜负。”
    这世上存在跗骨之疽般吮吸他人鲜血的败类,但是也不乏谢寒关、曲烨那样的人,以凡人之躯托载着帝国这艘巨轮,在无尽银河中向远方行去。
    ……还有这些可怜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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