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海里紧紧逼来的威慑感不断地压迫着所有神经,如同麻木一样的疼痛似真似假地从太阳穴传来。
他猛地看向远处的泰坦巨猿和小舞,却发现他们也不知所踪。
是被幻境骗去了别的对方,还是他深陷幻境看不见?
捉摸不透的恐慌感久违地覆盖了全身,天青牛蟒压下慌乱再次看向面前笑意盈盈的女人,却从她依旧单薄的身上感受到了真实的压力和恐惧。
对于难以掌控的未知的恐惧。
“无论是人还是魂兽,都会害怕幻觉呢。”
温柔低沉的声音从她嘴里缓缓传来,她明明在说话,但声音却时不时从耳边响起。
“明知道虚假的东西无法真切地伤害你,却偏要把幻象看作真实……天青牛蟒,你怨恨人类,对吗?”
他疯狂地朝地面的女人发起攻击,但是所有的青光火焰都在触及她时融化为美丽的飘雪。她毫发无损,他却能真实地感受到体内的消耗。
“为什么不和我认认真真地打一场!因为你打不过我吗?”
“因为我怕控制不住毁了这里呀,这么漂亮的地方,不应该是战场。你在回避我的问题吗?还是说,你不敢正视过去呢?”
漫天的雪色缓缓褪去,被另外的景色所取代。
绿树,土壤,几名追逐的魂师,一条青色的小蛇。
“快!别让那畜生跑了!这只魂兽品质不错,我弟弟就要它了!”
“行,兄弟几个一定帮小林捉住它。”
画面慢慢清晰,仿佛就在眼前发生一样。
天青牛蟒怔愣地看着这一幕,眼里的怒气渐渐荒芜,不由停下了动作。
随后发生的事情明明已经非常久远了,却依然熟悉得像是昨天。
突然出现的兔子,被救下的小蛇,带回家还见到了另一只修为更高的兔子,再后来又收留了一只小小的猴子。
他们一起长大,在漫长的岁月和无尽的骚扰捕杀中相依为命。
起初的艰难也随着修为渐高而慢慢消失,只要家人在身边,就算是心有不甘也会被幸福压下。
直到武魂殿大规模的捕杀,兔子的母亲为了保护他们主动引开了武魂殿。
所有幸福的假象都被戳破,原来他们始终是被困在森林里的笼中鸟,怎样退避都无法躲过人类千万年来永不消退的贪婪。
这便是怨恨了吧。
“你读取了我的记忆?”
“是。”
“……你也看到了,我们遭受过无数次来自人类的伤害,现在,你却想让我们接纳人类?”
幻象中的兔子慢慢化为了一个娇嫩可爱的小姑娘,她满脸惊喜地看着湖面上自己的倒影,错过了身边两只魂兽担忧的眼神。
素言想,当年阿银化形时,是不是也这样满怀着对未来的憧憬兴奋呢?
“我无意,也无法让你们接纳人类。我只是想让你们为自己谋取公平的生存权利。”
“通过你那个保护魂兽化人的法案?”
“通过我还没有发布的法案。”素言看了他一眼,“毕竟我的合作对象还没有耐心听完我的提议,我也没有办法实施。”
天青牛蟒沉默着凝视着她许久,才深深吐了口气。
打不过,看不穿,连过去都被扒了个一干二净。
他已活了很久很久,不至于连承认自己不如人的气量都没有。
“你过去经历过什么?为什么要为魂兽做这么多事?”
“这应该不属于我们要谈的内容。”
“我听说你是在六岁那年被武魂殿收养的,那么,在你进入武魂殿前,你曾被魂兽救过?”
“……不是。”
不完全是。
过去的种种其实早已消失不见,即使能够用幻象重现故人的面容声息,但是已经离去的人真的再也不能回来了。
在无数个难眠的夜晚里,整个武魂殿都被她无处不在的精神力笼罩,她已经站在了最高处,坐享所有人的仰望尊敬。
只是啊,只是。
偶尔她也会想起那个雪白的面容。
温和,耐心,会把林边哭都没有力气的弃婴带回去,凭着难得的灵智给她喂养,用怀抱给她取暖,用心挡下所有不怀好意的试探伤害。
等她长大了,笨拙地编了件草衣让她遮挡,教她分辨能吃的果实。春天采下最美丽的花别在她杂乱的头上,夏天一起在小溪里纳凉戏水,秋天悄悄收集不同颜色的落叶做成裙子,冬天紧紧搂着她抵御了所有风霜。
它什么都没有,什么都不会。
但给了她再也找不回的弥足珍贵。
白驹过隙,她慢慢淡忘了它的眉眼,它的声音,她从来不知道它的性别,更加不知道它的尸骨在哪风化。
但它的怀抱太过温暖,离别时的那一眼太过温柔。
她永远不会知道那时的它到底是抱着怎样的心态挡在了她面前,浑身重伤却坚持把她推向人类那一边。
这是她的幸运,这是她的不幸。
它不是拯救了她。
它赋予了她生命所有的意义。
迄今为止,即使是被冠以“素言”这个名字,她所做的所有事都是为了圆满最初的遗憾和执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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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深夜多愁善感时写下了最后一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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