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牢狱中的刑罚与各种器具自然也有轻重缓急之分,人体的承受能力是有极限的,尤其未曾习武的文人, 身体大多文弱, 有的刑具一上恐怕不死也得残废。
行刑是个技术活, 这内牢关的最多的是禁军内部触犯军纪的军人,人员普遍在行刑方面不算熟练。
在行刑这项技术上,越恒遥遥领先京城其他同行。
宋暮面上瞧不出波动,不置可否,“哦,厉害的家伙事?”
吴宜恶狠狠的瞪了一眼魏玉,“我听说越恒弄出了一种新的刑具,是在木条上嵌入小的钢钉,一条一条的将木板编起来,两排木板将人呀就这么夹在中间。一用力,这人便浑身都开了小洞,跟那个野蜂的窝似的。一口气喘不上来咽不下去,保准伺候的魏公子舒舒服服的。”
这人将话讲的绘声绘色,一双眼睛跟狼似的盯在魏玉的身上。
魏玉将此话听在耳中,面无惧色,倒仍旧是一派讥讽的笑容,“没想到堂堂平北王也要学起酷吏的做派了。刑不上大夫,您这般对我,就不怕凉了士族的心?寒了肃王的心?”
宋暮道:“那你认为,我应该怎样对你才不至于凉了士族的心呢?寒了肃王的心?”
魏玉没想到今日宋暮会这般好说话,他稍微一怔,竟有些看不懂宋暮的来意。
他盯着宋暮,“我本无罪,任殿下怎么审。一张白纸上也不可能找出点墨来。”
宋暮并不显露情绪,只慢慢的说道:“你认为我不敢杀你。是吗?”
魏玉的身体向后一靠,摊平了双手,坐的懒散,这一番动作牵动身上的铁链,敲出叮叮当当的响声。
“如今刀在殿下手中,我不过一粒微尘,任由殿下处置。”
若宋暮真的要杀他,应当早都就动手了。
这些天虽上了刑罚,但始终都没有真如南欢所言那般上宫刑,更没有重刑。
“好一个任我处置。”宋暮负手而立,长睫低垂,瞥来寒凉一眼,“魏公子是不是以为只要你一句话不说,我便什么都查不出来。你魏氏的子弟迟早都会将你救出去?”
“我不懂,殿下究竟是想要查什么。”
魏玉话音微顿,眯了眯桃花眼,薄唇微勾,“哦,殿下是不是想知道当年我与囡囡年少时曾一起做过些什么,又互送了些什么诗词?还是说,殿下想知道当年囡囡从宫中回来是如何评价你的?”
“你想用这些激怒我。可惜,眼下被南欢所憎恶的人,不是我,而是你。你以为我会在乎你说的这些吗?”
魏玉的神色一僵。
宋暮面上神色很淡,“今日来,我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但你实在是冥顽不灵。”
魏玉定下神来,料定宋暮这话不过是诈他。
他抬眸冷笑一声,“机会?殿下大可不必给我机会,有什么要使的,我都接着。”
这么一句话提高了声音,想要提振气势,但他嗓子却早已经哑了。
宋暮步伐缓慢的在牢狱内走了两步,阴影自上而下的将魏玉笼罩其中。
“你们坐罪流放的这几年,有几人真正流放到了北州,又有几人脱逃。你做了什么,你那位好叔叔又做了什么,肃王因何而嫁女。魏玉,你以为真的没人知晓吗?”
魏玉脸上的冷笑变得僵硬,有些端不住了。
宋暮侧眸看着他的眼睛,声音冷冽如冰,“吴宜,去将门口的人带进来,也让魏公子瞧一瞧。”
吴宜领命称是,转身离去。
牢房之中便只剩下魏玉与宋暮两人。
魏玉听宋暮将话讲到这般地步,又见对方这般从容的态度,心知对方多半是有备而来,只是他不知到宋暮到底知道多少,一时心中难免敲起鼓来。
要是那些事情全被翻出来,恐怕就不仅仅是流刑这样简单了,真要落个身首异处,桩桩件件牵出来他的那些族亲也逃不过去。
这一次恐怕是要比几年前还要严重的多,不知多少高门又要家破人亡,血流成河。
他心头一沉,脑海中却又想起南欢的面容,原本沉重的心情又添上几分苦涩。
他筹谋多年,隐忍了这么长时间,却最后因着心爱之人一败涂地。
这些年,他提防的人太多,就连对她也没泄露过分毫踪迹和谋划。
这一趟回京实在是莽撞,却也没什么可后悔的。
那般情景下,他再来一次恐怕还是会想要赶回来再见她最后一面。
只是他想要带她离开,却没想过她对他已经没了情思。
那一日在望月山上的掷镜所言,他只当是她一时气话,不愿意相信她竟然真的要与他恩断情绝。
他以为她会一直等着他,等到天荒地老。
她对他的情意,就如同磐石,世事变化也无可转移。
直到在王府见到她与宋暮同塌而眠,才知道那些想法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欺欺人。
这世上再坚固的情意,也禁不住这般消磨。
他负她良多,又怎能奢求她仍对他心存情意。
囡囡从来都不是温柔到百依百顺没有任何脾气的性子,更非受辱也笑着容忍的痴傻之人。
他倾慕于她的风骨凛然,更得意于她对他的情根深种。
她为了他已经改变了很多,是他没有珍惜。
只觉得一切都来得及,她除了他不会有第二个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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