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四十二章 逃避着的人 上

    帕特里克好像没有听清楚菲德的话，那些躲在外面的队长们也没听清楚，“菲德，你刚才说…”
    “我打算卸任马铃薯佣兵团的团长之位，让某一个队长继任，至于我…”菲德用手扶着额头，语气沮丧，“我需要一些时间去考虑未来的路。”
    躲在营帐外的队长们终于听清楚了，他们一哄而入，或是站到菲德面前大声询问，或是用疑惑不解的眼神望向菲德。菲德并不惊讶，他知道自己的部下很关心自己，而且他们的脚步声早就被菲德熟知，躲在营帐外是哪些人菲德也很清楚。
    “团长！我没听错吧？不！我要听团长你亲口对着我说！”卢卡半蹲了下来，平视着菲德。
    “这和当初邀请我加入马铃薯佣兵团所说好的不一样哦，你怎么可以把自己的佣兵团弃之不顾？”一头金发的赛琳娜俯视着菲德，就像是看着一个懦弱的丈夫一样，“现在马哲尼公国的情况很严峻，南部区域也不安全，你竟然想要在这个时候逃避一切？？”
    逃避一切。
    菲德被赛琳娜的这句话触动了，他为了逃避父亲福克纳设定好的人生道路而离开了家乡；他为了逃避保家卫国的责任而选择当一个佣兵；他为了逃避珂丝背后的事情而选择与珂丝保持着距离；如今又因为自己内心的痛苦而逃避团长的责任…菲德闭上了双眼，他没有反驳赛琳娜，因为赛琳娜所说的话正确无比。
    阿娅娜和托托都沉默不语，站在一边的茉莉则若无其事地说道：“要是你不当这个团长的话，就让曾经是木梨花佣兵团团长的我当好了，反正我有经验，只怕其他队长都不服我。”
    最近才加入马铃薯佣兵团的维加则说：“虽然我也觉得菲德团长没有什么领袖气质，但要让我当团长也太过勉强了。”
    “我已经决定了，你们不必再劝我。”冷冰冰的一句话让所有人都安静了下来。
    努尔看到菲德那副颓废的样子，他狠狠地用拳头砸向摆着书信的木桌，托托马上拉住了发火的努尔。菲德知道自己的卸任意愿已经伤害到一直信任自己、追随自己的部下们，所以菲德不愿意看到他们的眼睛，害怕自己经过两天时间才决定的事情被改变。
    这时玫芙也来到了营帐之外，她在薇诺琪的告知下得知了菲德打算卸任团长之位。“菲德，你真的不当佣兵了？”最近一直忙于操练军队的玫芙一脸关切。
    “我不知道，”菲德看到玫芙后便站了起来，在一个贵族面前瘫坐在地是一件很失礼的事情，“但以我现在的状态很难承担起一个佣兵团团长的责任。”
    玫芙看着菲德下巴上的胡子，她从来没见过如此邋遢的菲德，“那也不一定要卸任团长的职位啊，可以…”
    利古在一旁接话道：“可以休息一下，受伤的身体需要休息，如果心情受伤的话，那也需要一些时间休息！”利古的话让其他部下看到了转机，他们纷纷赞成利古的建议，让菲德休息冷静一下，然后再决定之后的事情。
    “我们先离开吧，给团长一点时间。”帕特里克看到菲德不想再多说的样子，他马上提议到，其他队长也只好暂时离开了菲德的营帐。不过帕特里克并没有让其他队长散去，而是把玫芙也叫上，去到隔壁一个营帐内商量挽留菲德的事情。
    “努尔！你是第一个见到团长的人，你知不知道除了那几个义军的小孩外，还有什么事情让团长他受到了刺激？”托托第一时间问到。
    努尔挠了挠脑袋，他苦思冥想了好长一段时间后才说：“那个叫贾多斯的子爵曾经和团长他达成协议，不过后来又因为一些事情反悔了，难不成是这个原因？”
    “肯定不会，菲德他是一个很坚韧的人，绝对不会因为被人的拒绝而大受打击的，你们说是因为团长他自责于没有守护好那几个小孩，这个理由也不能说服我。”利古直摇头。
    帕特里克则说：“我认识菲德的时间很长了，他从来没有在我面前表现出如此情绪低落的一面。在悬崖边上的那个时候，我第一次看到他对着天空怒吼，第一次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看来他受到的刺激真的不小。”
    其他队长也各抒己见，谁都是与菲德出生入死的同伴，但谁也不敢承认自己懂得他们的团长。大部分队长都表示菲德是一个冷漠安静的人，他的判断总是能够让马铃薯佣兵团继续前进，他的勇武也受众人佩服，但所有人都感觉到与这个沉默寡言的团长之间有着难以靠近的距离，好像谁也难以亲近一样。
    玫芙也和其他佣兵队长一样，她坦言自己爱慕着菲德，但她也不清楚菲德心里面的想法，甚至很难和菲德找到可以倾谈的共同话题。
    “唉，原来我们的团长和我们的距离那么远！这肯定是因为团长他不喜欢喝酒！要是喝醉了的话就什么都可以说出来了！不用憋在心里面！”努尔的话让薇诺琪忍不住偷偷发笑。
    “就不应该让菲德团长自己一个人去首都黑沼泽啊，要是有人陪伴在身边的话…”卢卡叹了一口气，他瞄了阿娅娜一眼。其他队长也注意到卢卡的眼神，唯独阿娅娜没有注意到其他人已经把目光放在了她的身上。
    没有说过话的阿娅娜站在营帐的角落，她知道菲德自责的原因，也知道菲德为什么要卸任团长之位。卸任团长的决定从伦纳德的死，甚至是马修斯死去、马库斯脱离马铃薯佣兵团的时候便有了迹象。作为一个佣兵团的负责人，每一个部下的生命都会变成团长肩上的责任，加上菲德是那种厌恶责任，可是一旦承担起某个责任就会尽力做到最好，不愿意辜负别人的人。这样的人会活得很累，所以菲德才一直与绝大部分人保持着距离，没有和任何人建立亲密关系——这样才能减少承担责任的可能性，同时也能够不去在乎一些事情，不去因为在乎的事情而感到痛苦。
    阿娅娜清楚这种感受，因为她的身上也有类似的东西。
    飞来横祸而失去双亲的阿娅娜不愿意与人亲近，那是因为她也在害怕再次失去。宁愿孤独地行走，宁愿安静地隐藏在人群之中。如果说自己和菲德有什么不同的地方，那就是菲德会选择逃避，而自己则选择了直面它。
    “阿娅娜，你怎么看？”利古忍不住问到。
    阿娅娜抬起了头，她注意到其他人都在看着自己，就连经常露出嫉妒表情的玫芙也收敛了，变成了诚恳的样子。
    “我同意利古你之前的提议，让团长他休息一下。”
    “那现在马哲尼公国的形势…”
    努尔立即拍了拍胸口：“我们可是佣兵，又不是正规军，如果马哲尼公国真的要完蛋的话，我们也阻止不了不是吗？况且钱可以再赚，团长跑掉可就麻烦了，我们还是会继续和方塔城合作的！”
    玫芙也点了点头，她除了喜欢菲德外，她还要肩负起方塔城的重担，所以马铃薯佣兵团的稳定对于保证她势力范围的稳定很重要。
    队长们随即散去，他们决定由阿娅娜和帕特里克把这段时间关于马哲尼公国的情况告诉菲德，同时也希望他们二人能够说服菲德不再卸任团长的位置。
    穆斯则在里夫斯的文职工作和托托的技术型工作中选择了托托中队长，托托很乐意接纳这个被菲德救回来的小孩，他把穆斯当做是自己的弟弟一样照顾着。
    帕特里克和阿娅娜商量好第二天再去找菲德，但阿娅娜没有像说好的那样，她在深夜的时候便带着一些最近收到的情报信件走进了菲德的营帐。
    菲德还是没有修剪自己的胡子，不过他已经把黑甲卸下清洗，也洗了一个澡，身上不再散发出臭味。
    “你还没睡？”
    “嗯，我还在考虑。”
    “考虑要不要留下，”阿娅娜顺着对方的话说到。“其他队长都知道我不擅言辞，但他们还是让我来劝说你。”
    菲德露出了淡淡的微笑，阿娅娜也会心一笑——在马铃薯佣兵团里，最不爱说话的两个人对视着，同时也是距离最近的两个人。
    “你看看这些信件，就算不是团长也可以看看。”阿娅娜把信件放到菲德的手上，一般的情报信件都会在早晨送到菲德的面前，但菲德在这几天里对所有事情都不闻不问，所以堆积起来的信件已经有数十份。
    菲德打开了第一份，关于义军的情报便出现在眼前。
    义军保守派的首领乌夫斯派出了部队尝试接近黑沼泽城，但由于雨天频繁，那些沼泽变成了水泽。用小船会显得笨重，想步行又会被泥浆困住。不过乌夫斯也开始往南北方向扩张自己的势力范围，个别城镇也在保守派的强攻下被夺走。让人感到不解的是，马哲尼公国的贵族们好像还是保持着死守的态势，不敢主动进攻。
    而这份情报信的下半段则是说义军新生派在中部区域被围剿的事情。菲德亲身经历了这个过程，信中并没有指出新生派内部的内讧，却表彰了以贾多斯子爵为首的贵族将领。他们击破了义军想要集结起来的残余力量，同时把支持义军的民众也一同击破，取得了巨大的成功。
    阿娅娜注意到菲德的表情有所变化，她也凑过来瞧了一眼那封信，“上面只字不提那些惨死的平民，果然对于统治者来说，他们只是蝼蚁吗…”菲德把情报信折好放回信封内。
    “可能连蝼蚁都不如。”阿娅娜把心中所想直接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