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零四章 尾声

    海夫纳学会在复星集团领导下重组可以说是战争之后最大的事情。复星集团成为了海夫纳学会的经营实体，原先三大分支的研究机构则被整合起来，形成了基础理论、应用技术与工艺、人文与社会学实验室、先进武装研究所四大研究机构分支，包含全球两千九百个大大小小的研究机构，同时进行起超过4万项课题的研究。
    海夫纳学会对政治完全没兴趣，虽然在大战中起到了决定性的作用，但最终却完全放弃了在政治机构中占据主导地位。月海联邦在卢雨儒和叶增先的合作之下迅速整顿了政府机构，将军队配备恢复到日常状态。莫亚共和国，这个被极权海夫纳统治了相当长时间的国家，则真正进入到了民主政治时期。虽然纷纷扰扰，看起来热闹得有些纷乱，但冉冉升起的自由、希望却让这个国家的大部分人民非常满意。
    其实，如果对政治有兴趣，海夫纳学会几乎可以继续执掌整个莫亚共和国的大权，但他们却非常轻易地放手了。毫无疑问已经成为全世界最有权威的人之一的安莲，作为海夫纳先生的直系后裔，组织了强大的团队，一点点地协助刚刚成形的莫亚共和国临时政府处理各项遗留事务。除了研究机构和技术资料，海夫纳学会几乎对任何别的东西都没兴趣。极权海夫纳这些年在莫亚留下的诸多资产，大部分都交给了莫亚的新政府。
    算是某种赔偿、歉意吧。海夫纳学会的人大多是这么认为的，但林闻方却知道，安莲仅仅是偷懒而已。现在海夫纳学会的机构已经太庞杂臃肿了，不仅在地面，连远望洲也毫不犹豫地整体归附海夫纳学会，重新认可了学会对远望洲的直接领导。现在的海夫纳学会，占据了全球经济力量的五分之一强，几乎在每一个领域都有非常系统化的专利技术群，在几乎每个国家的核心机关里都有会员，或者是认同海夫纳学会的理念的合作者，他们已经不需要再直接统治一个国家了。安莲也绝对没兴趣和女王，女总统等等职位有任何关系。相比于要处理无数乱七八糟的事务的政府机构，学会和企业类的机构，安莲可是驾轻就熟得多。
    虽然各地偶尔还会有各种反弹，但大势已定，实际上谁都搞不出什么大场面了。反而是远望洲对大气层内的机降作战上了瘾，各地只要有任何问题，一个小时内必有飞船带着机甲突入大气层。飞船和大气层摩擦的橙红色的光焰，对所有心怀不轨的人来说都是催命的符咒。
    至于林闻方，几乎在海底城之战之后就立即递交了退役申请。他想要表示对军权没有兴趣的态度，想要专心在技术领域再求得一些突破。不过，作为最声名卓著的将领，他的退役申请并没有获得批准。联邦军方晋升林闻方为中将，任命了邰清远为机甲师的新任师长，任命朱芷为快速战役集团的司令。徐拂则回到了总参谋部，平级调动，担任副总参谋长。经过几年学习和熟悉之后，徐拂将取代谢仲麟，成为联邦军方第一人。
    谢仲麟和朱政都明确表示将在移交工作之后退役，大战之后的庞杂工作，他们的精力已经不是很顾得上了。而且，大部分都是日常管理类的事务，他们两个都是战将型的人物，对这种事情避之唯恐不及。
    联邦军方并没有给林闻方太明确的任用，实际上已经考虑到他的注意力已经渐渐脱离了军事领域，也就没必要太刻意挽回什么。战争打完了，林闻方应该有一个漫长的假期。
    可是，林闻方似乎也没办法真的休息下来。天耀集团虽然没有整合进入海夫纳学会的经营体系，但也差不了多少。
    林闻方有权限查阅海夫纳学会所有机构，所有机密级的技术资料，有权让任何一个研究机构配合自己，可以随意地使用海夫纳学会的人员和资金。甚至可以调动海夫纳学会的任何直属力量配合自己进行各种实验。虽然没有明确的说法，但海夫纳学会内都将林闻方看成是学会的首席科学官了。在这么个以技术和未来为目标的庞大机构里，首席科学官仅次于安莲。
    林闻方在进行的研究，在许多人看起来有些无聊。他居然在为火羽打造整套的机体。
    这不是之前给火羽定制的战斗装具，而是一副有着更多人类特点的肌体。
    骨架系统大量借鉴人体骨骼，至少承重和受力特性上是如此。新型的人造肌肉已经有了比较准确的触觉感应。这种被称为电相触觉模拟系统的人造肌肉触觉系统，是林闻方在以前学会里的科学家们的成果基础上搞出来的。
    当时，研究人造肌肉系统的专家们，采用的是在各向异性硅基纤维组织里添加压感材料矩阵，通过每次运动中放出的电荷强度来判断触感的方式和强度。
    这种技术又一个巨大的缺陷，那就是压感材料的寿命问题。压感材料，尤其是成熟的压电陶瓷，嵌入纤维组织里之后，充其量只有两到三个月的寿命。触觉系统的使用非常频繁，普通的压电陶瓷很快就会消耗掉。
    林闻方的想法和原先的技术类似，但却采用了大量小型的弹性原件，通过压力摩擦产生电荷。但是，电荷却并不是直接导向感应面板，而是导入到人造纤维组织中，在组织中弥散开。然后，再通过纤维组织下面的电相感应底版，产生另一组信号。虽然复杂，但这种技术却基本解决了触觉原件的寿命问题，而且，由于触感组织和底版是两个系统，可以各自采取不同的保护措施，在大量电磁冲击的环境下一样可以使用。虽然会有一定干扰，但数据仍然相当可信。
    电相触感模拟技术诞生之后，结合现有的芯片、动力等技术，一台无比近似于人体的机体，一点点地制造了出来。当然，也只能是近似。触感技术不可能用于全部表面积，仅仅用于肢体主要部分。头部，背部仍然是聚合物材料和陶瓷混合的硬质外壳。
    视觉和听觉都有非常完善的解决方案。尤其是视觉，两眼不仅有非常强劲的动态和静态视力，同时具备了微光夜视和告诉聚焦瞄准等等功能。听觉的解决方案要弱很多，声音的采集虽然也有先进的技术集成，可以捕捉极为微弱的声音，甚至同时可以捕捉超声、次声，但一个关键的问题是在声音信号中有选择地对特定信息进行增强的技术还不完善。更多还是依靠将声音全部采集下来，然后进行分析，依靠人工智能来处理和理解。这种解决，林闻方是很不满意的，因为这意味着要对系统产生相当的计算压力。
    包括运算核心、储存等单元倒是能够全部装进机体。为火羽打造的这个机体，可以说是集中了现在所有最先进的智能、动力和仿生科技技术。但机体却没有空间负载太多的电池。
    看起来，整个机体和一个年轻女性也没什么区别，如果按照体形来估算，一般人会猜大概有50公斤上下的体重。实际上，机体的重量却超过75公斤，其中有整整8公斤的电池组。即使如此，机体也只能维持2小时27分钟的全负荷运转。人体是个太复杂的系统，每个人自己生活着的时候不觉得，大部分的行动都是本能，但对一台机体来说，一切却都是计算结果。在火羽装载进机体之后，大部分时候都是拖着一个自动行进的电池拖车，在基地里来回晃荡着。
    电池消耗过速，部分大概也是因为火羽实在是有些兴奋。触觉数据的积累和学习，动作系统不断完善，各种各样细微动作的操控……依靠的是细腻的触感，而非火羽战斗装具状态下纯然的力量，每种感觉都不同。
    林闻方有些遗憾地说：“看起来，我是来不及将这东西完善好了。”
    火羽却满不在乎地说：“这才正常。现在这已经是技术发展的极限了吧。如果在几个月之前，没有这些技术储备，你连现在这样的成果都不敢设想呢。这些都已经是各方面很长时间的技术积累的集中体现，再要能取得突破性进展，估计得要相当长的时间。”
    “是啊。螺旋形的技术发展路线嘛，从来就是这样。”林闻方叹了口气，问道：“你真的决定呆在地面上？”
    林闻方这么问，是因为最近有新情况。远望洲多年前出发的深空探索者们发回了第一批数据，林闻方的父母在深空观察，宇宙背景辐射的研究上取得了让人瞠目结舌的成果。由于距离实在是太远，缺少可靠的通信手段，哪怕是重新搭上线，都没办法形成即时联系。只能断断续续地进行有限的数据交换。
    在前方，深空探索者们暂时停住了脚步，准备在那片地区建立一个前进基地，正在尝试在空间里建立食物和能源供给，建立小型的生态圈。
    不仅如此，世界大战结束之后，在火星表面建立基地也提上了日程。起步就是一个比远望洲更大更宏伟的太空城市，不管是深空还是火星基地，都需要一个强力而有决断力的领导者。而林闻方，最终选择了深空，选择了跟随父母的脚步。
    多年未见，父母的形象在林闻方的脑海里并未模糊。他能控制住自己的情感，知道想念什么的并没有什么用，扎扎实实地采取行动才是关键。由于能量塑形等技术的突破，新型的深空探索飞船的安全性和速度都比以前有了长足的进步。林闻方的父母走了多年的路，新型飞船只需要不到一年就能到达。
    但是，林闻方的使命不止于此。他要先带着深空探索舰队在小行星带停留，给一些小行星安装发动机，带着大量富含各类矿藏的小行星一起飞向深空。这是个艰巨的工程，光是安装和计算发射轨道等工作就要持续一年以上。可这也是人类历史上最宏伟最有野心的科学计划。带着这些资源进入深空，要比将所有物资都从地球或者远望洲发射过去要经济太多了。也就是从这个计划公布起，全世界全人类都进入了某种亢奋，各种以前的争端似乎可有可无，各国政府都谋求积极有效的策略来清理以前的各种矛盾。相比于整个人类的大视野，有些问题，真的就不那么重要了。海夫纳学会发挥了他们一直想要发挥的作用：将人们送入星空，给人类更大的视野。
    但是，在林闻方做出了自己的选择之后，火羽也做出了自己的选择。火羽将留在地面，继续完善全球智能网络，继续推进智能机体等等项目。而伊芙琳也选择留下，成为火羽和世界其他部分的沟通协调人……
    从创造出火羽到现在，林闻方还是第一次意识到，作为一个有自我意识的个体，火羽原来是离得开自己的。
    在这个问题上，火羽的想法或许也并不是那么客观。至少，她做出这个决定的依据并不算是很客观。归根到底，她是觉得，林闻方的旅程，太过无聊了。
    由于深空探索舰队会长期处于静默状态，只保留最低限度的值班人员，大部分人都处于低温休眠状态，实际上整个舰队会非常非常安静。林闻方作为指挥官，整个行程中会有三分之二的时间在休眠中。在空间中，休眠是个需要计算的选项，由于航行足够遥远和漫长，大家都要努力把最大部分的寿命节约下来。
    在地面，火羽有各种各样的玩具，有太多项目可以搀和，可要是在舰队中，虽然她会是舰队的重要组成部分，但其实大部分时间在干体力活的舰队，并不需要那么强大的人工智能。考虑到旅途的无聊，火羽觉得自己还是地面上呆着比较好。随着技术进步，或许几年后再出发，她一样可以很快和林闻方重聚。或许是机体的制造让她有了些这样那样不着调的想法，让她期待着多年后和林闻方的重会，能够让他吓一跳。谁知道呢？
    “你已经留给了我足够多的玩具。放心吧，我不会把天耀集团败光的。”火羽的语气是轻快的。离别？的确，这是一种必须要纳入计算的情绪，但淡淡的，暂时的离别，怎么抵得过远大到无可限量的未来给人的喜悦呢？借助先进的医疗技术和低温休眠，人的正常寿命可以提升到120岁，将休眠时间加上去，甚至200到300年都未必是多大的问题。人们只是从来没有尝试过这样长的寿命，心理学家社会学家们正在评估可能出现的问题，至于技术，已经被证明是可靠的了。
    有这样的寿命为基础，有蓬勃发展，一心冲向空间的全人类的技术体系为底蕴，短短的几年时间，的确是不值得让大家有太多伤感。
    “好吧。机体也得看你自己研究了。我想，我应该不会听到你统治地球的消息吧？”林闻方开玩笑道。
    “应该。MARS系统完善之后已经接管了复星集团内部的协调工作，低价值的重复运算量真多，我对这种事情没兴趣呢。”火羽直言不讳道：“将计算用在更有用的地方，这是你教我的。”
    “是啊。你学得很好。”林闻方站了起来。他扫视着整个实验室，整个机房。伊芙琳还在睡懒觉，天晓得什么时候才能过来。机房里就是林闻方和火羽。
    “再见了。”林闻方伸出手。
    火羽愣了一下。在那一刹那，她的整个回路似乎都震颤了一下。她伸出手，像是一个完全平等，真实的人，和林闻方握了握手……林闻方有力的手掌产生了大量触觉数据。
    他走了。火羽将机房的照明调低，像是要给自己一个可以更深沉地思考、冥想的空间。她期待着，等待着……她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还没有到结束的时候。但现在，留在这里，她才能期待将来更多。
    林闻方并没有失落或者懊悔，而是带着满溢的骄傲，独自一人乘坐穿梭机来到了月面发射基地，远望洲最核心的建筑群。
    林林总总的文件资料都输入了为他准备的随身操作终端。他一边浏览着终端上的各项信息，一边冷静地吩咐：阿特拉斯，我希望每个到舰队报道的人，在安排好舱室之后都能有时间和我聊一聊。
    阿特拉斯是舰队的核心AI，一个衍生于火羽的技术，有初步的自我意识的人工智能。背负整个世界的阿特拉斯……这个名字起得真好。
    “明白。”阿特拉斯采用的是温和的男声，在林闻方经过的通道中响起。“目前已经到岗人人员名单已经发送到终端。”
    阿特拉斯喜欢将声音亮出来，而不是在每个人的终端上显示几行字符。这个习惯让许多刚刚到舰队报道的人不习惯，尤其是那些来自各国军队的精英战士和技术人员们。这个场景虽然已经实现了，但还是有些太科幻了。
    “咦？”林闻方惊讶了。名单上出现了他全然没有想到的名字。
    他冲向指挥室。
    名单上有以下这些人：
    航行长：岳羽音
    军事长：朱芷
    文化与心理管制长：薇薇安
    副官长：丁天、
    卫士长：霍涤
    ……
    名单很长。
    除了岳羽音从一开始就摆明了一定要和自己一起之外，还有许多熟人。这个舰队，看起来要比预料中有趣那么一点……看起来，大家都会有一些惊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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