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从舷窗映照进来,泛着微微的红色。[各人想着心事,忽听李智贤轻声道:“好了。”王厚睁开眼睛,用手摸了摸脸,很是粗糙,问道:“我多大岁数了?”“王哥哥,你多大岁数还要问我?”李智贤笑了起来,转身也给乔琳简单易了容。
柳晗烟嗔道:“真是书呆子,也不知道半年后再见,会不会变得聪明些。”王厚站起身,苦着脸道:“我这样子恐怕不下于五十岁,再过半年就会更老了,人一老记性就差……烟儿,快让我看看你,好记住你的模样。”
柳晗烟呸的一声:“李姐姐,你应当把他扮得再老一些,这样,就不会有女孩子看上他了。”“咦,谁会看上老夫?”王厚环视四周,捋着胡须问道,“还有哪个女孩子这么没品位?”
“越说越来劲了,还不快走,你不看金姐姐已经哭成泪人了?”柳晗烟将桌子上的包袱塞到王厚手里,推着他走在前面。一行人下了船,将王厚、乔琳送到“天元”号旁,周清竹带着哭腔:“王哥哥,再见……”
王厚拍了拍她的头:“半年后,阿竹就变成大姑娘了,乖乖听阿烟姐姐的话。”周清竹轻声嘟囔:“人家本来就是大姑娘了……王哥哥,紫竹长得有六尺高了,等半年后,我们在木骨都束会合后,就把它栽在那里,好不好?”
“当然好啦,”王厚忽然想起什么,问柳晗烟和李智贤,“那两支竹哨你们可别弄丢了,这些天你们可见到过小胖子和小美人?”二人同时摇摇头,这些天,她们哪有心情去唤出飞鱼和海豚。
柳晗烟之前几次都没能将小胖子唤出来,此时说起还有些抱怨:“小胖子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下次要是再不出来,我就不理它了。”李智贤却道:“我虽然没有见到小美人,但能感觉到它离我们不远,也不知它会跟着我们向西,还是会跟着王哥哥北上?”
柳晗烟怀里的小龙女、太子似乎也知道王厚将要离开,小龙女跃到他的怀里,吐着长舌头不停地舔着王厚;太子则抱着王厚的腿,死死不放。见此情形,金敏慧更是伤感,转过头去,看向东方,遥远的天边一轮红日喷薄而出,朝霞堆在海面上,构成一幅粉红、嫩白、青灰相糅合的风景。
王厚将小龙女交还给柳晗烟,俯身抱起太子,端详片刻,笑道:“大媒人,要和小龙女好好相处啊,半年后再见啦。”“谁是你大媒人?就喜欢瞎说。”柳晗烟伸手要抱回太子,却见它瞪着大眼睛,骨碌骨碌地看着王厚,嗅个不停。
李智贤听说过太子与夜明珠的事情,问道:“王哥哥,你身上还有什么好东西?怎么太子这么感兴趣?”
王厚伸手摸了摸口袋,里面有朱棣赠送的羊脂玉扳指、欧阳帮主的茶马黄金令、李帮主的盐帮特使玉瑗、张一针的方形紫玉,除此之外就是乔琳的魔杖,以及十几天前她所赠的星光蓝宝石。将魔杖拿出来,问道:“难道太子是对这个感兴趣?”
柳晗烟啐道:“只有你对这个感兴趣……乔琳,今后要小心点,别被他骗了。”乔琳还没有答话,便听王厚恍然大悟,叫道:“我明白了,太子对什么感兴趣了……因为,我跟你们只有一处不一样,哈哈……”向柳晗烟、周清竹、李智贤、金敏慧挥挥手,转身大步上了“天元”号,乔琳公主也告别四人,跟了上去。
周清竹诧异地问道:“阿烟姐姐,书呆子说什么只有一处和我们不一样啊?”柳晗烟呸的一声:“狗嘴还能吐出什么象牙。”说得金敏慧也忍不住笑了起来。
李智贤喃喃自语:“可惜太子说不出话,不然我们就能问个清楚……难道,夜明珠在王哥哥的体内没有完全吸收?不然的话,太子怎么能感觉到呢?”
王厚和乔琳进了“天元”号,因为宝船将要启航,很多人都在忙碌。昨天下午他俩就来过一次,乔琳仍住在原来的房间,王厚的住处,则安排住在南海公原先的房间里,紧邻郑和而居。
二人径直上到三层,道别后,乔琳走向船尾,王厚走向船头。房间的门掩着,王厚推门进去,里面设施齐全,将包裹放在橱子里,又带上门走了出来。隔壁郑和的房间悄无声息,猜想他正在张罗,左右无事,索性到四层去看看热闹。
上到四层主甲板,一眼就看见郑和穿着红袍常服,头戴三山帽,向着不远处的岸上挥手致意,那里挤满了前来欢送的锡兰国官员和看热闹的百姓。甲板上,一排排士兵有序而立,人人整装待。
功夫不大,忽听郑和朗声出号令:“出!”顿时鼓角齐鸣,水手和官兵们合力升起巨帆,船队依次驶离港口。岸上的景物缓缓向后移去,忽然在拥挤的人群后面,一个身影跃入王厚眼帘,虽然隔着远,但王厚还是一眼认出那人:五十多岁,一身灰衣破破烂烂,眼中寒光闪烁。
王厚重新易了容,并不担心会被他认出,心里还是一怔:胡俊!三天前,从郑和的口中得知胡俊的经历,后来郑和让唐敬送他上岸,并且赠些了衣服和银两。当时王厚还想去劝说一番,却被郑和止住,“胡俊的性子过于倔强,你很难说服他,还是不用去了……”
从现在的情形来看,胡俊仍是一身破败的灰衣,可见他并没有接受所赠的衣服,这几天不回大明,留在这里干什么?从他闪烁的目光来看,似乎对船队、对郑总兵仍有恨意,可惜自己内力只恢复五成,没有绝对的把握赢他,否则倒可以和他公平一战,让他断了报仇的念头。
胡思乱想间,船队已经驶出港湾,进入大海,“天元”号宝船缓缓降低度,不一会,“天柱”号从后面赶了上来,一通锣鼓响起,向这边示意。两船相跑不过十丈,王厚顺着看去,直见那边主甲板上的人群中,站着非常熟悉的六个人:柳晗烟、周清竹、李智贤、金敏慧、柳朝晖、庄昭雪!
六人同时看到王厚,不停地挥手致意。柳晗烟更是手拢在嘴边,大声叫道:“书呆子,你自己要小心!”王厚心里激动不已,高声应道:“知道知道,你们也要保重!”看着六人缓缓向前,禁不住眼眶有些湿润。此时此刻,他终究难以控制心中的不舍,去年参加童试在巢湖遇险,自打王乔洞出来、在芜湖县遇到柳晗烟后,这一年零四个月来,二人一直形影不离。
看着烟儿等人淡出视线,他忽然一阵失落,有她们在身边的日子,并不觉得有什么特别,而此时时刻,他终究感到形单影只,心里空荡荡的,虽然明知道分开不过半年时间,可是半年或许很快,或许很慢!
看着金敏慧一直难过不舍的模样,王厚忽然生出一种不安,隐约感到她们此行会面临很多风险,只希望她们能够化解。此时此刻,王厚越珍惜与她们在一起的时光,这种珍惜,并不只是男女之情,也并不只是兄妹般的感情,当然更不只是“帮主”与“长老”的情谊。今生能有她们作伴,真的值得珍惜再珍惜,如果让他再选择一次,他一定不会再选择分头行动。
“我知道将军舍不得几位长老,但如果分开几个月都困难,又如何经得起今后的磨难?”郑和的话回响在王厚的耳边,可是此时此刻,如果有什么磨难,王厚情愿和她们一起来面对,苦也好甜也好,成也好败也好,这样自己或许会坦然些。
两船擦肩而过,“天柱”号很快过“天元”号,径直向西行去,在它的后面,跟着二十九艘船舶,其中宝船六艘,马船五艘,粮船二艘,坐船三艘,战船十三艘,加上领头的“天柱”号,整整三十艘,编成规模并不小的船队,去挑战前所未有的横跨西洋!
扶着高大的船舷,王厚百感交集,忽听有人问了一声:“王将军?”扭头一看,却是郑和站在身边,忙拱手道:“总兵,不忙了?我才易的容,你怎么认出来的?”
“将军气度不俗,不同常人,又岂是容貌所能掩盖?”郑和呵呵大笑,悄然降低声音,“将军虽然易了容,但这一身白衣,还是昨天的装束,我能认不出来?”
王厚这才醒悟,暗道自己几人分手在即,也没有考虑那么多,幸亏是被郑总兵认出,若是换成敌人,自己仗着易过容,掩耳盗铃,反倒会吃大亏!尴尬道:“还是总兵心细,佩服佩服!”
郑和哈哈一笑,看着西行船队,问道:“将军觉得向西直行有多大把握?”王厚略一思索,答道:“这……在下对航海一窍不通,但郑总兵和南海公精心策划,想必此行有十成的把握。”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什么事也没有十成的把握,能有六七成的胜算就相当不错了。”郑和注视前方,轻声自语,“此行成功,《航海图》和《过洋牵星图》会大圆满了。”
注:史料记载:郑和第六次远航的使命,主要任务是护送16国使臣回国。这16国中包括远在东非的木骨都束和卜剌哇。船队在从苏门答剌启航后就分为数路,由副使带领分头出访,正是第六次下西洋,郑和船队第一次直航非洲东海岸。有确切文字记载的,郑和船队曾到达非洲东海岸木骨都束以南的竹步(索马里朱巴河口)和慢八撒(肯尼亚的索巴萨港)等地。
(第五卷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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