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先生刚才说一日夫妻百日恩,说我不顾念夫妻情分,与张老爷夫妇的话差不多。那么敢问周先生,你觉得张玉博在对我父母下手的时候,可顾念了我与他的夫妻情分?
“《论语宪问》一书中曾言:或曰:以德报怨,何如?子曰:何以报德?以直报怨,以德报德。周先生是秀才,比小女子有学问,不知周先生可能为小女子解释一下这句话是什么意思?”
周先生张着嘴,仿佛突然被人遏住了喉咙。
赵清韵没有等他的回答,已经转头看向另一位男子:“陈先生,你是一方乡绅,家住苏州城外不远的镇子上,也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你之前说妻子当以贤惠大度为则,言指我善妒。
“我这些年确实无所出,也确实没让张玉博纳了当初的外室进门。我拒绝原因有二。其一,虽说男人三妻四妾乃为平常,但张玉博娶我之时曾许下诺言,终身不纳二色。都说文人重诺,张玉博虽非正经读书人,却有向学之心。我以为他是君子。
“君子一诺,重逾千斤。张玉博一时糊涂,被美色所迷,身为妻子,自该规劝,将他引回正道,怎可在此时为了自己贤惠大度的名声,将丈夫至于违背诺言的小人之境?”
陈先生支支吾吾:“这……这怎么能这么算?”
“那要怎么算?哦,是了。是我错了。我以为这是诺言,可于张玉博而言,却只是戏言。我那会儿没明白,后来明白了。但张玉博找谁都行,这名外室不行。
“陈先生可知那外室是何等身份?她是歌舞坊歌姬,此等女子,敢问你可会让家中子弟纳入家门?她是贱籍,律法也不允纳贱籍女子吧。我虽没让她进门,但此后却为张玉博纳过两位妾室,俱是良民。我若当真善妒,如何会主动为他纳妾?”
陈先生哑口无言。
赵清韵又看向另一男子:“孙先生是二十三年举子,不论学识还是名望,均在周先生与陈先生之上。孙先生是有大才之人,我有一事不明,还请孙先生为我解惑。
“孙先生说我带累了苏州城的女儿家,说苏州的女儿家怕是都没人敢娶了。张玉博杀害我父母,证据确凿。我不过是想为父母讨个公道,如何就成了让别人不敢娶的女子?若这么说,那娶了我受我赵家恩惠又杀害我父母的张玉博呢?
“小女子没什么文化,敢问在场所有人,到底是我让人不敢娶,还是张玉博让人不敢嫁?诸位家中可有女儿?诸位可愿意让女儿嫁给张玉博?”
赵清韵抿了抿嘴,勾唇补充道:“会杀你们的那种。”
众人:……
这谁愿意啊!
孙先生皱眉:“没想到赵大姑娘如此巧舌如簧。”
赵清韵一顿,维持着礼貌的笑容:“孙先生谬赞了。小女子愧不敢当。孙先生若是觉得小女子哪里说得不对,可指出来。既是辩理,自然有你来我往。还请孙先生不吝赐教。哦,对了。”
赵清韵话锋一转,“孙先生家中便有女儿,且到了适婚之龄。我记得孙先生前两日与友人说张玉博是一时糊涂才会做下错事,盖因我这个当妻子的太霸道,生不出来又要占着他,更是借着赵家对张家的恩惠,辖制张家。
“我父母也因此看不起张玉博。张玉博是被我们所逼,迫于无奈才会反抗。你说张玉博情有可原,且他如今在牢中早已悔过,若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必定会改好。
“我也不明白张玉博在牢里的事孙先生如何得知。莫不是孙先生去牢中看过他?不过这些不重要了。孙先生既然这么看重张玉博,我倒是有个主意。”
孙先生眉宇紧蹙,心弦绷紧。
“我与张玉博已经义绝,两不相干。孙先生可愿将女儿许配给张玉博?孙先生不是说张玉博若能出来,一定会改好吗?圣人有言,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孙先生处处替他说话,想来是十分看重他的。既然如此,这门婚事孙先生应该不会拒绝吧?
“当然,圣人也有看走眼的时候。哦,我不是说张玉博一定不会改好。我只是怕有万一。万一张玉博没改好,故技重施,设计杀害你与夫人。想来你的女儿一定不会去状告张玉博。毕竟你是不支持我这种做法的。既然不支持,那么便不会让自己女儿学我,是不是?”
孙先生脸色铁青。
赵清韵却点出张家二老来:“我们两家已经成仇,你们求我有什么用。不如求求这位孙先生。孙先生大善,对张玉博多有同情,你们若能求得他缔结姻亲,以孙先生的举人之身,还怕不能让张家重新振兴?
“便是我,不管愿不愿意,碍于孙先生的威望和功名,总要给孙先生几分面子的。到时候,我自然会向官府说明,请求张玉博轻判,也好成全他与孙先生的女儿。”
孙先生大怒,一掌拍在桌子上:“蛇蝎妇人,好恶毒的心思!居然想毁了我女儿。你敢!”
赵清韵十分错愕:“孙先生为何生气?”
“你想把我女儿配给张玉博这种禽兽,你还问我为何生气?”
赵清韵眼珠一转:“哦,原来孙先生也觉得张玉博是禽兽啊。”
孙先生怔住,张着嘴,无法言语。
“孙先生既然觉得他是禽兽,那么这些天为何一直帮张玉博说话?孙先生近日的表现,小女子还以为你是对张玉博另眼相看呢。哎,原来是小女子误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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