瞧过热闹,旗主与将领们散了个干净。皇太极从案后起身,走到一旁净了净手:“有什么妙言直说。”
恩和低着脑袋,闻言一个激灵,被“妙言”二字噎了一噎。
皇太极瞥他一眼,他那壮阔的心理活动藏也藏不住,倒不如说出来听听:“不说,本汗治你的罪。”
恩和张张嘴,再不敢隐瞒:“奴才瞧着……吴克善贝勒像是憋了许久,方才收起担忧……”
至于憋着什么,他怎么也说不下去了。
大汗不娶窦土门福晋的缘由,联军必败是一个道理,最真实的原因,还不是因为远在盛京的海兰珠福晋——这话也不敢说,他不想打扫战场,也不想留在草原放羊。
恩和瞧见了,皇太极难道就没瞧见?
他早注意到了吴克善的黑脸,有些话,也是故意说给这位大舅哥听的。窦土门福晋的事,他不便在信里说明,而吴克善不一样,若他要给兰儿传书,需早早未雨绸缪。
皇太极重回案前,面色丝毫不显:“别管这些鸡毛蒜皮,干你的活去。”
恩和灰溜溜地走了,皇太极提笔挥毫,在最新上呈的战报上写下一行字:“十日内班师。”
他在草原停留得够久了。一晃两个月,他也与她分离了两个月,他每日都在按她的叮嘱打理胡茬,将她的回信倒背如流,已经数不清多少个夜晚归心似箭。
斥候的事,他没有说谎,窦土门福晋不过是带来确切的消息。联军早已乱了阵脚,而今大势已定,就是林丹汗熬过天花,也扭转不了定局。
皇太极放下笔,手指在案上敲击。
凤目微阖,他忆起登上汗位之时做的那个梦。
他已经很久没有重温。后来真的与海兰珠相遇,他信了这是长生天的预示,从此殚精竭虑,不敢懈怠,只为拥有更多的权力,打下更多的疆土,而不是眼睁睁看着她走,趴在榻前痛哭失声。
称帝的时机,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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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兰珠犹如珍稀动物一样,被层层叠叠的保护起来。
自从太医断言有孕,关雎宫上下高兴得疯了。这样说也不准确,向来稳重的博敦第一反应便是不可置信,这怎么可能?
太医有没有诊断错?!
博敦记得清清楚楚,那日救回福晋,太医进行了详细检查,大汗也曾召她旁听。福晋怀孕少说也要两年,而今只有一年出头,怎么、怎么就有喜了?
干呕,闻不得鱼腥味儿……确实是像,她怎么就没有往这个方面想。若是真的,自然是天大的好事,说不定是调养的功劳;可就怕空欢喜一场,让期盼成了空,胡说八道是要论罪的。
被一双双热切的眼睛盯着,他引以为傲的诊滑脉术竟被怀疑,太医颤巍巍起身,敛起喜意,吹胡子瞪眼道:“自然是真的!微臣以项上人头担保,请两位院判来诊,也是一样的结果。”
“从前没有发现,而今两个月显脉,此事并不罕见,还与福晋的体质有关。鱼片粥无毒,福晋这是正常的妊娠反应,”说着,太医念念有词,“脉象健康好啊,补药再也不能喝了,得与院判好好商量,换另一种安胎方子……”
吉雅张大嘴巴,久久不能合上。
瞧太医这幅模样,没跑了。
听闻脉象健康四个字,她的嘴唇颤抖起来,与博敦对视一眼,按捺住狂喜:“太医,太医大人!有……有孕,对,格格怀孕有什么需要注意的,你都同我说,我这就记下……”
说着风一般地跑进厢房,拿了小册和纸笔。格格教她认过字儿,虽然她笨,会写的不多,但这个时候,就算不会也要会,狗爬又怎么了?!
如一滴水溅入油锅,吉雅带了个好头,宫人七手八脚地忙乱起来,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撤膳的撤膳,搬软椅的搬软椅,务必让福晋舒舒服服,不能让肚子里的小阿哥受半点损伤。这是她们好不容易盼来的小主子,要是让大汗知道,该有多么高兴……吉雅一拍脑袋,叠声道:“还要禀报大汗!”
博敦深吸一口气:“对,还要禀报大汗。福晋不能亲自动笔了,来人——”
海兰珠还在发愣。
她被小心翼翼地扶上软椅,耳边的嘈杂像是离她远去,眼前景象朦胧起来。她抬手,右手停在半空,终于落在平坦的小腹,极为轻柔地摸了摸。
这里……孕育着她和皇太极的孩子?
她被大汗所救,被大汗珍爱,此生早就没有了遗憾。
若能给他生儿育女,更是再好不过,可她知道自己的身子,怀上绝非易事,或许一辈子也当不了母亲,不能听到软软的一声“额涅”。
海兰珠从不为这个自怨自艾,若有,缘分也不会那么快到来。
一想到这是她和他的孩子,整颗心都变得柔软。这是长生天赐给她的惊喜,是与他更紧密的联系,海兰珠眼尾发红,漫上一抹水光,又很快隐去。
太医喋喋不休说着什么,吉雅在一旁奋笔疾书,忽然停下笔,哀求说慢一些,她看着看着,抿起动人的笑意。
当下什么都好,唯有大汗不在身旁。
——这个时候出现在额涅的肚子里,是为迎接你父汗大胜归来,对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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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日后,中央大帐。
“报——联军人心涣散,左翼溃逃,是否要乘胜追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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