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了,为了合葬以示忠诚,另一个还没有死就把名字刻了上去,倒还是能够理解的。可墓碑上只有一个人的名字,鳏寡孤独的,谁给她事先就造好了一个墓?
感谢唯物主义的教育,在这紧要关头,第一个想到的是用科学来解释问题。“是不是这地方的民俗?”张凡双问道。
“不可能,”我说,“在来j市之前,我上网对这座城市了解过一些,也没有提到这里有类似的民俗啊?一定只是个别事件。”
“不管怎么说,既然这里有墓碑,就说明附近有人!”我想我的猜测还是有根据的。
我正要起身寻找丛林密处有没有灯光。张凡双又一把把我拉了下来。“你看这墓碑!”她说。我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到“卒于”后面其实是有浅浅的年份,只不过像是用小石子刻上去的,所以乍一看不太清楚。
前三个数字是200,最后一个从6开始,然后不停地有人在上面更改数字,在6的基础上改成7和8,然后一直到9。也就是说,从2006年开始,居然有人每年都在为这个黄玉芬刻着卒年。
“我们走吧,还是离开这儿吧!”沉默了一会儿,张凡双上下牙打着架地说道,“还是出树林吧,我总觉得这林子有点儿怪怪的!”
我也预感待在这林子里,肯定还会遇到更毛骨悚然的事儿。“嗯!”我下定决心答道。
我和张凡双凭着记忆,照着原来的路摸索着。既然进树林是个错误,那么走回头路就是在改正错误。
是那“喘气声”把我们赶进了树林,又赶走了狼群,难道会任由我们再出去?
周围寂静得可怕,只听得见我们自己踩在松软的土地上的脚步声。有时候明知道恐怖就在你的身边却迟迟未现才是最恐怖的。
上天保佑,我们居然靠感觉走出了树林,“喘气声”没有出现,狼群也不知去向。我们又回到了进入树林的地方。月光变得通透起来,我看见张凡双的脸色乌青,显然被折磨得不轻,估计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现在往哪儿走?”
“接着往前吧!”
我正要庆幸逃过一劫,可祸不单行,没走两步我就看见不远的山坡上,行动着一个手电筒光,一个熟悉的身影正顺着山坡往下爬,是李舒然,他正朝着我们这个方向走来。他显然没有放弃,而且离我们越来越近。
他选择往下爬的山坡呈楼梯状,隔着一段斜坡就有一截台阶,并不高,我看见李舒然身形矫健地往下跃着。照这个速度,15分钟之内就会到达我们现在所处的位置。
这回真是腹背受敌了。我正琢磨着往哪个方向走,突然改变了主意,摸出了打火机,在黑暗中打亮了火。“你在干什么?”张凡双沉着嗓子问道,“他会发现我们的!”
“我就是要让他发现。”我对张凡双说。
李舒然朝着火光看过来,他显然发现了亮光,停住脚步。隔了一会儿我又打着火,然后再次灭掉。确认李舒然已经发现了我们,他现在加快了速度,朝我们这个方向奔来。
张凡双终于明白了,我们有15分钟的时间,15分钟之内我们要编织一个圈套,让他自己钻进来。
我往两边看了看,介于岩石和树林之间有条宽约一米的小通道,地上全是小石子,显然不是路,我得看看有什么办法把李舒然拿下。比硬件我们肯定不是对手,他有枪还有箭,我们赤手空拳,得智取。刚刚“夺车”那一幕,已经证明了他并不好对付,现在得想个什么法子,让他就擒。
我蹲下身子,观察岩石这边有没有可以利用的东西,它们浑然一体,不可能掰一块下来用作武器。贴近地面的地方,有一些岩石的“毛刺”,坑坑洼洼的。
“皮带呢?”我问张凡双,皮带还紧紧攥在她手中。
“给我!”我伸手接过她的皮带,张凡双有些好奇,我也没工夫解释,而是把两根皮带接在了一起,比画了一下,大概有两米长,比我们所在的小通道要长出不少。
“待会儿我们就用这皮带,给李舒然下个绊子!”
张凡双看我指着岩石底下的凹槽,还有另一边的树林明白了。皮带的这头套在岩石的凹槽里,人躲在树林中,李舒然一来就用力拉,趁着他摔倒的空隙我们伺机而上。
我接上了两根皮带,双手拉拉试试韧劲,觉得把握还是很大的。我让张凡双离远一点儿,在树后,继续不间断地打着打火机,把李舒然引过来,我躲在林子里,等他一到就把他绊倒。
李舒然越来越近了。
“待会儿,他离你差不多50米的时候,你就开始跑,跑出点儿动静来,也别太大的动静,你明白不,你得让他上当,以为我们突然发现他,才开始跑的。他一定会追,我这绊子就等着他自投罗网。”
“还有,小心点儿!”
我得作好李舒然可能会放枪的打算。张凡双用力点了点头,很有信心的样子。
“要是抓着他了,这回我俩可就立大功了!”我笑着对张凡双说,尽量让她放松些。
“嗯!”张凡双转身走了几步,回过头来看看我,我示意她再往前走走,她走出了一定的距离,然后猫在树后,伸出右手的打火机,打了一次火,火苗坚持了一会儿,被风吹灭了。我也作好了准备,趴在林子的边缘。
我都听得到李舒然的脚步声了。
一个影子就在200米开外,忽地一闪,然后躲进了林子里。我看见了他,也明白了他的伎俩,他这时候一定以为自己神不知鬼不觉地就潜到了我们身边,他躲在树的背后,悄悄地观察着刚刚火光发出的位置。
我又有些担忧,张凡双离我有二三十米的距离,我们没法交流,天色暗,也不可能用眼神来传递信息。如果李舒然一直观察着周边的环境,难保他不会发现这其中的猫腻。
张凡双再次点了一下火,我眼睛紧紧地盯着李舒然的方向,果然他窜出树林,往前又挪了几步,躲到了更靠近的树后。我有些着急起来,难道张凡双没有看见他已经来了?再这样下去,李舒然就算没发现脚下的绊子,我也绊不倒他。
我原本想孤注一掷喊一声“快跑”,还没喊出嗓子眼儿,张凡双突然动了起来。我听见她那边“咔嚓咔嚓”的声响。她在折断树枝吸引李舒然的注意。张凡双突然跳了出去,一路狂奔,李舒然也猛地跟了出来,就在眼前,他再往前迈两步,我就拉皮带,肯定能把他摔个狗啃屎。
就差一步的时候,李舒然突然收紧身子,我心里一抽,来不及多想提前拉紧皮带,李舒然明显发现了不对,但由于惯性,还是被绊子绊倒,只是落地的方式比我想象的要差,我原本以为他会面朝地趴在地上,我可以跃过去压在他的身上。可因为他一愣神,这一跤反而摔得不彻底,我扑过去的同时,他已经转过了半个身子,手里拿了一把箭,箭头正对准我的胸口。
我本能地侧过身子,李舒然显然也没有准备好,他在吃不准的情况下,突然歪了歪箭头,就是这一个小动作,让我暂时又活了一次,我侧身摔倒在地,拼尽全力用拳头砸向李舒然的脑袋。
李舒然闷哼一声,背过身胳膊肘重重撞在我胸口,我感觉五脏都翻腾了,一股血腥味从喉管冲了上来。我努力想要抓住他,他背了个箭筒,我用力一抽,抽出一支箭来,李舒然脱手滚了出去,我听见“当”的一声,一个铁器碰到了岩石,我第一反应是枪,枪就在他的手边。
我对张凡双大声喊着:“快进树林!”
第三章 警察被绑票
我也跟着钻进了树林子,第一时间扑倒在了地上,然后就地打着滚,直到身子重重地撞在一棵树干上,身后并没有传来枪声。我暂时松了一口气,在黑暗中听了一会儿动静,四周又恢复了寂静,我抱着树干,慢慢爬起身来。
李舒然不知道在哪里。又失败了,死里逃生证明我的运气不错,但比起想要捕获李舒然的初衷,此时显然不是一点儿的失望。
我弯着腰,用手摸着前方,尽可能地让自己走得快些,尽快离开此地。我想,以我对李舒然的了解,他不可能就此放弃,一定也钻进了林子。张凡双不知所踪。这也是件很要命的事情。我不能发出声音,她听得见,李舒然也一定听得见。我倒反而担忧此时张凡双会沉不住气,暴露了自己。
往前走,我只有这一种选择,到那块空地上去,张凡双如果够机灵的话,也会选择那个方向。
这林子里有狼,现在又多了李舒然,还真是“热闹”!
“咔嚓”一声,树枝断裂的声音,格外的刺耳。我转头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望去,什么也看不清。这次,我不敢停下脚步,继续往前摸索着走着。时不时地有树枝横插出来,打在我的脸上。我满头大汗,也有可能是血,狼狈至极。
那片白色的光,又隐约出现在了前方。但愿张凡双能够和我有默契,在那儿碰头,可就在那片空地,快要完全出现在我的视野里的时候,张凡双在树林里喊着我的名字:“马路,你在哪儿?”
妈的,我禁不住有些恼火。听她声音的位置,正是从那片空地传来的。这等于告诉李舒然我们在哪儿。
先碰头再说,我顾不了那么多了。“到石碑那去。”我也喊着,然后借着光快奔起来。我不知道李舒然要用多长时间找到我们,我们必须会合。我冲出了林子,跑到空地,边上有个人从侧面猛地冲了出来,我吓了一跳,挥拳出去,拳头出到一半,又硬生生收了回来,是个女人,张凡双听到我的喊声,也正往石碑那儿跑去,我们差点儿撞在了一起。
张凡双气喘吁吁,头上的发卡也掉了,长发披在脑后,脸上淌着血,我想她也被树枝刮到了,比我好不到哪儿去。
我拉住她的手,接着要往黑暗里钻,突然一下子愣住了――张凡双穿的不是这件衣服!
此时,另一个方向的黑暗中又跑出来一个女人,我仔细一看,那才是张凡双。
张凡双愣愣地看着我,我没有回头,也目瞪口呆地看着她,我的手上感到一阵冰凉,三个人就像电影画面那样定在那儿,足足有半分钟。
我都不知道当时是怎样的一种心理,脑子里一片空白,紧紧握着的那只手,反而不敢放开了。我壮着胆子,慢慢地转过脸看过去,先是看到了一张侧脸,鲜血涂在她的脸庞,迎面扑过来一阵阴森之气,然后月光下,是一双狰狞的眼睛,这恐怖的气场差点儿让我叫出声来,我猛地甩开手,一下子蹦到两米开外的地方,刚准备开跑,那个陌生的女人说话了:“救救我!”
“什么?”我收了收前冲的身子,本能地问了一句。
“我受伤了!”那个女人的声音真实存在。
我停下脚步,回过头再次看了她一眼,依然看不清脸,只看到模糊的轮廓。“我受伤了!”她转过身子,有一根细长的黑影,插进她的后背,是支箭。李舒然的?他误把这个女人当做了我们,射中了她?
“你是谁?”我远远地警戒着,问她。
“我叫黄玉芬,就住在这林子的那边!”
我的心里一震,黄玉芬,不就是那个墓碑的主人?
我克制着自己不要问出“你究竟是人是鬼”之类的蠢话:“你怎么会在树林子里?”
“我、我听见这边有动静,所以出门看看!”黄玉芬回答道。
这个回答很牵强,我警惕地看着她:“听见声音?”
“我家离这儿不远。”她指了指空地的那一头,仿佛是在说服我她没有说谎。
可我很难相信她的话!一个孤身女子,住在密林里,听见可疑的动静,孤身一人出来探个究竟?而且她还有一个每年都是卒年的墓碑!
“救救我!”黄玉芬看上去貌似支撑不住了,那支箭插得很深,她在流血,随即缓缓瘫了下来。
“怎么办?”张凡双还没有缓过劲儿,慌乱地问我。
现在有一点是肯定的,在这个树林里,起码我们都有一个共同的敌人――李舒然。
“先扶她进树林!”我思想斗争了一会儿,不管这个黄玉芬是谁,总不能把她丢在这儿,让李舒然杀了她。
我走过去,要把她扶起来,尽管我一百个不愿意相信她的话。黄玉芬就像临死前的挣扎,牢牢地捏住我的双臂,借着我的力爬起来,月亮这个时候爬到了我们的头顶,从乌云里探出半个头,我借着微弱的光,近距离地想更加看清这个黄玉芬的脸,昏暗的月光下,看到她的嘴角微微地翘了起来,我看见她竟然在微笑,很古怪的微笑,嘴里还轻轻地说着话。这话就像是在解答我心中的疑惑。
她微笑着轻轻对我说:“你别无选择!”我全身上下打了一个寒战,张凡双突然尖叫起来。
我和黄玉芬都转过去看她,循着她尖叫的方向望去,这块空地的边缘,树的旁边,李舒然就站在那里,正直勾勾地目视着我们。
我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张凡双突然咆哮起来,奔了出去,长时间的紧张和恐惧,终于让她崩溃了。张凡双的手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根棍子,她挥舞着棍子朝着李舒然的方向奔去。“来吧,王八蛋!”她的嘴里吼着。
“别去!”我叫喊着,李舒然手里有枪,这样做正是他希望的。李舒然站在那儿动也不动,我根本来不及上前去抓住张凡双,她已经几步冲到了李舒然的跟前,一棒子挥向他的脑袋。
枪居然没有响,取而代之是木棒砸到李舒然的声音,张凡双一记比一记凶狠地攻击着他,李舒然居然还是没有动,直到我上前一把抱住已经失去了控制的张凡双。
“你看清楚!”我用力摇晃着张凡双,“这不是他,只是棵树桩!”
张凡双停了下来,喘着气,看看我,再看看“李舒然”,原来真是棵断成半截的树桩。一人高,黑暗中就像是个人,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
“赶紧走!”我拉着张凡双,这样一折腾,李舒然一定听到动静知道我们在哪儿了!我要去拉黄玉芬,转身却发现她不见了。
“人呢?”我确定黄玉芬刚刚就在的那个位置现在没有人,视野之内,那块空地上空无一人,就在拉张凡双的那几秒钟,黄玉芬不知道去哪儿了。
我和张凡双面面相觑:“现在怎么办?”林子里闪过一道光,是手电筒的光,李舒然果然听到了动静,往这边赶来了。
“穿过这片空地,我们到那一边的树林子去!”我低声说着,再次拉起张凡双往空地的中央跑去,脚底下“咔嚓咔嚓”地响着,每踩一步,脚就陷下去一点儿,我觉得不对,还有三分之一的距离,只听脚底下“嘎”的一记,右脚彻底埋了进去。
这不是空地,而是一块结上了一层薄冰的泥潭,就像沼泽一样,让我们身陷其中!“别动!”我用手抵住张凡双,就在这说话的当口,她也陷了进来:“什么东西?”她想抽出自己的脚,不料,却陷得更深了,一下子就埋到了腿肚子。“别动!”我又重复了一遍。
“怎么了?”张凡双显然更加慌乱。
李舒然一定就快赶到了。张凡双继续尝试着抽出脚来,可适得其反,泥沼超过膝盖,我们的大腿也都开始陷入泥潭,很快就要到腰了。
“冷静,否则我们要被活埋了!”我叫着黄玉芬的名字,不知道她现在去哪儿了,现在我们需要她的帮助。
张凡双停止了挣扎,我原来以为她冷静了下来,现在才知道不是,她在后面拍拍我,说:“这泥潭子里,好像有什么东西,它正在抓我的脚!”我头皮麻了起来,一股凉气从后脊梁骨蹿了上来。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张凡双这么一说,我也觉得有东西在这泥沼里抓我的脚。
泥塘上“扑嗤扑嗤”冒着气泡,还升腾起一股酸臭的气味。我们不敢动弹,可即使这样,也不能阻止我们的身子往下陷,一转眼的工夫已经到腰了。我的脚下,那只“手”似乎越抓越紧,它的指甲牢牢地嵌入我小腿上的肌肉,生怕我跑了似的。
林子里又传来了动静,李舒然很快就要看到我们了。
就在这紧要关头的时候,一根树枝递了过来。“拉住它。”是黄玉芬!
谢天谢地,她跑哪儿去了?“赶紧抓住它!”
我双手一前一后捏住树枝,对张凡双说:“从后面抱住我!”
黄玉芬开始使劲儿,我担心她拉不动我们两人,而且还带着伤。
“别丢下我!”张凡双在背后紧紧地圈住我的腰,求生的本能在这个时候显示出来。黄玉芬在尽着全力,可我们还是前进得很缓慢。
“一个一个来,我拉不动!”黄玉芬在岸上说着。
我回过头去。“别丢下我!”张凡双看着我,哀求地说道。
“相信我!”我说。
三秒钟,停顿了三秒钟,张凡双作了一个决定,她松开了手。我明显感觉到了轻松,速度快了起来,黄玉芬把我一把拽出了泥沼。我急忙拉过树枝,趴在岸边,把它递给张凡双,泥沼已经没到她的胸口。她刚刚接住树枝,只听“嗖”的一声,一支箭牢牢地定在我身边的树上。
沼泽的对面,李舒然站在那儿,拉开了弓弦。“别丢下我!”张凡双喊着。
“快走!”黄玉芬狠狠地把我拖进树林,在进入黑暗之前,我看到了张凡双绝望的表情。
我趴在地上,以一种难以形容的心情面对眼前这个事实。张凡双最后的表情,就像一根针深深插在了我心里,灵魂抽离了我的身体,我只是一块肉木木地还活在这个世界上。心脏还在跳,可难以承受急促的呼吸,双腿不听使唤,软绵绵的,就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我想这就是恍若隔世的感觉。
“你没有救张凡双。”这句话不停地在我耳边响起,是另一个“我”对我说的,来来回回就像是念叨一句经文,“你没有救张凡双!”这句话在脑子里挥之不去。
黄玉芬拉住我的双脚,把躺在地上的我拖进了黑暗的树林之中,李舒然和张凡双都消失在我的视野之中。她喘着粗气,刚刚过激的运动,加之她原本就有伤,体力一定消耗得不轻。
我转了一个身,在黄玉芬放开我的那一瞬间,第一个反应就是爬起来去救张凡双。
“你现在去是送死!”黄玉芬说了一句。
“难道就这么眼睁睁地看着她被活埋了!”我压低着嗓子吼道。
“放心吧,”黄玉芬没有阻拦我,但是用回答拉住我重新回到那片空地的脚步,“他会把她从那泥潭子里拉出来的!”
“什么?”我愣了愣,“你怎么知道?”
“我了解他!我了解李舒然。”黄玉芬回答道,语气中带着明显的恨意。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知道为什么,在现在这个孤立无援的境地,黄玉芬的这句话让我觉得一阵寒意。
我们来到这座城市就被李舒然绑到荒郊野外,在这个诡异的树林子里,遇到了一个有自己墓碑的奇怪女人,她来去无踪,受了伤,又救了我,现在还告诉我她了解李舒然,我被彻底搞晕了。
“你究竟是、是谁?”我的手捏成了一个拳头。
“你脚上是什么东西?”黄玉芬没有回答我的问题,而是突然紧张地问道。我想起来了,在沼泽地里有玩意儿缠住了我的脚。
“别动!”黄玉芬似乎很紧张的样子,可这个时候我哪里还有心思去在乎脚上被什么玩意儿咬了一口?
“你究竟是谁?”我问黄玉芬。
“别吵!”黄玉芬严肃起来,我这才感觉到脚下黏糊糊的。她不由分说地按住了我的膝盖。
紧张也是会传染的,见她煞有介事地蹲在那里,我的心也不由自主地抽动着。她用手指划过我的小腿,捏住脚踝,尝试着去触摸。
“什么玩意儿?”
“别吵!”这个神秘的女人,再次不由分说地命令着我,等她确认之后,舒了一口气,“还好!只是些烂树根。”
“你到底是谁?”我往后挪了两步。
黄玉芬还是轻声轻气地回答着:“你别管我是谁!”
沉默了足足有半分钟。
“那么你是谁?”倒是她先开口了,“怎么会惹上他的?”
我想这是指李舒然。
“我――我们迷路了!”我撒了谎。
“迷路?”
“我们是来旅游的,没走主干道,走小路进了林子,结果迷路了!”
“然后遇上了他?”
“没错!”
黄玉芬似乎在琢磨我说的是真是假。在这当口,张凡双绝望的表情再次回到我的脑海,我奋力从地上爬起来,辨别着方向,要回到那片空地去。
“你去哪儿?”
“我要去救她!”
“我说过,他会把她拉上来的!”
我顿了顿:“我凭什么相信你?”
然后头也不回,径直凭着感觉加快脚步往空地走去。
到了之后,李舒然已经不见了。
“张凡双!”我压低着嗓子叫着她的名字。那片泥潭恢复了平静,一点儿痕迹都没有留,这么短的时间里,张凡双消失无踪。
“我说过,她一定会被他拉上去的!”
同样跟过来的黄玉芬笃定地回答着我心中的疑问。
可就算李舒然把张凡双救了起来,他究竟想干什么呢?
“难道你不打算救我,我救过你,现在你不打算救我?”黄玉芬的声音突然虚弱起来。
我回过头扶住了她。
“我们回家,回我家!”黄玉芬说,“你得救救我,咱们这是一命还一命!”
“那张凡双呢?”
“你说的是那个女孩?放心吧,我保证,在天亮之前她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你凭什么保证?”我有些气愤。
黄玉芬看看我,随即甩甩手,离开了我的搀扶,独自蹒跚着朝丛林密处走去。
她就快要离开我的视线了。
我茫然不知所措,前方一片空白,张凡双不知所踪,最终――我还是小跑着赶了上去。
我还有更好的办法吗?
黄玉芬说得没错,一切犹如她预料的,在这诡异的林子里我别无选择!
我们在密密的林子里走了大概有20分钟,来到了她的家,黄玉芬打开了门。
“快进来吧!”她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这一句是硬撑的。
进到屋里之后,黄玉芬oo地在摸索着什么东西。
“你在干什么?”我问她。
“找火柴!”
“嚓”的一声,火柴冒出火苗,可不知为何又灭了。就这零点零几秒的光亮,还是让我看见这个黑屋子里,除了黄玉芬之外,还有别的东西。我看见一张桌子,旁边还坐着一个人,而且是个小孩!
黄玉芬又擦了一根火柴,这次没有灭,点燃两根蜡烛,整个屋子亮堂起来。我被眼前的一幕惊得不轻。桌子靠墙正中央竖着一张黑框照片,上面挽着黑纱,照片前供着水果,照片里是个五六岁的孩子,而桌子旁同样也是一个差不多年纪的小孩!
“别怕,是我儿子!”黄玉芬解释道。
我不知道她说的是哪个。
黄玉芬走过去,把边上的小孩抱了起来,这孩子不哭也不闹,动也不动。
原来是个塑料娃娃!
黄玉芬把娃娃放在桌上,自己在椅子上坐下来,呻吟了一声,血已经染透了半边衣裳。我赶紧走过去,用手紧紧地按在她的伤口上。
“你必须去医院,我不是医生!”我实话实说。
“别这样,把衣服撕开!”说完,我顺着箭插入的位置,撕破了她的衣服,露出血肉绽开的伤口,箭插得很深,血还在不停地往外渗。“用棉花,按住伤口!”黄玉芬指了指挂在椅子上的一件旧棉袄。
“你必须去医院,我做不到,就算能够把箭拔出来,你的伤口也会感染的。”我一边按她的指示做,一边继续劝道。
“动手吧!”黄玉芬丝毫不带感情地说。
“我做不到!”我有些退缩了。
“你做得到!”黄玉芬继续鼓励我。
“我做不到,”我大喊着说,“我不是医生!”
“你做得到,因为我是医生!”
我愣了愣,轻轻地问了一句:“你是医生?”
“曾经是。”她回答道。
“听我的,墙角那个箱子看到没有,拿过来,里面有酒精,还有缝合伤口的线!”
我照着她的吩咐,打开箱子,拿出要用的东西,这个女人不知道哪儿来的勇气,在没有麻醉的情况下,硬生生地让我把箭拔了出来。一股浓浓的黑血涌了出来,我急忙打开一个小药瓶,把上面的粉末倒了上去。她的伤口“嗤嗤”地发着声音,豆大的汗珠冒了出来。
“没有绷带?”
“绷带在里面那个房间!”我这才发现,在左侧的墙上还有一扇小门。
“在哪里?我去拿!”
“不不,我去!”黄玉芬支撑着身体站起来,往门那边走去,我木木地看着她进了那个小房间。
里屋传来了翻东西的声音。
我一个人站在外屋里,顿时没了方向。一切来得太快毫无铺垫,让我措手不及。我环顾四周,这是个简陋至极的家,墙角放着一个很小的煤油炉子,边上还有两颗不成样子的土豆,在蜡烛一明一暗的光照下,像两颗恶毒的肉瘤。
那个娃娃还在桌上,我顺带着拿起来看看。
它也正在看着我,太逼真了,看得我心里有点儿发毛,我把它转过身子,“啪嗒”一声,它的眼珠从眼眶里掉了出来,我吓了一跳。
凑着火苗,掉到地上的眼珠摊成了一摊,天哪,嵌在这个娃娃眼眶里的分明就是人的眼珠!
我本能地后退了几步,我有点儿相信黄玉芬是个医生了,不过用这种方式来证明,实在让人觉得心里寒意乍起。
这是怎么回事?接下来怎么办?
里屋也像配合我思考似的突然安静下来。我紧张起来,慢慢走过去。“黄玉芬。”我轻声呼唤她的名字,贴着门听里面的动静。这门没有锁,我小心翼翼地把门推开一道缝望了进去,微弱的烛光下,这屋子的房顶上吊挂着密密麻麻的塑料娃娃,就像一具具婴儿的尸体悬挂下来。
我心头发毛,门缝突然被拉开了,黄玉芬的脸就硬生生贴在我面前。
“我见你那么久没出来,以为你有什么意外!”我强作镇定地说。
黄玉芬看了看我,手上拿着一长条白色的绷带,然后指了指椅子。来到桌边的时候,她看见了那个眼珠子掉出来的娃娃。我分明见到她的身子颤了一颤,但很快就恢复了平静,对我说:“你过来帮我缠一下伤口!”
我确定黄玉芬发现我了解了这个娃娃里的秘密!
我接过绷带绕到她的身后,心里在寻思如何打开局面。里屋分明吊下来二十几个娃娃,难道它们也被嵌进了人眼?
我把绷带按顺时针的方向,绕过她的肩膀,贴牢在她的伤口上,思考了一会儿。
“我在那泥潭子边上看到了一个墓碑,上面写着你的名字!”我手上的动作停了下来,她低着头像是没有听到我说的话一样。
“那坟是我自己为自己修的!”隔了一会儿,黄玉芬回答道,她的手摸在那娃娃的头上,就像抚摸自己的孩子。
“你给自己修坟?”我又开始了包扎,继续着我们的话题,“但我看见每年都有人在墓碑上刻你的卒年?”
“那也是我自己刻的!”
“你自己刻的?”黄玉芬回过头来看看我:“如果你意识到自己下一秒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会不会给自己修一座坟?”
我想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黄玉芬的意思。按这个说法,似乎她的生命并不能得到保证。
我强烈克制着心中的种种疑惑,继续和黄玉芬周旋着:“你说,张凡双还没有死?”
“看来你很关心她。”黄玉芬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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