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抓到苏玉伦,你有‘性’趣,我却只有小别胜新婚的情趣,你要不要试试?”
商略苦涩地砸了咂舌。
“死就死了还惹出那么多事,我要早知道早把他的魂掐了。你说苏玉伦怎么这么想不开,他闹出这么大乱子还能有好?他当妖界冥界都是吃素的吗?”
目光越过商略宽阔的肩眺向院方,苏浅醍清清浅浅地笑着,“是啊,有些人就是太想不开,这过人的天赋,却只有几十年的时间利用,他们这样聪明的人,怎么甘心呢?却不知道,这样想着的时候,他们已比最笨的人,还要蠢了。还是该你这样的好,才能轻轻松松地活上个几千年。”
商略可不是篱术那只被捏了自己都不知道的软柿子,他点头赞叹道:“还是神志不清的好,都不知道自己活了几千年。”
这一切,还要从几天前,他们夜闯苏家说起了。
临行前,熊姑娘难得不见嬉皮笑脸,认真地交付他们:“我就不跟你们一起去了,相信苏家这些小家伙,还奈何不了你们。”
“你要去哪儿?”当初商量的时候,熊姑娘的沉默就很让苏浅醍奇怪。
“我打算回一趟冥界,这么多恶鬼总不会是一下子凭空冒出来的,哪儿来那么多怨念让他们成长。我怀疑,它们根本就是从冥府里溜出来的。”
商略皱眉,“冥王能坐视这种事发生?”
“所以我要回去看看,究竟冥界是不是出了事。”
冥王的存在根本无从追溯,熊姑娘隐居在冥界那么多年,也跟他打了些交道,算是受冥王照顾的。从紫河婴出现的时候,熊姑娘就隐约感觉不对了,紫河婴都已经几百年没现世了,成熟的几只都在冥府里受刑呢,怎么会突然冒出一只道行那么深的?
熊姑娘离开的当晚,商略,苏浅醍,莫镶,姜与年四人一起潜入了苏家。
苏家好歹是传统世家,百年传承,这老宅的戒备本该极为严备,可四人小心翼翼地溜进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却连一个人都没看到,整个庄园笼罩在黑暗中,一丝灯光,一点人气,都不见。
四人就这么一路畅通无阻地深入,都有种酝酿了好久却发现要拿的东西根本没有想象中那么重的憋屈。
在苏家主宅坐落的那个院子里,他们看见了第一个人,就坐在进大门的台阶上,明明是初秋微凉的时节,却还在深夜里穿着炎夏的背心,也一点看不出不适,就那样目光呆滞地蹲在在阶梯上,木然地看着前方。
他们原本还在暗中细细观察,最后都走到那人面前了,他也没有动静。
“连老宅里的人都被摄魂控制了,恐怕苏家现在真是一个‘活人’不剩。”姜与年脸色复杂,颇有种兔死狐悲的味道。
再进入大堂,果然,里面或站或坐着的人,都还穿着酷夏的服装,无一不是面无表情,像失去了心。
过了大堂,陆陆续续地再看到一些苏家的人,无一例外,而且,这些跟蜡像一把死气沉沉的人,都是老弱妇孺,还有些孩子,几乎不见年轻人和壮年,恐怕那些有战斗力的都外出去对驱邪界的人进行暗杀了。
就这样一路往里,慢慢的,人又开始少了,在苏家庄园的尽头处,他们看到了一个独立的小院落,有些荒凉,而这院子的附近,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了。
可就在他们靠近小院的时候,苏浅醍和商略意外地挑起眉,快步进入了小院中唯一的平房,篱术和姜与年知道他们肯定是发现了什么,于是紧忙跟上。
在那栋可谓简陋的平房里,他们看到了还有一口气在的苏敏山。
上一次见,还精神烁奕的苏老爷子,灰败着青白的脸皮,整个人只剩下骨架,被浓郁的死气缭绕,狼狈落魄地倒在地板中央。
莫镶与姜与年俱大吃一惊,上去扶起他的上半身,“苏老爷子,您怎么样了?”
苏敏山都不知道在这躺了多久了,居然还能吊着这最后一口气,让两个小辈唤了好久,才悠悠地会了点神,看着也是弥留之际了。
苏敏山是让人吸干了一身的生命力后丢在这的,算是老爷子这辈子还有点积累,性子也够硬气,才能一直坚持到来人。看他这样就知道救不成了,他们也不跟他废话,直接追问道:“老爷子,到底是谁干的?”
听到这话,也不知是不是四人的错觉,苏敏山的眼中似乎多了一点光芒,也不知那究竟是希望的光芒,还是泪光。
苏敏山看着莫镶,艰难地颤动着嘴唇,“大……大哥……”
他突然像是来了力气,死死揪住莫镶的袖子,眼中的凶悍如实型射出痛苦且仇恨的箭,“……大哥!……”
话未散尽人先离,苏敏山无力地垂下了手,留下四个惊愕的人。
“苏玉伦?!”
☆、苏云蒸
走出苏敏山咽气的那间小平房,四个人茫茫然看着这偌大的苏家老宅,一时气氛很有些怅然若失,这流芳百年的驱邪世家,也曾为人界奉献出不知多少力量,彼年时光中,铜铃响起处,苏家男儿的血汗也挥洒了一路,到头来,却被他们有史以来最优秀的家主给毁于一旦了,该说是天意弄人吗。
苏浅醍深深吸了一口气,令凌晨的清凉充斥自己再也不会温热的胸腔。对苏家的感觉从一开始的厌恶,到后来的纯粹见不得他们好过,再到如今,亲眼目睹这一座庞然大物的轰然倒塌,他一时说不出这种心情。
刚刚意识到自己被抛弃时的那种恨意其实早就散去了,若说是认为被辜负了,为了自己短了的亲情而记恨,还不如说是单纯的小心眼,老子被你们扔了也就算了,谁让老子生出来的时候那么不科学,反正他这二十多年也没过得不好,可是都这么多年过去了,你们看见他还喊打喊杀、含针带刺的,这就不是苏浅醍可以忍的了。哪怕是个毫无瓜葛的人,这样对他都要被连本带利地算计回来,何况还是你们先对不起他在先的!
就像苏浅醍当初见不得商略高高在上的模样,苏敏山与苏经夏几次三番在他面前拿大,早就把苏浅醍从里子到面子都得罪了一遍,他不折腾你们折腾谁?
这是恨吗?这哪里是恨!这简直就像苏浅醍与商略为自己漫长生命找的一个调剂品,就像闲来无事的野猫给自己找来耍弄的耗子,即使这只耗子的个头可能跟大象一样大,但只要他挠一爪子对方会疼,那就够他自娱自乐了。
所以说,苏浅醍与商略真是很像的,见不得别人好过,你不招惹我我可能心情好时就放过你,可你要上赶着找不痛快那是千方百计也要把你收拾了,这一切都只因为他们就是坏,骨子里就是这么坏,并不非要得到什么,只是想要使坏罢了。
这种人幸而出的不多,不幸的是刚好就凑一块儿去了。
商略倒是无所谓苏家是败是兴,他的心思都放在从一踏入苏家就感到的那股浓郁气息,这种气息对于别人是灾难,可对商略来说,那就是开大餐的信号呢,所以商野兽总像睡不醒的眼中一反常态地一直闪耀着兴奋光芒,当然这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几天后他就会闻这些味道闻到吐。
莫镶惆怅地环顾周围,“苏家真是完了,我们还是早些找到苏玉伦吧,也不知道这老东西躲哪儿使坏去了。”
“苏玉伦闭关二十多年,听说原本是想要超越极限,突破成神的,没想到会变成这么个连家人都不放过的大魔头,真不知道这位天之骄子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苏玉伦也算是驱邪界偶像一般的传奇人物,落到今天的地步,姜与年也不禁感慨物是人非,这就好像目睹一个时代的终结,即便他之前并不崇拜苏玉伦,心中也不由感到一种悲哀。
“我真是想不通,成神就成圣呗,折腾别人干什么呀?这苏玉伦莫不是走火入魔了?”
“很有可能,说不定他真是冲击失败,走火入魔,丧失了心智,才干出这些恶事来。”
“啧~走火入魔没准,丧失心智可就难说了。”商略冷哼着。
莫镶不解,“真是什么意思?”
商略朝院中某角落里抬了抬下巴,莫镶走过去,借着微弱的月光观察,慢慢地,他发现有一块泥土似乎和周边的黄土地不太一样,浓黑浓黑的,看起来还十分粘稠,他靠近了更是从上面感受到淡淡的阴气。
“这是……?”莫镶讶然。
姜与年在他身边蹲下,用手捻了些黑土嗅了嗅,“这土甚是奇怪,我还从没见过阴冥之气如此明显的泥土,真不像人界的东西。”
“呵~猜的不错,这的确不是人界的土。”苏浅醍吊儿郎当地插着裤兜晃过来,那种挑着唇角哼笑的样子,让人不禁着恼于对方这种太过溢于言表的不屑与轻视。
姜与年面露羞恼,正要咬唇反击,一个推测电光火石地闪过心头,令他惊讶得一时失语。
早已习惯了苏浅醍脾性的莫镶很快就明白了苏浅醍的意思,愕然道:“你是说,这是冥土?”
冥土,顾名思义,冥界的泥土,沾染了阴魂幽怨,也就不足为其了。
苏浅醍嫌弃地撇开头,在冥界的那半年,他和商略被熊姑娘使唤伺候一院子的花草,对这种土可是再熟悉不过了。
莫镶与姜与年面面相觑,他们刚才沉浸于苏家惨状,一时忘了,此次前来还有一个目的,查出各处恶鬼作乱是否与苏家有关。现在在苏家发现冥土,难道真如熊姑娘所说,那些阴灵都是从苏家这里逃出冥府的?
要放以前苏玉伦顶峰时期,那是绝不可能凭活人之躯、一己之力打开人冥两界界线的,更别说瞒着冥府放出这些罪魂,那么此时的苏玉伦,究竟该多么可怕?
“我们得立刻通知驱邪界的人,即刻抓捕苏玉伦,不能再放任他逃窜在外了!”姜与年肃然道。
莫镶取出通信用的符咒,反正苏家这副情况,直接杀进来也没什么了。
他正要用符,苏浅醍疾手拦住了他,“慢着!”
“怎么了?”
苏浅醍却并不看他,他紧紧盯着一处,皱着眉冲出了小院,莫镶与姜与年不解对视,跟着商略一起追了上去。
苏浅醍鬼使神差般,什么也看不进去,只一味朝着他的目的地,一片茂密竹林随晚风摇曳,竹海听音,似有空竹碎撞的空灵声起,鹅卵石扑救的鹅肠小道被密竹挡了个严严实实,扒开这枝叶交缠的天然屏障,一间独立世外的小祠堂赫然眼前。
苏浅醍放慢脚步,踱了进去,悄然无声地推开陈旧的木门,他非人的双眼将屋内景象清晰地收入眼底。
红木案台,灰烟袅袅的香炉,熄灭的白烛,一册翻开的经文,与供奉的黑白照中笑容明媚的温婉女子。
苏浅醍从未见过这个女人,可是从第一眼看到照片,他的心底,就隐约捕捉到了什么。
他漠然地迈开双腿,径直绕过香案,进了里间,然后在精贵的黄花梨老床上,看到了一个沉睡的文弱男人,那男子大概四十来岁,生得眉清目秀,他不用开口说话,也不做什么,只是静静地躺在那,就让人认定这一定是一个没脾气的文静温柔男人。
商略三人进来的时候,苏浅醍就站在那男人床头,面无表情,目光也很冷淡,就这么直愣愣地盯着男人干净的睡眼,一个四十多岁的大叔,睡着了却露出孩子一样空白单纯的表情。
那一瞬间,莫镶和姜与年先是为苏家还有一个幸存者而大惊,紧接着他们就有种苏浅醍马上就会伸手掐死这个男人的错觉。
商略看到外面的照片和这个男人的时候就明白了。苏浅醍其实和他们长得很像,有那女子秀致柔软的眉目和微笑的嘴,有这男人笔挺的鼻梁和削瘦的脸型,但是若非对他的五官熟悉入骨的人是看不出这种相似的,因为只要这三人活着、清醒着站在一块儿,是人都能看出他们的差别,看出苏浅醍更要凉薄的眼神和微笑,以及那不经意间流露的戾气。
苏云蒸和他的妻子都是真正的温和无争之人,苏云蒸更是在他爷爷极度地宠爱保护下几乎成了个透明的玻璃娃娃,不见人间疾苦,不懂名利争端,这辈子就遭受过一次打击,就再也没走出这间祠堂。
关于苏玉伦对这个长孙的疼爱,商略和苏浅醍不会知道,莫镶与姜与年的年龄也不够他们去了解,事实上,他们俩都没怎么听说过苏云蒸这个名字,因为他已经二十多年没有出现在人们的面前了,不论是外人,还是亲人。但只要是两大家族的父辈,都会清楚,苏玉伦这个人,看似谦谦君子,实则心狠手辣,这辈子真心待的,恐怕就只有这个长孙了。
苏浅醍看着他的“生父”,想到当初这个男人一句话,就打消了苏玉伦对他的杀意,改为相比之下仁慈极了的逐出家门。即使到了苏玉伦成魔之后,毁尽整个苏家,就连对他唯命是从的胞弟都没放过,却偏偏没动这个离他最近的孙子,也不只是苏云蒸住的太偏僻,他心神混乱没想起里,还是真对这个孙子疼到骨子里了。
月落西山,将怜悯苏家的仅有一丝银光都收了回去,将这间繁华一世的华丽庄园推入无垠的孤寂中,后山的小祠堂却依旧宁静,似乎早在苏家抛弃他之前,就已经抛弃了这整个世界。
简朴的卧房里,全然是暗,却并不寂静,苏云蒸均有平和的呼吸声缓慢地流淌着,仿佛世间万事都与他不相干。
忽然,苏云蒸在熟睡中似有所感地皱了皱眉,缓缓地掀开了眼帘。
阴暗的屋中,表情模糊、面目如画的青年就在他的头旁,冷漠地俯视着他。
“小……小隐……”
苏云蒸颤抖地伸出手,好像在求苏浅醍赐给他一场救赎,一份他等了二十多年的挽留。
姜与年和莫镶都很好奇地看着这一幕,床上的大叔与苏浅醍认识吗?可他为什么要叫苏浅醍小隐?
只有商略发现,苏浅醍的身体轻轻颤了一下,在听到那两个字的时候。
“隐儿,你终于来接我了。”
苏云蒸还在伸着手,泪眼模糊地喃喃着。他的表情朦胧,带着美梦成真的热切和小心翼翼,他大概还以为自己是在梦中。
直到苏浅醍冷酷的声音打碎了他的幻念,“安仙隐早就死了,被你自己的孩子,你知道的。”
不知道为什么,苏浅醍要俯下身,在他的耳边,用那样一张谪仙般慈悲的脸,说出这样字字带针的冷酷话语。
苏云蒸一瞬间的表情,让莫镶和姜与年以为,他马上就要心痛而死了。
☆、冥门
月光退潮般远去,将他们留在这片静谧。苏浅醍展露的那抹迤逦像是黑暗中隐在他身后的尖刀,只是这一次,那上面蘸着的不是蜜汁,而是赤裸裸的辣椒水。
苏云蒸苍白着脸,直愣愣地盯着他面前的陌生青年,他细弱的脖颈与白得透明的肤色都令这位年逾不惑的男人看起来好像脆弱得马上就要晕厥过去。
商略面上忍不住带了些冷笑。
还没等到苏云蒸开口,苏浅醍已经直起了身子,恢复了冷漠的表情,似乎刚才笑里藏刀的不是他一样。
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仍躺在床上的男人,那种直白的不耐烦,连对着陌生人的客气都欠奉,“还是快离开吧,除非你真想饿死在这。”
苏云蒸一咕噜坐起身,“你们到底是什么人?!”
苏浅醍却不理他,自顾吩咐莫镶:“通知外面的可以进苏家了。”
苏云蒸一听这话就急忙站起身组织莫镶,“你们想干什么?休要以为现在苏家身陷囹就能趁火打劫!”
“呦~您老也知道苏家的现状啊,我还以为你当真天天窝在桃花源,两耳不闻窗外事了。”
苏浅醍冷笑。
“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明知道苏家危亡,却不为所动,既不离开保命,也不挺身报仇,苏云蒸啊苏云蒸,你做出这副姿态又是想给谁看呢?会在乎你的人,都早已经不在了!”
苏云蒸气得双唇发抖,苏浅醍却不为所动,继续阴沉地喷着毒液:“你要是真的想死,又怎么会活到今天呢。”
“放、放肆!苏家内部的事,何时轮得到外人指手画脚!”
商略嗤笑,“别逗了,现在哪儿还有苏家一说。”
姜与年示意莫镶去发信号,他挺身而出,好言安抚苏云蒸:“这位先生,现在已不仅是苏家的事了,贵家家主苏玉伦可是已经危害到了整个驱邪界,您要会有什么有力消息,也希望早些告诉我们,好阻止苏玉伦!”
“爷爷……”苏云蒸阖上眼,额上的青筋突突地冒,“你们是驱邪界的人?”
“不错。先生你知道些什么吗?”
“我什么也不知道,爷爷他……我并没见到他。”他失魂落魄地望着地板。
姜与年着急地追问:“那你知道他到底想干什么吗?”
苏云蒸突然走出小间,来到祠堂门口,扶着门框感伤:“偌大的苏家,就这样毁于一旦了。爷爷啊爷爷,您英明一世,却也逃不出名之一字。”
他回过头来,目光柔和而哀伤,“我见到了叔祖父,他告诉我,我的爷爷,苏家的家主,已经死了。”
死了?这是什么意思?
四人面面相觑。
“我一直住在这里,除了必要的给养,没有人会来打扰我,爷爷闭关前下过令,我不自愿,没人能强迫我。那一天,我正在抄经书,听到叔祖父叫我。那是从未见过的惊慌,叔祖父狼狈地跑进来,叫我千万不要出去,可他怎么也不肯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他只痛苦万分地告诉我,爷爷闭关出了意外,现下已经疯了。我大吃一惊,要离开祠堂,叔祖父就将我打晕了。直到我醒来,已经是晚上了,我走遍整个家,再也找不到一个还‘活着’的人,爷爷他也没有再出现。”
这时门外嗖嗖的风声传来,竹林前多了好几个身影,有以莫泓、姜锦声为代表的驱邪界众,也有妖虎族的族人。
看到苏云蒸,他们吃了一惊,“苏云蒸!你还活着!”
苏云蒸行了个翩翩的礼,“莫家主,姜三爷,好久不见。”
莫镶到莫泓身前汇报:“苏家只剩这一个活口了,我们在旁边的小屋遇到重伤的苏敏山,他临死前告诉我们,凶手是苏玉伦。”
“什么?!”
惊呼声四起,莫泓严肃地询问:“你确定吗?”
“肯定没错,这位先生刚才也这么承认了。”
视线重新汇集到苏云蒸身上,苏云蒸心中一痛,他隐忍道:“不错,爷爷他……他身上似乎发生了什么变化。”
这一句辩解并不能阻止驱邪界的众人的仇视,他们原本还以为苏家是被人利用,也算受害者,可现在,这个幕后黑手居然就是苏家的家主,他们对苏家的不满之情立刻爆发了。
针锋相对尽数冲着苏云蒸一个人而去,苏云蒸虽然面无人色,却仍笔挺着脊背,紧紧抿着嘴,毫无怯意地坦然面对了一切责难。苏家已经只剩下他一个了,这些不堪的东西,即使艰难,他也要扛起来,不能落了苏家最后一点尊严。
这位苏家的大少爷,一辈子被他爷爷捧着护着,被整个家族藏着让着,也直到那响当当的金字招牌烟消云散时,才让人看到了他那根刻着苏字的脊梁。
“真有本事就找苏玉伦报仇去,找个刚好姓苏的替罪羔羊,那些损失就能回来?悲剧就不会再发生了?”
苏浅醍刻薄的声音在喧哗声中分外突出,立刻成功拉回了仇恨值。
“说得倒是大义凛然,你也姓苏,还不是想逃避责任!”
苏浅醍危险地眯起眼,“我可一点不怕担责任,你现在过来找我寻仇吧,我肯定不推脱。”
人群高涨的气焰一滞,接着是更激烈的怒意,但就是找不到刚才说他逃避责任的那个人了。
姜锦声轻咳一声,稳住失控的场面,“好啦,事已至此……”
他的话戛然而止,所有人都面色凝重地将目光投向苏敏山“沉睡”的那间平房方向,他们感应到,那边的空间突然剧烈波动起来,有点像是有人在跨越两界界线,可这动静未免有些太大了。
“这是……?”
“不好!”商略一个箭步,身形迅速消散,苏浅醍紧随其后。
等所有人赶到平房前,看到这里发生的一切时,他们都陷入巨大的震惊当中。
一个旋转的空间黑洞出现在平房上面,阴邪之气源源不断地从里面散发出来,刺骨的寒意如身临冥府邢狱。
商略临空而行,大步踏来,青焱包裹的拳头朝黑洞挥去。
就在他的拳头即将来临时,众人看到,从黑洞中出现了一只狰狞的巨爪,和商略撞到一处。
虽然只短暂的一瞬,那只兽爪就退了回去,但是毕竟阻碍了商略的行动,就这几息间,黑洞又扩大了许多。
各种渗人的咆哮声混杂着从洞内传出,莫泓与姜锦声面色灰白,喃喃道:“冥门大开,人界要乱了。”
像是在应和他们的话,形形色色的肢体开始伸出黑洞,朝他们露出爪牙。
全身散发黑雾的鬼影、人头兽身的异形、包裹着美艳皮囊的艳鬼、沾染血水浑身紫涨的紫河婴、衣发淌水的水鬼、带着滔天血色的凶魂……
无数恶鬼从黑洞中一把冲出,裹挟着惊心动魄的狞笑与杀意,趁人们目瞪口呆的空档,一冲而散,向八方逃散。
凶猛的青焱气势惊人地铺展开,瞬间吞噬了几个鬼怪。苏浅醍双瞳色变,上空瞬间电闪雷鸣,毫不留情地朝这些逃窜的邪灵罚下天劫。
此时,其他人也反应过来了,驱邪界众齐声怒喝,都拿出自己的看家本领。而妖虎族的那几名族人同时长啸,身形巨变,化作毛色不一的巨虎,朝四下邪灵扑去。
虽然所有人都已竭力阻止,可是那洞中冲出的鬼物实在是太快太多了,虽然被消灭了很多,可是仍然有恶鬼不断逃出,在场人们应接不暇,气急攻心却又无可奈何,只能眼睁睁看着越来越多的鬼影消失在夜色中。
商略瞅准一个空档,一步跃至黑洞口,再次挥起一拳,伴随着他口中慑人虎啸,以石破天惊之势朝洞口狠狠砸下。
与此同时,从洞中也响起一声女子的清喝,他看到,在人冥界线的那一边,熊姑娘苍白着脸,双手挥舞间,定住了正卡在洞口的新一波罪魂。
就是这一瞬,青火降临,以点破面,顷刻间遍布洞口,将后面新的鬼魂烧回了冥界。
洞口被强行闭合。
此时,人界这边能灭的也都灭了,剩下跑了的,一时半会也追不回来,苏浅醍睁着他玄色迷幻的诡异双眼来到商略身边,惨白的脸上表情不善,他刚才一霎瞥到了冥界的光景。
“冥界也乱了。”
商略点点头,“全都是冥府里关的孽鬼,阴差恐怕都抓不过来。”
“啧,苏玉伦当真好本事!”
“这正是我想不通的,苏玉伦到底是怎么办到的,瞒过冥王,破了冥府的防御,就凭他一介凡人?”
苏浅醍沉默下来,望着刚才人冥界线消失的地方,心情沉重。
☆、再入冥界
破败的苏家大宅里,残破的景象随处可见,这落入荒芜中的庄园,彻底成了片废墟。
苏云蒸哀伤地扫视这满目荒凉,满脸苦涩。
现在也没人顾得上他了,连自欺欺人的机会都被剥夺,他已货真价实地沦为了孤家寡人。
感应到身后有人靠近,苏云蒸回过头,对上苏浅醍还没变回原样的妖冶面孔,他的呼吸不禁一滞。
那张被他认错的年轻脸庞,在夜色中散发着白骨般的森然,一双薄唇血抹般绝艳。
“你也姓苏?”
苏云蒸想起刚才那群人的话。
苏浅醍歪着脑袋,邪a的脸上却又奇异地带着天真的意味,他状若无辜地答道:“是呀。”
苏云蒸胡乱点了点头,失落地垂下脑袋,在心底暗暗嘲笑自己,真是没出息,随便遇到一个刚好姓苏的,就胡思乱想起来。
“你以后打算怎么办?”
“只好走一步看一步了,以前是我太过懦弱,自欺欺人,不愿意面对现实。幸好你的一番话,劝醒了我。谢谢你。”想到自己这么多天都躲在竹园内逃避现实,苏云蒸就感到万分羞愧。
“别了!”苏浅醍摆手回绝了他的感谢,“我可没那么好心,你自己想通了,也跟别人没关系。”
“爷爷……爷爷他,做了很大的错事,你们找到他以后,要怎么办?”
苏浅醍古怪地看他一眼,“这可不是我说的算的。”
想了想,大概是见不得苏云蒸这么大年纪还露出那么可怜的样子,苏浅醍又补充了一句:“不过他一下子把三界都得罪光了,难逃一死吧。”
苏云蒸难过地低着头,幽幽叹了一声,“唉,因果报复。”
看到这副凄惨的荒景,还有驱邪界众人的表现,他就该知道的,苏云蒸犯下这样滔天罪孽,要承受的怒火自然不可能轻易平息。
苏浅醍盯着那人的后脑勺瞧了片刻,“快些离开这里吧,什么都帮不上,就别碍手碍脚了。”
这个年轻人的嘴巴似乎从他们相遇开始就没有饶过人,苏云蒸也不知这孩子究竟是天生毒舌还是处处针对他,只不过这一回,苏浅醍还是那样充满恶意,苏云蒸却心中一动,直觉告诉他苏浅醍这是想让他在被那些驱邪界的人想起来之前赶快找个安全的地方躲起来。
带了些岁月的痕迹,但仍清雅如暖玉的脸上浮现温暖的笑意,“我先走了,你多保重。”
暗中的商略等到苏云蒸远去后,才来到苏浅醍身边,“怎么不告诉他?”
那个男人,到离开也不知道,自己的儿子究竟长什么样,甚至他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叫什么名字。
苏浅醍长长出了一口气,一耸肩率性道:“啧~没什么意思。告诉他又如何,反正我都跟苏家没关系了。”
商略大掌揽上他的肩,再不提这事,“熊姑娘来了。”
回到刚刚经历一场混乱的地方,莫泓姜锦声等人正在紧急商议追捕那些外逃的鬼魂的事宜,熊姑娘一个人静静站在树下阴影里,脸色较平时苍白许多。
没有看那些“队友”,他们径直走向熊姑娘,“冥界目前情况如何?”
“乱七八糟的,冥府的囚牢被破,到处都是逃窜的孽魂和追杀的阴差。”熊姑娘伤脑筋地揉着太阳穴。
妈的这冥府的都是草包!连些小鬼都看不住,还好姑奶奶出门前给家里设了结界,不然要让哪些不长眼的破坏了姑奶奶的园圃,姑奶奶掀翻判官堂!
“冥王怎么说?”
说到冥王,熊姑娘也不解道:“不知道,我没见到冥王,按说这么大的事,冥王该出面统筹,可是他却一直没出现。”
商略与苏浅醍对视,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狐疑,苏玉伦与冥王的表现,都出乎了他们的意料。
熊姑娘肃然道:“这些都先别说了,当务之急,还是赶快将那些罪魂抓回冥府,还有尽快抓到苏玉伦。”
两人颔首赞同,暂时放下了心中的揣测。
姜锦声带领人进已经面目全非的小平房内为苏敏山收尸,毕竟是界里的老前辈,也算是为阻止苏玉伦做出了贡献。
打量着简陋的小屋,姜锦声感叹道:“这就是苏玉伦闭关的地方,我年轻时见过他,还是十分道骨仙风的,没想到,一失足成千古恨了。”
离开苏家以后,驱邪界与妖虎族的成员就陷入了无限循环捉鬼的伟大事业,苏浅醍和商略一开始也以帮忙为由大肆吸收那些邪灵,但是在开始感到胃动力不足之后,就对这种没完没了的运动厌烦了,同时强烈唾弃尽添乱的苏玉伦。
正好这时候,熊姑娘找上门来。多日不见,熊姑娘表情还是那么高冷,却难以掩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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