岁奴看着井口被封死的枯井,又看了看站立一旁拘谨得一直在抠手的小皇帝。
她嫣然一笑:
“这是何意?”
小皇帝脸红道:
“当日多谢你将泉眼告知,并引至河道。请问,何时能降下雨水?”
岁奴道:
“邱珲乘,乃旱魅!他在哪里,哪里就有旱情。必须断头分而葬之,才能彻底解了旱情。”
小皇帝点点头:
“竟和母后宫中仙师所说一样!多谢!”
岁奴提醒道:
“你需修书一封,禀明妖道惑世的危害,然后在祭天之日焚之。以求上达天听。”
“朕……我记住了。”
岁奴笑道:
“那就请陛下将枯井打开?”
小皇帝脸红了半晌,终于鼓起勇气说:
“母后说,只要封死仙人回乡的路途,我就可以留下你。我……我想问你,可愿……可愿与我为后?”
岁奴笑着,向前一步:
“一则,我不是仙人,我是妖;二则,我不会留下,我还有我的使命和家园。那么如果我不留下,陛下是选择放,还是留?”
小皇帝赶忙摆手:
“我不会强迫你!我只是……想和你多说说话!你……你贵姓?”
岁奴无奈笑道:
“家父,姓华!”
他暗暗记在心中。又知岁奴心意已决,再也没了其他的话题可聊。
便命人将将钉死的井口打开。
仍是心中有些不舍,他喏喏说道:
“你……还会再来吗?”
岁奴想了想,认真道:
“若有机缘,自会再相见的。”
失落的脸上终于有了一丝丝的笑容,他心下宽道:
“好!”
岁奴带着周君北,正要跳入井中,身后传来一阵哒哒的急促马蹄声。
“师父、白狼!等一下!”
马儿还未到跟前,媛媛已经跳下来。
只余一个干巴巴的老道在马上摇摇欲坠。
“参啊……参见陛下!臣……啊臣下不来……”
有眼力见的亲卫直接勒停了马匹,将国师放了下来。
周君北一见媛媛,马上双耳赤红,赶忙躲到岁奴身后。 媛媛站在原地,幽怨的看着他。
“你为什么不告而别?”
周君北怂得将头压得很低,一言不发。
岁奴笑道:
“媛媛,不能坦然面对的,只有心之所向。你要理解他的苦衷。”
媛媛红肿着眼睛,将头上的簪子取下,走到周君北面前:
“我心悦你,我愿等你。你可心悦我么?”
周君北的心咚咚跳跃,忍不住伸出手去,在触碰到簪子之前,又烫手般收了回来。
“在你有生之年,我可能都不会再回来。我会误了你一生。”他低沉的声音,夹杂着隐忍的克制。
媛媛哭道:
“我不管!若你今生回,我便今生嫁!若你三百年不回,那我便来生嫁!今日我只问你!是否心悦我么?”
周君北的眼圈泛红,看向岁奴。
“少主……我……”
岁奴笑着说:
“三生之约,并非传说。”
周君北心一横,一把抓住簪子,紧紧攥在手中,却羞得满脸通红,一跃跳入枯井之中。
媛媛冲着井中大喊:
“我会一直等你的!”
岁奴擦去她的泪水,翻身跃入井中,众人只觉眼前一晃,再也没了仙女的影子。
小皇帝看着自己的女将军竟然如此大胆示爱,忽然感觉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在未来的数年之中,他反复后悔,自己为何当时不再炽烈一些,大胆地求一个三生之约呢?
这个遗憾,成了他执政四十五年中,最难过的坎。
他怅然若失,问国师道:
“我若为她建一座宫殿,她还会再来吗?”
然后,他就真的建了一座宫殿。
取名为:
“华仙宫。”
在未来多年,皇宫中有妃有嫔,却唯独没有皇后。
王城之中流传着多个版本。
有说,陛下的原配皇后病逝,而陛下深情不肯再立她人,故导致后位虚悬。
也有说,陛下的皇后是一位仙人,功德圆满之后,回天宫去了。
不管怎么说,本朝的皇后之位,无人问鼎。
只有百官知道,每年的冬天,陛下都会命人准备大量的米面肉食,用浇筑的铁桶封好,塞入枯井下的洞口之中。
一年一次,从未忘过。
……
狂风裹着暴雪呼啸而至。 雪原上又迎来了一个雪季。
天不亮,雪原就被一阵痛呼声打破了寂静。
随即,大家都知道了,禾筝教头的妻子,小鳝娘,就要生产了。
索桂国师从容地消毒着器具。
禾筝教头将脑袋卡在门缝里,焦急问道:
“国师,少主到底什么时候回来啊?”
索桂淡定道:
“我已经感受到少主的气息,她就快要到了。”
禾筝已经是第几百次问了。
他马上跑到雪原上,任暴风雪打在自己的身上。他遥遥望着雪山的方向,急切地盼着少主的归来。
此时的岁奴,已经感受到了小鳝娘临盆的血腥气。
她看着眼前满脸毛发、两手化成爪子的周君北,叹气问道:
“可后悔?”
周君北浑身颤抖着,疼痛遍布四肢百骸。
“不后悔!”
岁奴点点头,感慨道:
“常理来说,你开了根泉,破了妖藤之境,下一步是要先开天眼的。没想到,却是情劫先到了。”
周君北忍住疼痛,虚弱道:
“少主,雪原苦,我们族人尚可长生不死;人间苦,那是真的饿殍遍野。少主,天当有悲悯之心,为何天宫如此冷漠?”
岁奴看着他:
“人间苦,有前世的因果,也有今世的命运。但,你说的对,终究是高位者的不作为罢了。”
她对身后的灵童们说道:
“你们照顾他片刻,我要去接生了。”
说完,她走出洞穴,闯入茫茫的雪幕之中。
“少主!”禾筝看见少主飞奔而来,激动得都变了腔调:
“少主,我娘子快要生了啊!”
岁奴来不及说话,一阵风般冲进了产妇的房间。
索桂国师笑道:
“少主,老臣想给你打打下手,也试一试这神奇的医术。”
岁奴喘着粗气,点点头。
“国师一起来。”
族人们不惧风雪,两手吞进袖子里,都站在院子里急切地盼望着。
二人在房中有条不紊地进行。
忽然,房门被重重擂响。
索桂国师吼道:
“胡闹什么?”
“国师,不好了不好了,来了好多天兵天将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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