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云遮月

    靳晓青是那种世俗意义上的聪明人。
    当然，也是个绝对的大美人。
    晚饭约下，她不到十分钟就把饭店定下了，而且就选在小岛唱片附近，徐正华只需要步行过去，一站地都不到。
    订的还是一家鲁菜馆。
    得知这边在录音棚，她还让管玉兰带话，不用着急过去，多晚她都等。
    等徐正华跟管玉兰一起步行赶到的时候，她那份热情，简直能从一举一动中溢出来，殷勤而周到，叫人如坐春风。
    但其实，徐正华不是刚认识她，之前就见过两次的。
    大家又是共用一个经纪人，尽管管玉兰并不会多嘴多舌的，在徐正华跟前嚼别人舌头，但是对徐正华这种聪明人来说，言谈之中带出来的细节，已经足够让他管窥一斑了——她绝不是什么和善待人的人。
    原主记忆中的她，冷淡傲气，有些刻薄。
    徐正华分析中的她，喜欢摆谱，爱瞧不起人，但头脑清明，行事果决，极有眼色，擅长见风使舵，捧高踩低。
    说白了，骨头软。
    媚上而傲下。
    别误会，这不是什么贬义词。
    这种人其实胆小，眼光一般也都不太长远，下不了狠心，也做不了狠事。
    简单来说就是，哪怕在你最落魄的时候，她顶多也只敢恶心你一下，可一旦当你春风得意，这种人却会成为你最忠诚的走狗。
    小奸小恶不害人的聪明人。
    相比起安小菁那种文艺范儿的心机，和杜雪岚那种简单纯粹的傻子，徐正华更喜欢跟靳晓青这种人打交道。
    她更好调理，不拧巴。
    “正华，尝尝这个！”
    三个人，要了一个大包间，但菜倒是没多叫，八个菜两个汤，外加一瓶她自带的红酒，看去显得丰盛而又不奢侈，席间靳晓青更是频频劝菜兼举杯，殷勤细致而又不惹人厌，“我平常就喜欢吃你们鲁菜，但又总觉得吃的不正宗，正好，你给品品，看这家正宗不正宗。”
    其实，她也只比徐正华大了一岁而已。
    据管玉兰说，东方之星的管理层那里，上上下下，几乎没有人不喜欢她。
    当然，等她真的红了，那些人的看法会不会改变，就是另外一码事了——以徐正华的观人术而言，大概是会一百八十度大变化的。
    但是无所谓了，自己只是要还一个人情。
    尽管这个人情其实是原主欠下的。
    “正华，给我写首歌呗？”
    眼看徐正华下筷子的速度越来越慢，转而经常把酒杯端在手里，她终于忍不住说出了这句话。
    徐正华笑笑，放下酒杯，“当然可以呀，你希望大概是哪个方向的？”
    本以为她会说，“像《短发》那样的”，结果出乎意料，她比这个还直接，给的回答直接是，“能红的！”
    徐正华哑然失笑。
    没法更直接了，就这三个字，抛去了一切的外在，直抵核心了。
    但徐正华一笑之后，至少稍微沉吟了片刻，就点了点头，回答得同样直接而爽快，“好！”
    他之前就听过靳晓青的专辑，知道她其实是绝对的实力派。
    跟安小菁、杜雪岚这种，很大程度上沾了脸蛋儿好看的光，声音也有一定的特色，所以才挤进了歌手的队伍不同，靳晓青反倒是纯粹凭实力签约成为歌手的。
    前两者，包括徐正华自己，其实顶多可以说是“声音不错”，外加“乐感不错”等等，但靳晓青却是真的“唱功很好”。
    老天爷追着喂饭的那种嗓子，再搭配上堪称顶级的唱功，可以说，她即便是没那么漂亮，没那么聪明，也是一样可以成为专业歌手的。
    而事实上，东方之星当初签下她，也是从一开始就想把她往天后的级别去推的，她第一张专辑里的选歌，全都是那种大气爽阔的作品。
    只是，没红。
    歌的成色差一点，推动的力量差一点，等等吧，最终导致的结果就是，她连白金线都没过，属于下张专辑公司动力不是很足的那种了。
    给她选歌很容易，苏芮凤飞飞林忆莲那英徐小凤陈慧娴田震张惠妹等等，都在她的掌控范围之内，但要保证一定得红，就没那么确定了。
    不容易找到代差，形不成对当下歌坛的降维打击。
    她适合慢节奏的成人抒情，才能尽情的挥洒和展现她那过人的唱功。
    需要大歌。
    但当下这个年代，市场上已经有很多大歌，走成人抒情风格，且正在红的天王天后们，也大多都是主走大歌的路线。
    跟他们和她们去直接拼刺刀，赢面显然不大。
    反倒不如《短发》这样轻松简单而又悦耳的小品，更容易让人耳目一新。
    “给我点时间，这个事儿，我应下了。”
    “好嘞！那我提前谢谢你了，来，干杯！”
    …………
    夜色迷离。
    管玉兰开着车子送徐正华回学校。
    “……好的，那么我们稍事休息一下，来听一首好听的歌，一首新歌，《短发》！它来自一个超漂亮的女孩，嗳，老于，你看这首歌的mv了吗？”
    “看了，哈哈哈……她最近超火，很多人都打电话点她的这首歌。”
    “没错，一个相当漂亮的清纯的女孩，安小菁，很多人都很喜欢她，那么下面，马上为你带来这首《短……”
    实在忍不住了。
    徐正华被迫中断出神，回头看向驾驶席，“能换个台吗？”
    “哈。”管玉兰轻笑一声，顺手换了个台。
    撮合自己管理下的两个艺人见面，而且直接促成了他们之间的一次合作，显然让她的心情一下子就松快起来了。
    “……这里要跟很多年轻的朋友科普一下，在我们年轻那个时候，大概就是十几年前到二十年前吧，请注意，七十年代而已，在那个时候，女孩子是几乎清一色的长发，为什么？在咱们大明朝的传统文化中，女孩子的长发，是有着特殊的标志性的意义的，具体不解释了哈，当然，现在已经有越来越多的女孩子，不在意这个了，但是要承认它存在过……”
    “没错！在那个年代我记得，女孩子如果留短发，往往会被认为是……有个词，叫假小子，那可不是个什么好词儿。”
    “是的，虽然年代不同了，但是我特别想说一句，也就是在咱们当下这个年代，像《短发》这样的歌，它才有出现的可能！虽然它的这个短发长发，指代的其实是爱情，对吧？但对于女孩子而言，能果断的剪掉自己的一头长发……”
    我去……这都聊的什么天啊！
    “换台！”
    管玉兰失笑出声。
    “我已剪短我的发，剪断了牵挂，剪一地……”
    卧槽有那么红吗？
    这一次没等到徐正华说什么，管玉兰干脆关了收音机。
    “听腻了，是吗？”
    “是啊，彻底听腻了。”
    “那不正好，写新歌吧！”
    “哈！管姐你真是尽心尽力。”
    已经答应了，歌当然是要给的，但要保证必红，就真的是煞费心力。
    歌真的不能选太大，要错位竞争啊。
    往小清新的方向偏一点点吧，最好能再有一点隽永的丰韵。
    《跟着感觉走》重新做一版动感点的编曲，大约也还行，但要确保百分百能火起来，而且是像《短发》一样，上市之后立刻就火起来，就总感觉还差点什么。
    《盲童》很适合靳晓青，但要直接红，就需要点社会议题进行发酵，不合适。
    唉，头大。
    脑子里的歌几百上千，都是好歌，按理说都该红。
    但谁都不能保证一首好歌就一定会红。
    车子在音乐学院门口缓缓停下，管玉兰在前排回头，“下车吧？我就不下去送你了！”
    “哈，刚答应给靳晓青写歌，你就对我这态度？”
    管玉兰哈哈大笑。
    徐正华推门下去，在微冷的夜风中裹紧了外套，独自散着步往校园里。
    忽然间心有所感，他猛地抬头。
    天上正好一轮云遮月。
    有了。
    虽然歌词要微微修改调整一下，但是难度不大。
    就《千千阙歌》吧。
    大概有九成把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