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叔那时已由民兵转成红军,用乡下话说是当兵去了。与肖伯母的养子肖立红一起成了地方风云人物,成了人心中最可爱的人。
肖伯母与肖伯父成婚十二年,没生孩子,就立祠肖老大肖得到的大儿子肖立红做养子。肖老大肖得到生了八个孩子,穷得都没饭吃了。肖老爹治蛇伤的秘方也传给了肖伯父,没传给肖老大。由此,他们兄弟两一直不和。再则,肖伯母又在村里当妇女主任,好事都似乎摊在肖伯父与肖伯母头上,没生孩子倒是天意。
肖老大开始并不情愿把自己的大儿子肖立红过继给肖伯父。但想肖伯父的家庭条件不错,肖伯母一介女流之辈,还识得几个字,当上了村干部,也许会给他大儿子肖立红一个好前景。而最终儿子仍是他的亲骨肉,亲他这个亲爹亲娘必须的。
肖老大的如意算盘真没打错。肖立红立祠过来后,肖伯父肖伯母非常疼爱,送他上学读书,买新衣服,吃好的喝好的,营养可是充分。长到二九年岁,已是身高一米七八,人长树大的好郎儿,一个林廓分明的长型脸,洁净白皙,一双手可谓手指芊芊玉葱,真是好个刚柔并济,文武双全的一介人才!被上面抽要,送去参军。算是同年人里过得十分幸福顺畅的。
那个时代,当兵是年轻人最好的出处,是每个年轻人的梦想。当兵就等于有了铁饭碗,退伍后有工作分配,也可留在部队考军校当军官,可谓前途无量。最起码是个公家人,吃国家粮。那时期,能把一个孩子培养成那样的家庭并不多,也不容易。
参军也并非人人个个去得。一要家庭成分好,二要家有党员,三要工作积极,四要社会主义思想又红又专。肖立红是肖伯母的养子,条件成熟。三叔之所以当兵去得,是因祖母搁的本家亲戚起了作用。陈印堂的二儿子陈保亭,在故河口当书记,三叔与他同姓,当作他自家兄弟提走的呗。加以陈金武的活动,由此,三叔成了我们家的第一个公家人。
大姑回娘家跟我讲起这段往事,正值鲜花盛开,蜜蜂嗡嗡飞舞的三月,我已随我姐鹿女迁到青苔!在青苔小镇上,也可听着蜜蜂飞舞的嗡嗡声,心里油然一股思乡情绪,回想起人生中曾有过的某个镜头。
天鹅洲的三月,花朵蓬蓬,农舍门前一派温馨,农家厨房有醇香的鸡肉汤,农舍外有农人劳作的身影。油菜花金黄的遍山遍野,小麦须青葱得无边无际。三四月的天鹅洲,透彻的清晰的似没有人烟。三四月的天鹅洲,清淡辽阔,绿风吹拂,吹拂一个鲜为人知忧伤的人间,在那悠远的时空。于此景此情中,我最喜欢听大姑讲三叔出生的这段往事。
三叔来到这人间的季节,正是万物待生之际的三四月间。故河口成立了生产队,正待分队分田到户。三叔于分队分田的前一刻,呱然落地。由此大姑说,三叔是他们姐妹兄弟中命最金贵的,一生下来就有田地,记工分,有粮分,有饭吃。
三叔从小被家人称做王子,身材比父亲还高,相貌比父亲还英俊。读过几年书,当过几年民兵,十六岁去参军,二十六转业回乡,在故河口镇分配了工作,然后娶妻生子,一生顺利。在部队时是当食官,从来就没饿过哪怕一秒钟的肚子。没有经历像大姑父亲二姑二叔那样坎坷饥饿的人生。农民之家算是出了个名副其实的公家人。
父亲那一代人,身材都俊美高大,模特一般,长相也好。男的在一米八以上,女的在一米六以上。这都因祖母天生美人坯子的好基因!祖母高挑的身材,削瘦的脸膛,乌黑的头发,即使老了也风韵犹存,身材没有发胖,没走样,且一头乌丝,至死不变。而到我姐妹这一代,就不同。由着母亲的身高,我与姐妹个头都不高,清秀貌美倒是第一流!
这里,我就祖母的那一头迷人的乌丝,简单地描叙一下!
祖母洗头时,将那一头乌丝散开,不仅漂亮还迎着阳光,藏在村底下,又是个老人,出乎人意料之外,惊人一跳。从来,祖母的头发都卷一个毡,撇着一颗碧玉簪,像从前大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祖母一直保持着大家闺秀,千金小姐的风范,那也是祖母武术世家祖传的家风,说话走路做事风格都得有个样,不可邋遢随意,祖母名副其实的武术世家的千金大小姐!
父亲、三叔、小姑乃至大姑都遗传了祖母的好基因。三叔更是青出于蓝而甚于蓝。只有二叔没有继承祖母的基因,似祖父,长像也最像祖父。个头敦实,性情憨厚。那时,二叔已十八九。祖母想给二叔说个媳妇结婚成个家,也算完成一桩人生大事,只是一直未成。
你说,二叔绰号三两,家庭条件不好,人老实吧唧,家又有个老母友打卦,谁家的女儿肯嫁,敢嫁?父亲要不是上等的人才品貌,出去唱戏,有了遇见母亲的机会,母亲能嫁过来?
母亲嫁给父亲的起初几年,外公余水国不放心得很,一说起来就叹息:“俺对不住俺的大丫头啊,嫁到故河口最穷的人家,家里还有那么多小的,今生今世不知何时能出头?”
外婆听了就安慰外公说:“你就当好你的家,你的大丫头秋香聪明能干,你的女婿陈章蓝能说会唱,地方上名人,很快就会出头的,你担心个啥?”
可外公余水国还是担心得要死,连连叹息。某日,外公余水国就自作主张,背着个大包裹,来祖母家看望他的大丫头余秋香了,包裹里装着几丈布匹!
余水国一到祖母家,就把布匹给了余秋香,交代余秋香给婆家的老小做身新衣服,问余秋香在婆家过得可好?
母亲见到自己的亲生父亲,不仅泪水涟涟,亲切地与外公拉家常。祖母在旁听,神情慌乱,生怕她的大儿媳妇余秋香吐出她这个公婆友打卦的恶来。
家里长短的说了一会,余秋香就对来看望她的父亲余水国说:“爹,俺一切都好,只是孤单得很,想有个说话的伴儿,爹,俺家的二叔子已到了适婚年龄,您在青苔村下替俺家二叔子找个作伴的来,女儿也就有了伴,不孤单了?”
祖母一听母亲话,当场感动得稀里哗啦,捂着胸口,对外公声情并茂地说:“亲家公,你积德行善,养了这么好一个闺女,我许七友娶到这样的好儿媳妇,前生修来的福分,沾了祖宗的光,也是我儿陈章蓝前生修来的福分,我要感恩戴德您一辈子。亲家公,您就放心,我不会亏待俺的大儿媳妇秋香的,也不会亏待您的外孙子们的。”
外公就对祖母说:“亲家母,把您费心了,我大丫头什么都好,就是不喜欢说话,闷鼓佬一个,还望您老多担待。”
祖母听了外公余水国的话,激动地将双手对着胸门口使劲地拍打几下,然后摊开手说:“亲家公,你这话就说得见外了,秋香是俺头桩大儿媳妇,俺会当她亲闺女一样对待,俺的大儿媳妇秋香是没多余话说,可俺大儿媳妇秋香人实在,干活是把手,俺一大家子都靠着你的女儿女婿呢,你是我陈家的大恩人……”
如何云云。
两亲家你推我让的,吃喝谈论了大半夜,外公就在自己大丫头余秋香家过了一夜,没发现异常,第二天吃过早饭,就回青苔了。
一路上,阳光普照,柴林潇潇,故河口码头的那条老破船乘风破浪到达岸边。余秋香送自己的老父亲到船码头,送上船,什么都没交代,只是一再交代老父亲回青苔之后,无论如何给她家二叔子二丘找个好老婆,给她找个好伴来。
也是从那时起,祖母不再对母亲百般刁难。内心对母亲不仅刮目相看,而是敬重有加。
余水国回青苔后,便开始一五一十地在青苔村下给二叔物色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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