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山铺路如火如荼进行着。
兵丁招募和乡民教化的推进也有条不紊。
宁钰在商会大堂接见大小商户,包括许多不在商会名录中的散户坐商。
“从今日起,至新政定鼎,南里只做四件生意,购粮售粮、购药制药、制衣制甲、打铁锻造,乡下百姓种地种田、喂养牲口,而你们,必须带头将这四件事做好。”
“陈记粮铺当家人出列。”
年过半百,脊背略微佝偻的陈树森起身。
“草民在。”
宁钰站在一步台阶高的平台上,凝视陈树森,郑重道:
“粮食事关民生大计,乃重中之重,战事期间,县里无论谁购得粮食,皆入陈家仓库,由陈记统一登记管理。”
“其一,确保军粮至少有三月的储备。”
“其二,售卖给百姓的粮食重新定价,不用管成本如何,确保九成以上百姓担负得起,同时做好限购,绝不能出现少数人多买多占的情况,本官建议按区域按日程排队购粮。”
“其三,存粮不足时,可酌情减少军粮储备,尽最大能力不叫百姓饿肚子。”
“陈老爷,本官将如此重担交予陈记,是对陈记、对陈老爷的信任,望陈老爷莫要砸了陈记百年粮商的招牌。”
陈记将自家粮食捐了个干净,对此事自是义不容辞。
陈树森拱手,“请大人放心,草民定竭尽全力办好此事。”
“好,坐下。”
待陈树森坐定,宁钰又道:
“其他几家粮商,本官不强求你们捐献仓库的粮食,但是,三日内,必须将余粮卖到陈记,若让本官发现胆敢私下售粮……”
“杀无赦!”
宁钰满脸庄肃,不怒自威的气场强悍强势,叫人不敢轻视,甚至不敢直视。
其他几家粮商的当家人皆是心头一颤,纷纷应是。
都是在商场摸爬打滚多年的人精,知县大人的用意他们读得懂,是叫他们让出家里的掌柜、伙计,让这些人都到陈记去打工,助陈记管好全县的口粮。
“荣保堂当家。”
粮食的事情安排完,轮到药材,大老爷徐厚柄站了起来,“大人。”
“南里的药材、官盐皆由徐大老爷一手把控,多年来行商也算诚信公道,那这组织百姓采药,收购药材、研制军需成品药的任务,连同制盐、售盐,一并交予徐大老爷。一众药铺、医馆鼎力配合。”
以往蜀地为朝廷供井盐,但南里县是没有制盐资格的,不过现在,知县说能制,凿井取卤,想制多少制多少。
“是。”大老爷领命坐下。
其余小药商、医馆当家也一一回应。
接着,宁钰将目光投向稳坐第一排唯一的女当家。
“云大家。”
“民女见过大人。”
眉目温柔、身姿婀娜的锦绣阁大当家云绮罗施施然起身,双手交叠于腹侧,朝宁钰福了一礼。
“本官问你,若本官将这缝制军服军靴,制作皮甲棉甲,以及召集妇人娘子织布纺布之事交托于你,你可有信心做好?”
南里县无纺织厂,六成用布靠外购,而另外四成,则靠广大乡民在家纺织。
往后外购势必减少,甚至断货,如此一来,将零散的纺织户集中起来提升出布量就显得格外重要。
至于制作甲胄……
铁甲不用想,打造兵器的铁都不够,想要铁甲,只能靠收刮战利品。
皮甲、棉甲制作相对容易,妇人的手劲儿完全足够。
云绮罗凝眉思忖片刻,认真道:“回大人,民女何德何能对诸多绣娘、织女发号施令?”
“本官赐你手令,见令如见本官,如有不从,可先斩后奏。”
宁钰深知除了云绮罗,再无第二人能在短时间内将东一个西一个的绣娘织女凝聚成团,故此不介意多放给她一些权力。
闻言,云绮罗微微上挑的唇角扬得更高。
将散落的绣娘、织女拧成一股绳,对抗外来布商无理的哄抬布价,这是她本来就在做的事情。
知县大人的托付,不过是帮她更快一步达成心愿。
既能一偿多年夙愿,又能将锦绣阁推向更高的顶峰,还能为守家护园尽一份力,顺便拉进与知县大人的关系,百利而无一害的事情,何乐而不为呢。
“如此,民女定不叫大人失望。”
“好!”宁钰适时露出满意的笑容,抬手做了个请的手势,“云大家请坐。”
“谢大人。”
云绮罗又福了一礼,翩然而坐。
仪态端方的美貌女子一动一静皆是画,见之,使人心绪飞扬愉悦。
宁钰忍不住多看两眼。
等乱世过去,如果燕时没死,上他家弄几个厉害的教仪嬷嬷,教一教五姐姐女儿家礼仪,免得整日像个假小子,连个上门说亲的都没有。
不过怎么连守礼娴雅的六姐姐,也没人替她做媒?
一定是受了五姐姐连累,让大家误以为徐家六小姐也是个跋扈女汉子。
云绮罗坐稳,宁钰也收回思绪。
“至于锻造兵器,本官亲自督导。”
“在场所有人,需得全力配合、通力合作,协助陈记粮铺、荣保堂、锦绣阁成事,若让本官发现有人借故推诿或使绊子,即刻赶出南里,情节严重者,斩。”
“另外——”
“陈记粮铺、荣保堂、锦绣阁,需得将日账、月账及时呈至徐府,交予徐府大当家徐宁炆核账查验,你们三家一应事务,徐宁炆皆有权干预决策,他是你们的领头人,可全权代表本官。”
“至于掌柜、伙计、大夫、绣娘、织女等人,包括几位当家的工钱,战乱期间,皆由县衙支付,相应的,产出的价值也归县衙所有,因此……”
“若让本官察觉有人监守自盗,企图贪墨公家资产,立斩不饶!”
单论对南里商场的了解与控制,大哥哥与大伯比差上许多,不过论手腕、魄力和精准洞察,大伯远不及大哥哥,因此她让大哥哥来统筹全局,而非大伯。
一众商户看向台上眼神犀利、面容冷肃,执掌大局游刃有余的年轻知县,连大气也不敢出。
太凶啦!
斩!立斩!
传言果然非虚,新任知县大人果真暴躁,瞧这不是“杀”就是“斩”的架势,天爷耶,徐家一家子都是有本事又凶悍的,惹不起。
一众商户怀着对知县大人的敬畏和恐惧散去。
宁钰和大老爷留在最后。
“大伯,你是南里商会会长,诸位商户私底下的动静,还请大伯多加留意,有问题也好及早处理。在大哥哥回来前,核查账目也要大伯多费心。”
干得好的,不叫人家寒心;毒瘤,更要第一时间拔除。
这点道理大老爷哪能不懂。
“放心吧,有大伯在,没人敢耍花招。”除非不想在南里、在蜀地混了。
夜里。
宁钰躺床上三省吾身。
二哥哥管兵权,大哥哥管后勤,娘和刘礼负责宣传教化,县衙庶务交给了大舅舅,李小英那里又有二嫂嫂帮衬,外出带队有壮叔,回头再把大哥哥的探子要过来听她指挥……
猛然想到什么,宁钰蹭地坐起——
她怎么像个任人唯亲的奸佞!
并且正在朝甩手掌柜的歧途一路狂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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