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宁钰刚离开,衙门外的登闻鼓响了起来,有人击鼓鸣冤。
“你说要告谁?”赵遇海听完原告陈述,反复看了看状子上的名字,不敢置信又问一遍。
“民女李小英,状告南里县首富徐家二老爷徐厚载私闯民宅、殴打抢劫、强暴良民、纵火杀人,请青天大老爷替民女做主!”
“击鼓请命,可知你要承受什么?”
赵遇海看向跪着的妇人。
瞧着年岁不大,二十四五的样子,乡下人显老,实际年龄可能更小些,干枯瘦小,脸颊泛黄凹陷,左手牵一个男娃,右手牵一个女娃,背上还背了一个睡熟的。
三个孩子中,最大的也不过五六岁。
一个妇人带三娃,想必确是走投无路,才不得不敲响登闻鼓。
只是三十大棍、一丈钉板,精壮汉子受了,也要躺上一年半载,打残打死的也不是没有,一个妇人,还这般羸弱,如何受得住。
“知道!要挨三十板子,滚钉板!”李小英背脊笔直,目光坚毅决绝。
如果能够,谁想遭罪?可布告上排好的待审理案子已经排到半月后……
半个月,黄花菜也凉了。
倒是有骨气,赵遇海对寒酸的李小英生出几分钦佩,可他只是个收发文书的,不管审案,知县县丞不在,收了状子也无人审理,没有官印,审了无法生效。
“你这状子衙门不收。不过你既提及徐二老爷,可去徐府门外求见徐大老爷,徐家家风清正,又有举人坐镇,必会给你一个公正。”
赵遇海将状子递给一旁的差役,好心提醒一句。
李小英却会错了意,认为赵遇海与徐家是姻亲,官商相护,当下站起身,“收与不收,你说了不算!知县大人说了才算。”
咚!
李小英重重一棒敲下,鼓声震耳,“知县不收,还有知府!”
咚!“知府不收,还有布政史!”
咚!“布政史不收,还有刑部大理寺……”
斗米小民,只观脚下三步之距,不闻天下大事小情,赵遇海看了眼八字墙一侧,摇了摇头,转身往衙内走。
那八字墙上,半月前已经张贴出大幽朝亡国之事。
差役将状子扔在李小英面前,跟着进了大门。
……
宁钰带上徐壮,两人共乘一骑,快马加鞭,在南里县与酆云县交界处截住人。
“徐七公子,你这是做什么?”李知县不解的看向宁钰。
宁钰下马,也不跟他废话,直截了当说:“人可以走,官印官服留下,否则干脆一个别走,全给本公子留在南里县等死。”
在她看来,懒政怠政又贪财的知县班子,滚蛋正好。
“哈,好大的口气,徐家再有钱,也还是归官管,你此番作为,不怕拖累徐家吗?”一脸小人奸相的陈县丞跳出来。
“亡国之官也敢称官,呵呵……”
宁钰轻笑,眼中不见一丝轻蔑或狠决之意,却诡异的让人毛骨悚然,知县等人不自觉冒出冷汗。
“壮叔!”
“得令。”
徐壮左右活动一下脖子,三下五除二将现场成年男丁悉数放倒,管你是家丁、公子、老爷,还是官,统统打趴在地。
宁钰走到知县面前蹲下,徐壮揪着知县的头发将他的头从土里拔起来。
“大幽国都亡了,一个亡国官印,哪有命要紧?之所以同你好好说,不过是近来杀的人太多,手有点酸,可若是有人不识时务……”
说着,似笑非笑扫了眼抱作一团瑟瑟发抖的女眷和几个男娃。
“啊啊啊……”
李知县闻声看过去,七十岁老娘吓晕了,两个儿子吓尿了,夫人小妾闺女也面色惨白。
正如对方所言,一个亡国官印,还能怎么办?
交呗!
……
返程也是快马加鞭,赶在太阳落山前回到南里县。
晚上宴客,正门正在迎宾,宁钰和徐壮从后门入,没曾想会碰见人。
“外公!”
宁钰喊了声,巷子口迎面走来的赵屠夫登时两眼放光,疾步走到马侧,伸手扶住手笨脚笨下马的外孙。
“外公怎么不走正门?”宁钰站定,用袖子替赵屠夫擦脸上的油汗。
“喏!”赵屠夫提高左手,两笼猪肺还冒着热气儿。
“你二舅舅还在卸猪肉,我先过来镇场子。”
宁钰了然,这是杀好了明日要卖的猪,顺带提溜过来了。
外公的爹、祖父都是屠户,外公也干了一辈子屠户,二舅舅接着干屠户,除了杀猪卖猪肉,别的也干过,还干过不少,都不得劲儿,最后还是回去干屠户。
屠户世家的女儿徐三夫人爱喝猪肺汤,赵家猪肉摊子的新鲜猪肺都是留给徐家的。
别看徐家如今家大业大,赵家当年嫁女儿,那是实打实的下嫁。
哦,武馆世家的女儿二夫人也是下嫁。
徐家发迹后,不对付一辈子的赵屠夫和张武师,莫名成了至交,每逢见面必要夸赞一番对方慧眼识珠大智慧也。
说曹操曹操到,张武师领着徒子徒孙路过巷子口。
过去了,又退了回来,身体后倾,从前往后探出半个头,一脸惊喜喊道:“赵师傅!”
“张师傅!”赵屠夫微微躬身指着张武师,同样一脸惊喜。
“张家外公。”宁钰见礼。
张武师拍了拍宁钰的肩膀。
“大半年不见,钰哥儿又长个儿了。赵师傅,你这外孙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就说赵师傅女婿选的好,福气大呢。”
“都是徐家子孙,我的福气……还不是张师傅的福气?”赵屠夫用手背一拍张武师的胸膛。
“那是那是……”张武师哈哈大笑,“赵师傅这是要从后门进?”
赵屠夫又一次展示他的热猪肺。
“走走走,我跟你一起走后门……”张武师明白过来,揽着赵屠夫的肩,有说有笑入了门。
各府的女眷下午就到齐了。
夫人们一堆,小姐们一堆,一堆一堆,各自寻了交好的聚在一处谈笑玩耍。
因为是家宴,接风宴,生意场上结交的一概没请,前来赴宴的人多多少少总能挂点亲,彼此间也都识得,相处起来相对随意。
宁钰一出现,就被二舅舅家的表哥赵修拉到一群公子哥中间,回答他们各种奇奇怪怪的提问。
从山水风貌、逸闻秘事,问到天潢贵胄、名门闺秀,想到什么问什么,连秦楼楚馆姑娘的活儿好不好都问了,全无避讳,亏得宁钰脸皮厚才没有当场吐血。
晚宴一共办了九桌。
刚开席,一口菜没吃,宁钰被二表哥赵修灌了口酒。
酒还没下肚,“咚”一声,脑袋栽到饭桌上不省人事。
赵屠夫拿起两根筷子追着二孙子一顿猛敲,“你个浑小子,这是你弟弟!”
“打死你!打死你!叫你欺负七哥哥,打死你……”
赵屠夫敲完,徐家老八徐林芙和老九徐林蓉,抡起她们的小拳头,对赵修又是一顿猛捶。
赵修全然不知悔改,遛着老八老九满院子跑,一个扭头发现徐家六表妹在看他,登时烧得脸红脖子粗,杵在原地让老八老九捶。
完了!
在六表妹面前经营了好几年的好形象全完了!
柳心看两位妹妹看得出神,反应过来赵修在看她急忙低下头。
等赵修坐回自己位置,柳心忐忑的抬头往徐宁炆那桌看过去,见徐宁炆忙于应付一杯又一杯的敬酒根本没工夫管她,又垂下头长长舒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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