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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连几日没有小粮消息,也没听见有谁再来报受了恶贼欺辱。燕修暗自忖着,莫不是那一天当真把她说得伤心惭愧,从此金盆洗手不再吃别人身上的牛子。他疑虑之中又记起春社之前,他与小贼约定,若带她去禁宫中观看大祭,从此她便不再作乱。怎么突然就这样守了信?没得叫人心神不宁起来。
向来持重的大皇子心里尚且存住了事,更不必说老叁,已经连天的不思饮食,只让人搬了几盆仍然纤弱的重瓣牡丹到房内,在床上撑着头呆看。然莫笑公子痴,更有痴甚者:燕偈沉了几日的气,没发动人在城中搜找落跑甜妻(京中新兴的话本题目盖皆类此),只是每天都洗大澡,好险把身上细皮嫩肉擦破了。洗完了就握着湿发,裹着锦被独立院中,冷了就喝口热鸡汤。这样的折腾法,自己还没病,倒是会把旁人先吓病了。
皇帝听说叁位皇子游玩之后,回到家中老二和老叁就生了癔症似的,便派了良贞去给他们问诊。良贞辗转两位皇子府上,心知他们不是真病,只是士之耽兮说不动也,便简单开了点安神的方子。他坐在二皇子房中写药方时,悄悄问了一句:“不知殿下最近可知道应都天的消息。”
燕偈披着外衣看书,轻叹道:“并未有什么格外的消息。他恪尽职守,此刻应当还在都天大狱里看案宗吧。”
良贞低着头,点头道:“是……但贞听说,应芝不光严于刑狱,更擅长,讯问寻人。”
燕偈捻起一页书,静了片刻道:“即便这人可能离了京城,也能搜到吗。”
“人过之处,必有踪迹。”良贞只是一面写,一面淡然答道,“殿下,这安神方子,开好了。”
“多谢良大人。”燕偈叫人进来,带良贞出去,顺便帮自己更衣。他看了一眼良贞的脸,轻笑:“你们两人长得确实有几分相像。”
一语点中了他想为自己新近相认的表哥创造工作机会的心思。良贞垂眉敛目一欠身,不作声地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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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应大人现下工作繁忙,怕是难以抽身对付这样的小事。”
燕修口吻平和,安静喝茶。虽然小粮气跑的场景历历在目,他仍旧能做出事不关己的样子。只是茶一杯接一杯,喝得稍微有点多。
燕偈咳嗽两声,作虚弱之状。燕修叹气,起身过去帮他抚背。燕修道:“你这是何苦,不过一个贼人而已,你我又早把她的案子消了,她已然与我两人毫无干系。”
燕偈面带愁色,不响。他手边坐着的燕伉倒出声了:“大哥,可是你看二哥他愁了这几日,眼底下都熬青了,何妨让应大人管顾一下呢。而且应大人本就负责城内治安,不过让他巡查时略带上那么一眼,想来也不费功夫吧。”
“读书不多,顶嘴倒快。”燕修皱眉。实则大皇子本人也不太爱读书。此时索子又送了茶进来,他们叁人一时无话。索子一个个斟茶时,燕修背着手在屋内走了半圈,忽然冷笑道:“若照你这么说,你干脆去求司隶校尉也就是了。她手下养着两千死士,耳目惊人,即便是老鼠分家,她也知道每只分了多少粒米去。”
索子的手顿了一下,但茶水并未溅出去。燕伉听了一喜,站起来说:“那我现在就去求她。说起来,若把应大人也算进去,朝中良家的人可真多啊。”
燕修知道二弟弟不太听得懂人话,但他又进一步黑着脸冷笑:“好啊,那你总得告诉她,你是为的什么要寻那女贼。”
这话把燕伉问住了。他也知道要找女侠练功这个理由似乎牵强了些。他正想时,燕偈把茶碗一合,恬然道:“为的她偷了本王的东西,要寻她过来问清楚贼赃在何处。”
罗织罪名的技巧给二皇子盘清楚了。燕修知道二弟弟张嘴就不是人话,但今天他就是好性儿,忍着青筋道:“哦?那她偷了你什么?”
索子拿着茶盘,也静静地等着听。
燕偈春情一笑,病已大好,手指温柔卷绕玉佩流苏:“偷了本王的心。”
燕修听了,慢慢鼓掌。他脸上看不出什么表情:“若是秋隆在此就好了。”
“为何?”燕偈耍宝完毕,立即放下玉佩。
“秋隆在此,本王便会好好教他学习剑法搏术。”燕修从索子腰间抽出剑来,漠然道,“他的话,有一句我听了进去,就是:燕老二,该打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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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支颐。他静了半晌,徐开口道:“所以现在的情况是——首先,二皇子有了心仪之女。”
良斐坐在矮凳上,低头应:“是。”
“接着,此女因与大皇子拌嘴,一气之下一走了之。”
良斐点头:“是。”
“然后,二皇子心痛不已,叁皇子更是惦念成痴。”
良斐安坐:“是。”
“所以——”皇帝放下随意涂画的图纸,上面满是箭头和圆圈,“他们四个人到底什么关系。”
良斐抬头微笑:“微臣不知道呢。”
“年轻真好啊。”皇帝笑叹,坐直了身子,“此女走了好几日,他们也没商量出个对策。心乱了,行事作为也就乱。”他伸手去取玉麈尾,轻轻在广袖上拂了拂:“不过,朕听说叁皇子吵着闹着要来求你替他找人,说你消息灵通,若是寻人之事散布下去,即日就能找到。”
良斐又低下头去,愈发谦恭道:“折煞微臣了,斐平日工作,也只是找了些年轻肯干的人才,想着能略为陛下解忧。人说黄帝四面,洞察秋毫,圣人自然是最知晓天下事的,我等尚不提功劳,没给陛下添乱就庆幸不已了。此事,微臣定当派几个最得力的下属尽心去办,他们行动敏捷,办事稳妥,陛下可稍稍宽心。”
皇帝又片刻不响。随后他起身,把麈尾放在良斐手里。他笑道:“那朕先多谢良卿费心了。见你终日奔波,衣摆上沾了些尘土,拿了去,多用此物清扫吧。”
良斐在午后倦怠的阳光里长低着头,应道:“谢陛下赏赐。这都是斐为臣的本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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檀郎又被踹醒了。他揉着眼睛委屈地坐起来:“好哥哥,牛的肋巴骨也禁不起天天这样踹,月末高低得让鱼郎给我贴点药补费。”
蝉郎收拾行装,将短刀掖在左腿绑带里,也不忘回头啐他一口:“蠢物。踹伤了你证明你体质太弱,不足以做我们这一行。”檀郎听他话里不似往日那样严厉,便凑过去:“有理,我其实身体好得很。上头是不是来活了?”
“废话,瞎子也看出来有活了。”蝉郎把外袍罩上,拍拍内穿密鳞软甲的胸口,神色缓和许多。檀郎一骨碌坐起来穿衣服,一边问:“是去做什么,这活是单给我们俩的,还是其他哥哥都有?”
“告诉你,我们队里都要出动,鱼郎亲自带队。”蝉郎整一整巾帽,“想必是什么重要隐秘的大事,我们去了鸽房才知道。你脑子笨,警醒点,要我说就只能让你站在门口把风。”
檀郎被训了一句,也不恼,颠颠儿地跟着蝉郎去开会了。鸽房挤在商铺街上,左右要么脂粉匣子,要么羊肉桌子,气味混杂,客流来往,人声喧噪,因而他们十来个装扮各异的猛男竟也不招眼。
鱼郎正在削竹签子重做算筹。腰郎见蝉檀两人来了,对他们招招手,也就正式开始对众人宣讲任务。他拿起一张小像,道:
“我们这次就是,找人。”
檀郎挤过去,辨认一下,激动得口水都快出来了。蝉郎紧拉住他,自己也看了一眼,心下大惊。
旁边已经有人认出来了,疑道:“这不是那天澡堂子里那瞎子吗。”
腰郎一笑:“是说呢。没想到她真是个金贵人物。”他转向蝉檀,抖了抖那人像道:“你二人当晚就受命去跟踪此女,回来后并未听你们来报有何异常。先不谈此女身上是不是藏有什么大事,你二人可知道她之后的行踪?”
蝉郎迟疑道:“那一夜只是跟着她上了一座画舫,陈设富丽,似乎是城中韦氏所有。”
腰郎面色平淡,口气阴森:“好啊,还有金钱交易。”
檀郎又补道:“船上还有两个男人,和她关系……较为紧密。”
腰郎愈笑开了:“好啊,还有肉体交易!”
远离众人坐着的鱼郎低吟一声。他手里小刀把一根竹签削断了。
“此女不是罪犯。是二皇子吩咐叫找的。此像也是二皇子亲笔丹青。”鱼郎把算筹又一根一根收起来,“良大人交待过,不可伤她分毫,要仔细对待。”
腰郎立眉,把人像轻轻地迭好,放在心口,恨声道:“你不早说,害我嘴上冲撞了贵人。”
看着了吧,这就是仕途啊。蝉郎对檀郎使了一个苍凉又老成的眼色。檀郎认真看着他,轻轻问:“哥哥,你眼抽筋?”
在蝉郎憋不住打檀郎耳刮子之前,鱼郎把有限的信息告诉了众人:大皇子,二皇子,叁皇子,漂亮女人,吵架,出走,伤心,吃不下,找不到,睡不着。在座者都是办案经验丰富之人,凭借这些碎片就编织出了各自认为正确的故事。鱼郎总结道:“既如蝉郎所言,最后他见此女是在韦家船上,那我们便先去韦府附近探查。”
“那,那她有名字没有。”檀郎又举手。
“名字。名字只是一个代号。”鱼郎低声说着,从腰郎心口把那张小像拿出来。张牙舞爪眼冒凶光的漂亮神气小女贼画像底下落着二皇子深情亲手所书二字。鱼郎眯眼,皱眉读道:“小,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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