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会厅里所有人都把好奇的目光投向那个新进来的女子身上。
华贵的宫廷长裙,飞扬而精致的眉梢,带着烈火与刀刃的凛冽,虽然是男子般的气质,却并不掩盖那种极致的风华。
女子并没有说什么,也没有做什么,就这么迈步走了进来, 金花银边的裙摆像是金银花开,她的头发是金色里带点棕,眼睛则是琥珀似的颜色,看上去像是金色和棕色混合在一起。
整个人,都带着一种帝王般的威严神圣,要是找个比方,她的气质就如同那些睥睨天下的至尊,风华绝代。
虽然她的确也是至尊, 睥睨天下。
因为她的到来,整个宴会厅里的人们甚至呼吸凝滞了一下,无论男女。
就如同见过奥安的人,不会忘记他的那双眼睛一样,见过芙丽蒂娅的人,也不会忘记她的眉梢,带着凛冽的美感,像是出鞘的刀锋,危险而绚丽。
这里的人都是天骄,但无论是正在眉来眼去的青年男女,还是相谈甚欢的好友,全都停下动作,望向女子。
他们觉得这位女子有点眼熟,很像一个人,但却又不敢相信。
皇帝怎么可能会出现在这里?
“应该是一位皇室血统的亲王夫人?还是女公爵?”
众人脑子里,第一时间冒出来的就是这个想法。
芙丽蒂娅今天没有穿那象征性的王衣,也没有戴王冠,炽阳神辉的力量也收敛起来,不纯的皇血特征显露出来, 虽然形容气质都很像那位女帝,却没有人敢相信这就是那位统治帝国两百余年,带领帝国重回巅峰的辉日皇帝。
好一会所有人才回过神来,芙丽蒂娅此时却已经袅袅地上了二楼宴席厅。
短暂地震撼过后,他们确认这应该不是皇帝,芙丽蒂娅是平民女子所生的事实,已经被帝国众人遗忘,也没有人敢去记得这件事,所有人都认为她的血统是至纯的皇血,那位狮心王的后裔,因此那些棕色是不可能出现的,想来只是身居高位的女贵族罢了,不过他们似乎没有耳闻过?
但是,谁也不敢去探究,甚至没人敢和这位女子打招呼,那种气质的确能令任何对视者心中发憷。
不过,大家都很好奇, 看样子, 这位女子是有目的而来的,她是为了谁来赴这场宴会的呢?
可与王对坐者,唯有另一位王。
亚麻色长发,穿着波西米亚风格长裙的菲儿,看着芙丽蒂娅坐到正在对着一大块牛排下手的奥安面前,心情复杂。
既有些出乎意料,又有些理所当然。
这两个家伙,在这场盛大的宴会中都是异类,一个睥睨天下,一个随心所欲,怪物就该和怪物在一起。
怪物和异类就该做与众不同的事。
譬如,刚刚所有人都为芙丽蒂娅风采所折服的时候,奥安却看都不看一眼,对着牛排上下其口,顺便要了两盘烤鱼,一边吐着鱼骨头一边点评:“虽不及我小女仆所烤,亦可解饱腹之苦。”
仆人们不敢拒绝,给这位爷单独开了张桌子,看上去像是个深夜里饥肠辘辘的食客,独自来到宴会厅孤独的享用一个人的晚餐。
沉默的人不说话,只是沉默地享用食物,因为没人能与他交流,或者说,不配。
“在这样的地方,笙歌燕舞之时,却独自吃着大餐,可很不雅观。”
芙丽蒂娅看着眼前男子舞着两把刀叉,当做筷子一插一大块肉的塞进嘴里,莫名地觉得非常有意思,台下是英俊美丽的青年男女载歌载舞,台上是打扮随意举止不羁的家伙大口吃肉,不由出言调侃。
“唔,”奥安吞下一大块烤肉,看着来人,说话都有点含混不清,“真好次,就够了,管他,那么多,别人的想法,干我屁事,嗝~”
真是个自大自我狂妄无礼的混蛋。
一瞬间,芙丽蒂娅就给奥安打上了超级混蛋的标签。
但人们总会好奇不常见的事物,就像作为乖乖女的菲儿痴迷于奥安的自在洒脱,身为无时无刻注意言行的帝王,她居然也有点羡慕这家伙的超脱世俗。
芙丽蒂娅看着眼前的家伙完全没有与她攀谈的意思,还是自顾自地吃着烤肉,不由出言问道:“我来了,你似乎并不打算迎接一下?”
奥安戴上手套,扯下一条火鸡腿,沾上一点沙林酱,几下就啃完,边吃边说:
“迎接作甚?有客远来,随意便是。”
“哦?”芙丽蒂娅觉得好气又好笑,眼前这人明知她是皇帝,却还是摆出一副浑然不在乎的架子,执掌帝国数百年,什么时候有人敢如此无礼对她?
这位女帝挑起她柳叶似的漂亮眉梢,语气有些危险:“你不知道我是谁么?”
奥安唤来穿着白色礼服的仆人,用餐巾擦擦嘴,然后认真地盯着芙丽蒂娅琥珀似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
“我管你是谁,皇帝又如何?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这句无礼僭越的话,却仿佛一道霹雳,击中了芙丽蒂娅的心!
她喃喃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自己不就是一位平民的女儿吗?自己不就是希望王位不再世袭,交于有能者继承么?
这句奥安前世的古语,用异世界语言说出来,非常拗口,但却并不影响这位睥睨天上数百年的帝王理解其中意思。
奥安奇怪地看着眼前陷入沉思的芙丽蒂娅,心想老祖宗的智慧真不错啊,一句话就给这封建皇帝唬住了,不错不错。
过了一会,芙丽蒂娅才抬起头,对着他嫣然一笑,一笑便是暖阳花开:“共舞一曲如何?”
奥安耸耸肩:“我可不会跳舞。”
“我也许久未曾起舞了,不过我还记得一些,你学我便是。”
芙丽蒂娅想起了很久以前,自己还是王女的时候,母亲曾教过自己跳舞,据说当年她就是凭那惊才绝艳的舞姿,征服了皇帝,从一个酒馆里的卖艺舞女,一跃成为帝国皇后。
可惜,皇后却不能自由起舞了。
一种奇异的感觉在心头升起,奥安有点纠结,这是条有些大男子主义的雄龙,一下要被女人占据主导地位,一时半会有点接受不过来。
但是皇帝邀请共舞,还是这么一位风华绝代的女帝,唉,拒绝可是会遗憾一辈子的。
所以这家伙还是接受了,躬身行礼,总算有点风度地说:“荣幸之至。”
芙丽蒂娅奇怪地看着眼前这家伙身上的打扮,今日不知为何她格外放松,跟眼前这个不在意她身份的家伙聊天,还别有一番风味,不免莞尔一笑:“就这幅样子跳?”
奥安看了看自己,短袖衬衫牛仔裤,运动布鞋踩红毯的模样一定很美。
他挠挠头:“好吧,我去换身衣服。”
仆人们早就觉得这位爷穿的和这里的气氛格格不入,听闻他要换身有气质的,立马喜出望外,终于不会丢脸了!
要是奥安穿着这身衣服跟这位小姐跳舞,他们都觉得侮辱了芙丽蒂娅!
片刻后奥安从试衣间出来,一边扯着领带一边叫苦:“你奶奶的怎么比上次那套还他妈紧......说是紧身衣我都信。”
他上次跟莉莉约会穿的那身正装,虽然看着很正式,但却很合身,穿着很舒适,不会像这个一样领带好像要把他勒死一样。
工作人员表示没办法,谁叫你这时候才来换正装,临时给你找的能穿就不错了。
芙丽蒂娅却是眼前一亮。
奥安换上了一身纯黑燕尾服,皮鞋珵亮,衣服手工缝制,更有史诗附魔品质,无论怎么折腾,都绝对不会起褶皱。
别说,这件衣服虽然紧了点,却把他的身材完美勾勒了出来,他身材修长,体魄健美,使得整个人看上去格外沉稳有力,总算没那么流氓了,配上这货特意捏出来的脸,要是丢到酒吧里,也能泡上两个迷糊少女。
虽然芙丽蒂娅阅男无数,不过还是第一次有男子令她如此感兴趣,在奥安这个奇葩面前,她发现自己的皇帝身份不管用,因此恢复了点女人的柔情。
她对着奥安戏谑道:“这下倒是看着顺眼很多,气质高贵不少。”
奥安骂骂咧咧:“太高雅了,燕尾服自动飞我身上了。”
不待他再说什么,芙丽蒂娅却上前主动挽住他的手,款款走下台阶。
此时宴会本早该开始,可大厅里的乐队却迟迟没有演奏,仿佛在等待着正主到来。
老管家站在入口处,看着皇帝居然主动搀扶一个男子的手,眼球都快惊爆了。
狮心公爵站在他身边,看着这位老管家下巴都合不拢的样子,拍了拍他的肩膀:“老伙计,其实我也不理解......”
克劳德站在父亲背后,一脸复杂地看着大厅里的两人,原本结交一些亲近家族的朋友的心思,都被抛在一边。
这家伙,居然能勾搭上皇帝?!
太离谱了,分明就是个狂妄无礼的混蛋罢了。
但是不知为何,他又觉得很合适,再看一眼大厅里的众人,眼见两人进场,全都自觉地让开一条道路。
他忽然明白了,只有那家伙胆大包天为所欲为的性子,才能无视那皇帝的威严。
眼见皇帝进场,管家连忙给乐队打了个信号。
奥安前脚刚踏上红地毯,后脚大厅里就想起了悠扬的音乐。
“还玩智能是吧?”他在心里吐槽,不过珊瑚礁乐队确实厉害,巴松管和小提琴的配合恰到好处,悠久回荡的乐音令他想起荒古时代的鲸歌,悲壮而宏大,渐而涨潮般变为激烈昂扬,快速的小节拍鼓点犹如暴雨敲打心窗,仿佛一场盛大演出的开幕式。
芙丽蒂娅松开挽着他的手,提着裙摆优雅地躬身:“雅乐已备,佳肴已呈,那便共舞一曲吧,奥安先生。”
奥安呆愣愣地点头,芙丽蒂娅忍俊不禁,她忽然觉得自己年轻了许多,而且自由自在,不需要考虑任何事情,无忧无虑地起舞。
“母亲,也许这才是你希望的生活吧......”
她在心底想着,旋即牵起奥安的手,慢节奏地翩翩起舞,奥安顺着那双白皙纤细的手腕,感受着对方传来的力道,紧紧贴合着对方的舞步,虽然还算乡巴佬进城第一次,但以他的身体素质,跟上芙丽蒂娅的节奏并非难事。
这时钢琴手开始了他的表演,跳动的音符像是神的手指拨动心弦,大厅里的众人,也都随之沉醉,各自开始寻找舞伴,在对方或羞涩或大方的笑中一同歌舞。
巴松管吹出宏大的回音,芙丽蒂娅转了一个身,盯着那双墨瞳,即便是她也看不穿这个男人心底的想法:“感觉如何?”
小提琴悠扬拉起,奥安踏着节拍,伸手搂住对方的腰肢,他已经学会了不少节奏,知道什么音律该跳什么,将这位女帝搂入怀中,看着那双琥珀似的眼眸,微微一笑:“还不赖。”
皇帝轻盈地踮起脚尖回旋,舞姿无可挑剔,母亲能被选为皇后不是没有理由的,她看了眼大厅里起舞的众人,忽然话风一变:
“来这里很不适应吧,看你孤独的样子,想必很不合群,你觉得他们如何?”
奥安跟着芙丽蒂娅来了个双人大跳,不假思索道:“还不错,算是有潜力的新人,不过真正能挑起大梁的,寥寥可数。”
芙丽蒂娅跳起轻快的小节拍:“那你觉得,帝国能靠他们撑起未来吗?”
奥安摇摇头,一个法式地转身环抱,皇帝倒在他的怀里,他认真地看着对方:“像你这样的人,我还没有看到,也许你就是命定之人,几百年的国运,都在你身上。”
芙丽蒂娅笑笑,反客为主,这回奥安却被她牵在身前,女王般的气质忽而涌现,霸气非凡道:“命定吗?可惜我不信命,我生来便是要打破命运的!”
“咚~咚~咚~”
鼓手开始一下一下沉闷击鼓,隆重的仿佛战前送行的军歌。
两人不说话了,奥安跟着芙丽蒂娅的节拍,许久才率先打破沉默:“假如就算拼尽全力也敌不过命运呢?”
芙丽蒂娅眼中也有些迷茫,深处却是无比的坚定:“那便拼尽全力,殊死一搏,即便献上生命,我也不会改变我的志向,那时,我便战胜了命运!”
这时有吟游诗人开始咏唱:
海边是否有人鱼公主?
夜晚是否太阳在睡觉?
花朵哟
当清晨的第一缕光辉,携来晨露
你是否
会展露笑颜?
金色的,麦浪里
彩虹在海边升起
在月亮和星星
都睡着的夜晚
我依然期盼着
彩虹
就算大海干枯
就算没有彩虹
就会变成白骨
我心永远不改
因为我坚信
彩虹总在黑夜后
“啦~啦~啦~”
在合唱团的最后交响乐中,一切落幕了。
芙丽蒂娅停下舞步,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畅快,她转头看向奥安,对方此刻却一脸为难。
她觉得自己在音乐里,在这场舞蹈中,灵魂得到了解放,忘记了责任,忘记了皇帝的身份,忘记了帝国的未来,忘记了沉重的命运......
忘记了,被囚禁的那个女孩,那道照亮自己心底的彩虹。
她想对奥安说声谢谢,倒不是说她一发不可收拾地爱上了这家伙,只是觉得奥安很有意思,能给自己解闷,见到对方一脸为难模样,还以为是有事相求,索性大方说:“你有什么要求,开口便是,凡我所能,必将替你如愿。”
奥安心底窃喜,皇帝金口玉言,这一趟来的不亏!
但是他也觉得有点无耻,毕竟,他刚刚跟人家暧昧地跳了一曲,额,虽然这位皇帝不像是会动情的人,但这个要求在这种场合还是显得混蛋。
但他不得不说,因为这个要求,是他早已答应过的承诺,也是接下来偷蛋计划至关重要的一环。
“陛下,我想,在辉日之塔内,举办一场世上最盛大的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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