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五 涤魂

    长夜漫漫，仍有尽时，晨露微稀，曙光初照。
    当金辉将夜色拂去，就见到了翻天覆地的一幕：
    山脉之中，偌大的森林，已经被摧残的惨不忍睹。
    从中心地带开始，如同爆发了一场暴风雪一般，无数参天大树被连根拔起，方圆数千米尽皆被冰封，寒霜遍布，层林染雪，举目上下，一片凝白。
    远山之巅的水晶宫殿之中，白发的女孩婷婷地站在山顶守望，山风吹起她雪般白发，如同神的手拂过初霜。
    一条美丽的青蛇盘在她的身侧，望着远处霜雪千里，轻吐蛇信：
    “他不会输的。”
    女孩的眼是澄净的冰蓝色，这双凝望的冰眸望穿秋水，眼中有着前所未有的坚定：
    “他一定会赢。”
    青青沉默了，她看着那个小小的身子，法袍下纤腰像是柳条一样柔婉，身骨却挺得笔直，那身宽大的法袍，似乎也显得合身起来。
    是什么支撑着她走到现在，支撑着那柔弱的背脊坚如利剑？
    她望向身后的宫殿，金柱玉堂、宫檐长廊，全都染上一层白霜，大殿正中是一个巨大的翡翠王座，一顶翠绿的王冠与一根晶碧的权杖放在两侧，却已经被一个巨大的冰晶冻结在其中，虽然绽放着灵光，却怎么也挣脱不了。
    女孩凝望了一会，转过脸来，白皙如霜雪又凌莹剔透的肌肤上带着一种圣洁的纯净，她对着身边的青蛇摊开小手，里面静静地躺着一枚精致的银色戒指，戒指上刻着人、龙、精灵三大种族的图案。
    一枚珍贵的变形戒指，刻录着传奇级别的恒定变形术。
    她轻声开口：
    “青青，要不要试试做人的滋味？”
    青蛇愣住了。
    人，自己可不喜欢人类，两只脚走路多麻烦啊，贪婪，狡诈……
    可是，他好像喜欢人形生物诶。
    而且......
    真的很想，体会一下人类拥抱时的感觉，那是蛇所不能感受的吧？
    她犹豫了一会，点了点头。
    女孩轻轻一抛，戒指凌空悬浮光芒大放，灵光顿时笼罩青蛇，蛇身渐渐变化，娇艳的女子身型在光芒中若隐若现。
    ......
    千里林海层林尽染，万山寒冻千鸟飞绝。
    龙的血战震天撼地，无数大树都被摧折倒下。
    一株最高的大树没有倒下，屹立雪中，它像是一座高塔，永恒屹立注视着一切，它的叶它的蔓都是它的眼。
    维奇感到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寒意，同时又有一种热血激昂起来。
    当那场大战突如其来爆发时，他被震住了，以至于现在都没回过神来。
    两条狂龙舞空，他们用爪撕裂对方的鳞甲，用牙咬穿对方的筋骨，用眼中的怒火焚烧着恩怨，他们是王他们是神，这场死战撼天动地！
    维奇从未见过龙族之间的血战，当他见到史维尔的法术频出时，以为这又将是一场无聊的法术对决，可是那条冰龙，为何顶着如此压力，如此的差距，放弃他的龙息，胆敢上前以鳞爪血战？
    冰龙分明谋划的那么完美，为何要拼着陨落的风险上前？与巨猿联手，或许不必付出如此惨重的代价，假如不是史维尔不愿与他同归于尽，恐怕早已是双双赴死。
    为何一条龙，既有谋算天地的智慧，又有生死忘我的血性？仿佛在那挥洒的龙血之中，灵魂得到了救赎。
    他不能理解，但并不影响他感到震撼，他意识到，在龙族里，王与王的决战，骄傲巨龙的胜负，唯有亲手铸就的鲜血才能问鼎，除此之外的法术之类的小把戏，不过是微不足道的花火。
    这样热血激昂的决战，毫不亚于人类的一场战争，所有亲眼见过龙族死战的人，从此都会陷入对巨龙的疯狂崇拜里，崇拜那刻入筋骨之中的桀骜，崇拜那踏碎凌霄的不羁，崇拜那咆哮天地的骄傲。
    维奇沉沦了，他甚至幻想自己也是一头巨龙，在长空之上星月之下来一场舍生忘死的决战！
    直到血染天穹，直到夜尽天明，直到死战落幕，他才回过神来，望着那照彻天际的金色霞光，这才如梦方醒，连忙将信息传达了出去。
    未曾想就是这样的小小灵能波动，居然被察觉到了！
    远处猛地传来呼啸的风声，斩下旧王头颅登基的新王携带着狂风俯冲而来，咆哮的冰霜将他的灵魂也给冻结！
    整株参天大树颓然倾倒，寒霜已经冻裂了树干，冻碎了树根，维奇的灵魂也被那神器的威力所侵蚀，一种撕裂灵魂的冰寒将意识凝固。
    失去意识前的最后一秒，他看见了一双怒火沸腾的黄金瞳。
    狰狞，高傲，完美，如同一位冰霜的君主，令他心向往之，灵魂深处不自觉的颤栗，还有着一种朝圣似的崇敬。
    “他是怎么察觉到的，他刚刚不是被灵魂攻击了么......”
    疑问再也得不到回应。
    ......
    巨猿傻傻地看着天坑里停止行动的龙，对方紧闭双眼，一动不动，好似被施了时间静止的魔法，每片鳞甲都折射出迷离的光彩，冰晶似的身子剔透如玉，阳光下像座冰雕。
    他的两个脑袋互相看了看，都不敢打扰。
    看着周围千里冰封，还有倒下的如山岳般的巨龙，他就感到一种由衷的敬佩。
    右边长得一脸凶相的脑袋贝塔说：
    “俺以后就认他当大哥了！太得劲了！”
    左边长得狡诈阴险的脑袋舒克也同意：
    “暴打史维尔这傻逼，太爽了。”
    两个脑袋都对视一眼，各自都看到眼中燃起的烈火。
    战天斗地，豪气凌九天，狂傲碎凌霄！
    生死一线吾不惧，万般险恶法自明。
    剑胆琴心，不外如是。
    装了数百年的傻逼，日日夜夜的沉寂，早已令他们的心冷寂了热血，今日血战原本为了生存，本该与奥安合力围杀史维尔，然而看着那条龙桀骜地大笑，他居然收起了这份心思，安安心心看着两条龙争锋。
    虽千万人吾不惧，瓦砾当道直捣黄龙，任何一个男人，或者任何一个心中尚存热血者，见到这血染长空的死战，都会为之心潮澎湃而不能自已，恨不能在那肆意挥洒的战场上忘却枷锁。
    舒克和贝塔想到哪就做到哪，对着闭眼静止的奥安跪下身子，山摇地动，拜了三拜：
    “老大，我愿当您的小弟！”
    没想到这句话刚出口，就听见一句疲惫中带着激昂的笑语：
    “得了吧，除非你俩能过小升初，否则没门。”
    小升初是什么？
    魔猿抬眼，就见到奥安已经恢复了行动力，如巍峨冰山般站在他们面前，虽然浑身鲜血淋漓骨折翼破，那双黄金瞳中神采却远胜以往，那凝视的目光，居然使得他们有所战栗！
    作为史诗巅峰待了几百年只差灵魂突破的存在，他自然明白，奥安的灵魂居然已经快达到传奇水准！
    任凭他俩怎么抓耳挠腮都想不出这是为什么，史维尔化身厉鬼的倒戈一击，还给大哥升级了不成？究竟发生了什么？
    正当他们疑惑时，就见奥安眉头猛地一皱，双翼一展，向着一颗参天大树急速飞掠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