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 你的名字

    青蛇得意地看着被训斥的小弟们，毕竟它不用担心自己被吃掉，就算打不过拼死之下也能给奥安重创。
    它想看看这条龙想做什么，如果是想自立为王，那就上报自己的顶头上司，传奇巨龙史维尔。
    虽然新晋的巨龙领主既不管事，也没跟他的副领主见过几面，但是强者就是强者。
    要是它知道奥安只是装的，其实根本打不过它，那就好玩了。
    它又偷偷打量了几眼这个如意龙君，黑龙状态下别有一种邪魅，换做人话，就是冰龙乃是高冷，黑龙乃是邪魅，唔，一个顶俩！
    它决定以后死皮赖脸地追求这条龙，毕竟巨龙天赋有目共睹，能够成为一头巨龙的伴侣对于野生魔兽来说无异于穷小子娶白富美。
    它转了转眼睛，恭敬地问：
    “王，请问有什么事？”
    奥安舒了口气，让莉莉坐在自己的背上，沉声道：
    “这里是我的领地了，但我失忆了，忘了这片大陆上的势力与格局了，我是条有理想的龙，必须知道这些才能更好的发展。”
    “我想你们应该知道一些，而且这么多年来人类冒险团想必也来了不少，留下的书籍什么的也很多，你们应该用不上，但我需要。”
    “所以就是两件事，一个是给我介绍一下周围的势力还有这片大陆，一个是收集那些人类法师或者战士的书籍。”
    一帮魔兽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那些人类或者精灵的东西有什么好看的？剑也好法杖也罢自个又用不了，传奇之前的装备对于魔兽来说大多都是废物。
    而法术就更别说了，大家每天拼死拼活地生存，谁去闲的没事干学法术呢？爪子与利齿就是最好的攻击手段。
    但它们还是答应了：
    “是，王。”
    奥安有点悲哀地看着它们，千百年都是这么愚昧的生存着吗？野生的魔兽们只知道生存，这样千百年的光阴又有几分回味呢？
    或者说，只是为了活着而活着，生命的意义何在？
    他问青蛇：
    “你们有名字吗？”
    青蛇有点懵逼，还是答道：
    “名字，名字是什么？”
    青蛇不理解，名字的意义是什么呢?在这片危险森林中，谁去在乎这么一个代号呢？只需要知道生与死就够了不是吗？
    奥安闭上龙瞳，许久才睁开，那双漆黑的犹如夜空的眸子里仿佛燃起了火：
    “名字就是你们活着的证明！总要有一个名字，就算是外号也好，被你所爱的人记住，你才算活着！”
    “千百年的光阴，你们还能回忆起什么？！”
    一众魔兽全都呆住了，还能回忆起什么？吃掉的尸骨还是滴血的伤口？
    它们有了智慧，可是他们根本不会去思考这些啊，哲学的命题对于野兽而言太艰涩了，等到他们能够思考之时，已经忘记了。
    它们哭着说：
    “王，我们不知道啊，我们该叫什么呢？”
    就连青蛇也感到想要流泪，一种烈火般的情感在心底升起，成为这片森林的王数百年，自己得到了什么记得什么？
    没有啊没有，连自己也不记得啊不记得！
    它流泪向着奥安低头，巨大的身型显得有些滑稽：
    “王，请给我们取一个名字吧！”
    群兽一起跪伏：“王，请给我们取一个名字吧！”
    此刻夜幕降临，稀疏的冷月寒星将清冷的光照进深谷照进林间照进小湖，照在这帮渴望有着一个名字的野兽身上，神圣的仿佛在朝圣。
    奥安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盛大使命降临在自己身上，这条中二逗比的龙决定给自己暂时的手下们取个名字。
    他伸出龙爪指着三匹追风狼，一大二小真奇怪。
    “就叫你们逼三狼好了！”
    “从左到右，依次是灰左狼，灰大狼，灰右狼。”
    逼三狼高兴极了，他们问：
    “嗷，大王，这个名字有什么寓意吗？”
    奥安认真地点点巨大的龙脑袋：
    “当然有，在我原来的家乡，谁都不敢打逼三狼，否则就会被问候全家，所以是为了保护你们平安，灰狼都是被打飞还死不掉的存在，寓意你们能够好好活着。”
    “太好了，谢谢大王！”
    他又指着一只毛色五彩的吞蟒犬；“毛色真艳丽，以后你就叫小炫，炫狗！”
    奥安意犹未尽，一个个指指点点：
    “你叫八戒，你叫尊尼获加......”
    终于轮到青蛇了，奥安也不乱起名字了，这个目前手底最强战力还是尊重一下，嗯，才不是因为对方是条美女蛇。
    这条大蛇正一脸羞涩地看着奥安，感到千百年来都没有的激动。
    “王，能被您赐予名字是我的荣幸。”
    奥安觉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连忙把视角换回本样，在他眼里的终于不是一个扭捏着身子雪白肌肤若隐若现的蛇娘了，而是一条身长百尺，青玉鳞片的巨蛇。
    这下好多了，奥安缓了口气，该取什么名字呢？
    这下他也不知道怎么办了，取的深奥这家伙的脑子能理解嘛，还有前世的经验换到这个宇宙，很多名字叫起来都怪怪的。
    这样的一个夜晚，月儿静悄悄地看着，一帮魔兽高兴地在草地上打滚，他们此刻再也不是连名字都没有的野兽了。
    趴在龙背上的莉莉看着这一幕感到莫名的温馨，也许和人呆久了，就会更喜欢动物。
    奥安最终决定取个简单的：
    “青青，怎么样？”
    青青！青色的鳞片青色的眼睛，这名字真是为我量身打造的啊！
    青青感动极了，她认为奥安一定花了不少心思。
    这条有着美丽青色花纹鳞片的青蛇蜷在草地上翻过肚皮笑：
    “嘶，我有名字啦！青青！青青！谢谢你！”
    一帮魔兽都欢快起来，在这个人迹罕至的深谷美丽幽静的山林之中，他们在月下对着那头黑龙诚心诚意地拜服：
    “谢谢您大人！”
    莉莉看着他们的样子，好像人类当上国王一样，真奇怪啊，只是有了个名字而已，竟然能这么高兴吗？
    奥安虽然能理解这种发现自我的快乐，但也觉得既沉重又感慨。
    这条龙喃喃自语：
    “难道幸福竟依赖于这么微小的东西？”
    魔兽们在草地上开派对，青蛇飞出山谷抓了几只大肥牛，火焰猪吐出一个大火球，架在铁檵木上烤，烤肉的香味滋滋地冒出，这还是跟人类冒险家学的呐！
    “逼三狼！”
    “尊尼获加！”
    “炫狗！”
    “哈哈，我的名字最好听！”
    “胡说，分明是我的！”
    奥安看着他们的狂欢，悄悄飞上山谷，站在一处山巅，那些沉醉在名字里的魔兽们吃着烤肉欢快极了，一时间竟然没有发现他。
    他们有了自己的名字就如此快乐，自己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现在都没能适应，两个名字一直在脑海里打架，他与这个世界始终有着隔阂。
    这头重生的黑龙默然地看着天上的明月，那么清冷那么温柔，千百年来都是如此慰抚着一切，可是经历了无数的阴晴圆缺，能否看懂众生的悲欢离合呢？
    今夜他触景生情，仿佛重回故园，阖家欢乐喜气洋洋，现实却是对影成双孤酒举怀，乡愁永远是那饮不尽的长江水啊长江水！
    奥安，孟境，哪个才是自己的名字？我来到这个世界，究竟是为了做什么？只是为了迎合那些高高在上存在的安排么？
    这头有点精神分裂的龙愤怒地向天咆哮！
    一时间整片森林都寂静了，那位新王的怒吼令他们不敢造次。
    白发的小女孩爬上他的龙首，摸着两根尖锐锋利的龙角，她感到这条龙其实迷茫极了，因为她也曾迷茫过啊。
    但现在她只要追随他就好了，没有朋友和安玩就好了，不知道的问题问安就好了，只要对安有用就好，只要能被他夸赞留在他身边就好......
    但是如果他也迷失了方向，自己该怎么办呢？
    她低声问：
    “安，你怎么啦？”
    奥安感到一种奇异的惆怅，这是前世无论如何都没有体验过的。
    我从何来行何事为何战？！
    他悲哀地对着明月咆哮：
    “让我来到这里，究竟是为何？！”
    女孩却坚定道：
    “只要活下来不就好了吗？就像我们的约定一样，只要我还有用，我们就永远不分开，永远活着，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生活。”
    龙喃喃地低语：
    “是的，活着......”
    他望向天穹，传说诸神罗列群星的布局，为无数位面带去星与月与太阳的投影。
    未来要和神灵作战？与那些足以毁灭群星的恐怖存在战斗吗？
    还真是......有趣。
    魔女，这灭世的灾邪，自己看来是不可能摆脱的了宿命了，可恶可恨的命运，那些诸神间的恩怨，为何会留给脆弱的凡人去承担这苦难？
    可是你还在我身旁，那就必须努力活下去，为了那渺茫的希望尽力在虚无的夜空中翔舞。
    这条龙仰空哈哈大笑，泪水顺着他坚硬而冰冷的鳞片滑下，说着那曾深深刻入灵魂中的母语，他曾经的祖国，回不去的故土抹不掉的乡愁：
    “同生世上，齐乐而歌，行遍大道，千里万里，也找不到。”
    “不如与我，相逢一笑！”
    “悲极而歌者，喜极而泣下，物我两忘间，神游太虚中，宠辱偕忘后，嗨！嗨！嗨！自在逍遥！神仙老子管不着！哈哈哈……”
    他迷茫地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不知道自己存在的意义，在他人的安排下前进，命运只是供他人消遣的玩具，却要苦中作乐，装作忘记装作不在乎，逗比的行径只是可笑的伪装。
    莉莉莫名地感到悲伤与振奋，犹如失败的君王重振旗鼓，龙说出的语言如此陌生，还带着一种发音不准的艰涩，可她居然能体会其中的意思。
    奥安张开双翼，遮天的漆黑将月色掩去：
    “莉莉，你是一位魔女，你知道吧？”
    女孩点点头：
    “嗯，我知道......”
    “未来可能会有许多艰难地挑战等着我们，所以之后你得拼命学法术了......”
    女孩毫不犹豫回答：
    “没问题，安，可是......”
    可是你却要为了我面对这个世界的围剿了。
    奥安知道她在想什么，他狂傲地大笑一声：
    “不必担心我！那份契约永恒有效，就算万般劫难我也不会抛下你的！”
    “历经千重难，淬我不死心！”
    他低下龙首，让女孩站在面前，她那么小小的一只，看起来就像小猫和大象。
    奥安觉得十分疲惫，女孩用纤巧的手抚摸着他的鳞片，带来些微的温度。
    他说：
    “我还有个恳求。”
    莉莉吓了一跳，怎么轮到主人恳求自己了呢？
    但现在奥安的状态很奇怪，她没有拒绝，只是问道：
    “为您服务是我的荣幸。”
    “替我记住一个名字，孟境，如果哪天我忘了自己是谁，变成一条冷血狡诈的恶龙，请记得提醒我。”
    女孩有点不解，孟这个字在龙语里没有对应的字体与注解，她疑惑道：
    “梦境？”
    “......是的，梦境，如果我变得不像我了，请告诉我，一切是场梦境，我曾经还有一个名字......”
    奥安闭上巨大的龙瞳，在月光的照耀下睡着了，山崖下方是呆呆愣住的魔兽们，山崖之巅明月之下白发的女孩穿着一身银白的长裙，轻轻抚摸着龙的鳞片。
    “主人其实很温柔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