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 直到时间尽头

    罗恩丑陋的嘴脸、咳血的母亲、绝望的自己......
    龙、欺骗、背叛、杀戮......
    光怪陆离。
    莉莉觉得自己一定是做了个噩梦。
    可是这梦这么真实啊......
    那样的绝望那样的无力那样的愤怒！
    她终于意识到这一切都是真的，可她要怎么去接受这样一个丑陋肮脏的世界？
    还有活下去的必要吗？所有人都欺骗自己背叛自己，唯一能信任依赖的母亲也因自己而死，她根本就无力拯救母亲啊！
    她想死了。
    忽然一道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从今往后你就是我的东西了！只要你对我有用，那么直到时间的尽头世界的终点，我也绝不会抛下你背叛你！”
    真奇怪，她从未听过这样的语言，抑扬顿挫，铿锵有力，带着一种奇异的霸道与优雅。
    她忽然想起来了，那些古怪的幻境里，那条死去的冰龙也是说着这古老而神圣的语言，奇异的是她居然能听懂。
    莉莉忽然想哭。
    我想要的只是活下去而已啊！为什么都要欺负我骗我！
    人类，该死的人类！我还能信任谁呢？
    那条小小的黑龙扑向罗恩的景象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真讽刺啊，那个时候，大家都沉默着嘲笑着，明明平时，都那么和蔼可亲......
    可是来救我的却是一条龙，一条我想卖掉他换钱的龙。
    是你救了我吗？
    龙，高贵优雅的你，我只在传说中听过，你们不会撒谎的，对吗？
    只要我对你有用，就永远不会抛下我吗？
    真是直白，真好，没有什么阴谋陷阱......
    我想活下去，我要把那些欺负过我和母亲的混蛋全都杀了！还有我的混蛋父亲！
    憎恨在心底升起，复仇的执念也许是支撑着她活下去的唯一动力，虽然她不知道大部分仇人都已死在之前她的爆发中。
    怀着这样一种想法，她终于选择睁开眼睛。
    奥安感到心脏漏了一拍。
    真的，那双冰蓝蓝的眼中，满是纯粹的依赖与信任，他还从未被人这么信任过，就像是在一个晴朗的午后一只小猫温和地与你对视，那眼中如此纯粹的信赖。
    莉莉已经不相信任何人了，比起人她更愿意把信任托付给这条龙，哪怕在必死的情况下也要救自己的龙。
    奥安感到有些惭愧，他只是为了魔女的力量罢了，他觉得自己对不起这样的信任。
    小女孩轻轻摸了摸他的龙鳞，现在他还是冰龙的形态，那冰冷冷鳞片令莉莉感到莫名的亲切，仿佛很久很久以前她就这么抚摸过，冰冷、坚硬、清滑。
    一人一龙缩在山洞里，临时挖的洞穴不算太大，因此奥安尽力蜷缩身子，像是一团缩起来的穿山甲一样滑稽。
    女孩的衣衫已经尽数破碎，但奥安却丝毫没有半点邪念。
    她是那么信任他啊......圣洁的像朵雪地里盛开的雪棘花，传闻这花总在枯萎后新生。
    莉莉犹豫着开口，不知为什么，做了那些怪梦之后，她莫名会说那奇异的语言了，古老而优雅的音节从她的小嘴里说出，毫无半点凝滞与违和感，似乎她早已说了这样的语言成千上百年：
    “龙，请问我能为你做什么呢？我很弱小，也没有读过书，不能给你讲那些童话故事也不会吟诗......”
    她有点自卑地低下小脑袋：
    “也许我只能做你的饭后甜点了，龙，听说你们会抢公主，你们会吃了她们还是会把她作为自己的伴侣？如果你不嫌弃，我可以做你的伴侣，可是我还没有长大，你能忍受十几年的光阴不吃掉我吗？”
    奥安感到一个头两个大，小女孩的思维真是麻烦啊。
    现在已经没有生死危机了，他稍微放松了点，前世的逗比闷骚又活跃了起来：
    “rua！小可爱，我不抢公主也不吃她们！至于伴侣，等我长大了再说！”
    他有点心虚，换做前世现在就是“fbl，open·the·door!”了。
    刑啊，未来可妻，萝莉养成太刑了！可狱不可囚的斩新生活就在眼前！
    看着对方失落的表情他决定安慰下：
    “rua！你的魔法天赋很高，所以我决定把你培养成一位大法师，这样那些挑战我的虫子就能交给你了，我好呼呼大睡。”
    女孩十分惊喜地抬起头，洁白如霜雪的发飘摇：
    “真的吗？”
    法师啊，曾经只能仰望的存在，如果自己是一名法师，就算只是学徒，也不会被这么欺负了！
    龙郑重地点头：
    “是的，龙从不对他们认可的人撒谎。”
    女孩又犹豫一会，许久才问:
    “龙，那你为什么会冒着这样的危险救我呢？而且，之前究竟发生了什么......”
    来了！
    奥安的眸中闪过一道精光，这关键的问题是不可避免的！
    该告诉她吗？你是个灭世的魔鬼，你的身上有着邪神的力量，大家都想杀了你或者夺取你的力量，就连我也不例外，我只是渴求你身上的力量罢了，我真的没有你想的那么高大......
    她会很伤心的吧？她会没那么信任自己的吧？之后的发展，也许会更加困难吧？
    自己要撒谎吗？
    龙在心底问自己。
    可是无论是那个中二的奥安还是前世的逗比闷骚的孟境，都无法昧着良心骗她啊！
    她已经被那么多人骗了，现在她能信任依赖的只有自己，就算这样还要骗她吗？
    他是条阴险狡诈的黑龙，骗人是常事吧......
    可他那么骄傲啊！他不只是黑龙奥安，他还有一个人的记忆啊！
    有些事情做了的话......连自己都会讨厌自己啊......
    女孩充满期待地看着他，眼底半是失落半是希冀。
    她其实已经有所猜测了，如果龙这么强大那么之前为什么会那么弱小？还有自己脑海里出现的幻境......
    你会骗我吗？像罗恩那个混蛋一样？
    在这阴暗的满是泥土的洞穴里，白发的女孩趴在巨龙的鳞片上，那些鳞片亮闪闪的晶莹剔透的像是水晶，女孩用冰蓝蓝的眸子紧紧地盯着那双同样冰蓝的龙瞳。
    女孩祈祷着未知的神：
    我的人生阴暗的一无天日，请不要把最后的希望也给毁弃！
    在她的目光中龙骄傲地开口，斩钉截铁，毫不迟疑：
    “是的！你是一位魔女！人人得而诛之的怪物！大家都想杀了你，或者利用你，就连我也不例外！”
    女孩绝望地低下头，最后的希望也破灭了。
    龙却继续道：
    “但是我能拯救你，只要你对我有用，我就绝不会抛下你，你是我的东西，就算你罪孽滔天，就算你杀戮成灾，就算你是个真正的怪物，我也不会放弃你！”
    龙的眼中燃起了火光：
    “我们会一同走下去，让那些狗屁的邪神意志全都去死，还有那些妄图杀了你的人，我一个也不会放过！”
    “我会保护你，无论你是善是恶，无论你升华还是堕落，无论你圣洁还是污秽，在你还有用时，这份约定直到世界尽头，直到时间废止，它都永恒成立！”
    龙低下头颅，双瞳像是灯火：
    “所以，你要跟随我吗？无论遇到怎样的苦难也不能背叛！”
    莉莉呆住了。
    从来没有人跟她说过这些，她也从来没想到有人会与她定下这样的约定。
    哪怕是条龙。
    绝不背叛绝不抛弃，只要自己还有用......
    她曾幻想未来长大后穿上洁白的婚纱，与心爱的人在殿堂里发下神圣的誓言，无论怎样都毫不在乎地厮守一生。
    后来血泪的教训让她明白了，什么无论生老病死贫穷富贵都不抛弃你全是假的！就算是爱也不可能毫无代价！
    可再怎么早熟她也是个渴望关怀的小女孩啊！她希望有人能爱她，就算是需要条件也好，不要再来那些虚伪的欺骗了！
    她流着泪回答：
    “龙，可是你那么强大，我能做什么呢......”
    其实你爆发力量能秒我，奥安在心底吐槽，但是那样的话，自己面对的就是那位寒霜与冰之王了，满脑子毁灭世界的危险分子，哪里有可爱的小萝莉好？
    他想了个条件：
    “rua！本龙缺个伴侣，你真可爱，那你就负责长大给我暖床吧！”
    女孩有点羞涩地看着龙，被一条龙表白的滋味微妙极了。
    外面忽然传来咆哮声，用的居然也是龙语，只是听起来怪怪的，像是鹦鹉学舌：
    “混蛋！本王已经等了很久了，你这胆敢闯入我的领地的家伙！快点出来与我决一死战！”
    强烈的威压与风声犹如一道小型龙卷风，将洞口吹得飞沙走石。
    奥安眯了眯龙瞳，现在他还是冰龙形态，可是对方的威压居然让他有点不舒服。
    史诗！
    虽然他开挂力量暴涨，但实际上九环就是主物质位面的强者了，尤其是在这个中低魔位面。
    史诗都能称一霸了，就算是巨龙能够平安长到青年龙阶段也需要几百年甚至更久。
    难怪这里安静地没啥魔兽或者动物，原来还藏了个山大王，亏自己特意选的这里，这下倒是撞枪口上了。
    他看了眼翅膀里被威压压得有些喘不过气来的小萝莉，一股怒火升起。
    本龙正在撩妹呢，你就来坏我好事！
    他先是对着洞口吼道：
    “傻逼！等会我就来烩烩你！”
    强烈的音波与气浪将外面的狂风直接给吹散了。
    然后忍着一肚子气尽量柔和地对女孩道：
    “那么，告诉我你的名字。”
    “莉......莉莉。”
    小萝莉颤抖回答，那种咆哮就吹起漫天飞沙走石的恐怖场景，让她意识到自己到底跟了个什么主人。
    奥安叹了口气，慢慢适应吧。
    这条龙看出了女孩眼底的恐惧与害怕，其实她还是有点绝望，短时间里的大起大落，让她的心理防线已经崩溃，一点变动都可能让她萌生自杀的念头。
    龙的观察能力还是很强的，只要他们想。
    奥安认真地对着女孩道：
    “不要害怕，也不要想那些死亡的事情，身为我的东西，你首先要做的，就是活着！还有，你可以叫我奥安，或者安。”
    活着，活着是什么呢？
    莉莉不知道，于是她问：
    “奥安......主人，怎样才算活着呢？”
    这个问题把奥安问住了。
    他也很头疼啊，活着，自己前世十八年的生活，是活着吗？
    啊，每天望得到头的生活，走在社会与学校的中间，踩在时间的中轴线上，任凭社会将自己的时间安排，千篇一律的重复，钢筋水泥的囚笼封锁理想......
    活了十八年的小城，有什么值得回忆的，美好的事物，有什么东西，可以在自己死后，证明自己在那小城里的十八年光阴未曾虚度？
    学历吗？工作吗？去哪里寻找那些生命中的光？
    容不下半点感动与停歇的地方，怎能留得住半点美好与回忆？！
    莫名其妙的生，无可奈何的活着，不知所以然的死去。如此看来，人生的确无聊。
    一种压抑的苦涩在心底升起，这条龙转过龙首，用他的大大龙眼望着小小洞穴外远方大大的世界——
    群山与飞鸟，森林与大海。
    他想起了神话对世界的描述了：
    人类、精灵、矮人、魔族，还有各种奇奇怪怪的魔兽一起生活在这个世界上，有元素的生灵在烈火中歌唱海水中嬉闹，食脑魔与灵吸怪，一起争夺着灵能，巨魔与哥布林厮杀，生活在世界之脊的兽人终日咆哮......
    啊，还有强大的，骄傲的，巨龙！
    可是孤身一人来到这个陌生的世界，就算变成一条强大优雅的巨龙，自己真的有快乐过吗？
    他看着女孩的眼睛，一种强烈的情感在心底升起。
    总要抱住些什么，总要有能倾诉的对象，才能说我活过啊！
    这条龙轻轻地用翅膀托起小小的女孩，霜雪般的白发如此圣洁，他用翅膀遮蔽女孩裸露的身躯，不让世俗玷污她的纯净。
    他轻轻地说：
    “不要死，也不要孤独的生活，直到时间的尽头。”
    随后他迈着沉重的步伐踏出洞穴，与这片古老森林的王相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