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兮衣兮,绿衣黄裹。心之忧矣,曷维其已!绿兮衣兮,绿衣黄裳。心之忧矣,曷维其亡……”
悠扬的歌声回荡在漫山红艳的幽谷,翠鸟在几丈高的天空叽喳盘旋,晴空万里,斜阳穿透薄云闪着七彩迷光。轻快的脚步踏着石子,纵身一跃跳过面前的潺潺溪涧,后跟掠过溪流,溅起小小的水花。
她抬眸远眺,药炉的烟囱上已经升起袅袅白烟,脸上的笑意顿时敛去,下意识咬紧了唇角,掂了掂箩筐里的药草,三步并作两步往回赶。
原本在药炉前晒着太阳的黑猫见她回来,倏然起身,眨眼便跳进了屋里,紧接着就听到一声粗犷的嗓音吼道:“采个药都如此磨磨叽叽,就你这样还想拜我为师?还想报仇?”
温玉垂着脑袋,左脚蹭着右脚,显得有些局促,屋里弥漫着中药特有的气息,男子背对着她坐在药炉前,有一下没一下的搅拌着药汁。他不说话时的样子十分恐怖,就像是地狱的阎罗,连抬眸与之对视的勇气都没有。
一向乖戾的黑猫此时正窝在他的脚边变得温顺不少,有一下没一下地蹭着他的鞋面。男子头也没回,兀自从架子上拉出一筛子草药扔到地上,冷冷道:“去,把这些草药都分拣出来。”
温玉默默点了点头,还未转身,一碗浓浓的汤药突然出现在眼前,头顶霎时又想起他沉闷的嗓音:“把它喝了。”
嘴角蓦地扬起,不动声色的接过药碗,心口微甜,仰首便喝。刚刚出炉的药汤烫得她浑身一激灵,男子蹙了蹙眉:“急什么,又没人跟你抢。”原本关心的话语,从他口中说出显得十分变扭和怪异。
温玉小心抬头觑他,却见他早已转身,又开始倒弄那些尚且不知姓名的花草了。
十日前,她被这个人救起,昏迷了一天一夜,第二天醒来,便已躺在这个药炉里了。那时候她尚且不能动弹,等了许久,才见他掀帘进屋,手里正端着一碗又苦又涩的汤药。
她素来最厌这个,喝两口便吐了,说什么也不愿再碰。男子的脸瞬间就黑了,猛地将药碗往木桌上一搁,“噔”地一声响,不大不小,却着实令温玉害怕了。他长长的黑白间隔的头发微微拢起,稍显凌乱的发丝垂在两鬓,下颌满是胡茬,脸上稍有沟壑,不大不小的眼睛却黑而深邃,像极了鹰的眸子,看一眼都不禁发憷。
原以为他便这样走了,对于身在陌生环境的她,心里是惶恐的。没多久,却见一只有黑猫蹿进屋子,绿眼睛幽幽地闪着光,慢悠悠地踱到她的床边“喵喵”地叫着。她这才发现它的脖子上系了个布袋,取下一看,竟是满满一袋子的加应子。
她后来才知,这里名叫“药谷”,与世隔绝。她渐渐熟悉了这个变扭的老头,他是个医药奇才,连丹姑姑千辛万苦才弄来的遮掩容貌的药水,他轻而易举就配制出了解药。
她想拜他为师,她想要回去报仇!这已是她活下去全部的动力……
他是个执拗的人,说什么也不答应,却每天吩咐她去采山里的草药,采回来再逐一分拣。他说什么,她便做什么,她想叫他师傅,他却不应,让她直接称呼“鬼谷子”便可。
鬼谷子是个古怪的老头,性情不定,时喜时怒,常常呆在药炉里研究一些奇奇怪怪的方子。这一研究便是废寝忘食,直至夕阳西下,仍守在那盏微弱的灯火前,“笃笃笃”地倒着草药,而那些草药正是他每天吩咐她采回来的。
已经十天了,她每日皆是早出晚归,采着不同的草药,仅仅知道一个名称,一个样子,其他一无所知。她在等着他答应,可是,究竟还要等多久……
“这点耐心都没有了?”略微沙哑的嗓音倏然响起,原本盯着脚边筛子怔怔出神的温玉,惊得身形一颤,只听他又道,“这些天采的药可都记住了?”
温玉眨了眨眼,忽地眸光一亮,重重点头道:“都记住了。”
他轻哼了声:“记住了才有鬼!”他顺手从其他几个小框里随手抓了几把前几天采的草药,气道,“我让你采大青叶,你给我弄了一堆草,我叫你去挖沙参,你居然给我弄了党参回来!虽说都是药,但也有相生相克的地方,你要是大夫,病人早晚都会被你给治死!”
黑猫不知何时跳到她的脚下兴奋地狂叫,像是在看她的笑话,温玉狠狠瞪了它一眼,方才抬眸看着鬼谷子道:“虽然愚钝,只要您肯教,我就肯学。”说罢,双膝跪地,连连磕了三个响头,磕完也不起身,似是在等他的回应。
鬼谷子将手中的一堆药仍回筐子,盯了她许久才缓缓道:“我从来不收没有毅力和能力的人,明天清晨你若能收集三两晨露回来,我就答应收你为徒。”
三两……
温玉咬了咬唇,还未来得及回应,便看见他已然转身走出屋子,此时夕阳的最后一抹余晖已经退离大地,药谷里漫山遍野的红叶也被浓浓的夜色笼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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