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蛇山的这次劫船是千真万确的有备而来,且每一个环节都准备充分,尤其是对船山的总体武力值做了谨慎而又谨慎的评估,为此,他们特地请了桑阳城第一才子郭元显前来助阵,可谓万无一失。
然而,人算不如天算,莫说神蛇山,就是王扶摇自己都没有想到会在回梁国的半途中网捞上这么一个奇怪少年,简直就是天降的救兵,因此当姜仲抛出那首锋芒毕露的杀人诗时,封不应和郭元显立即醒悟,此次劫船不说建功,能活命已是万幸。
“赖领班,你怎么了,莫非身上受伤了吗?”姜仲好奇问道。
赖升不答,以头触地,先磕了三个头,说:“小人有眼无珠,小人有眼不识泰山,屡次冒犯公子,实在罪该万死,请公子暂且念在小人家有老母要奉养的份上,饶小人一条狗命,其余公子要小人做什么,小人一定给公子办得妥妥担当,绝不皱一下眉头。”说着又嗵嗵磕头。
姜仲忙上前扶起赖升,说:“赖领班言重了,赖领班为王掌柜做事,调度船内上下,本就是分内之事,何罪之有?”
适才姜仲写诗退敌,挥袖破船的雄姿给船上伙计们造成了极大的心里震撼,以至于他们现在看着姜仲,眼中的敬畏甚至超过面对掌柜王扶摇的程度,可以想见,倘若他要当真追究前几日刁难他的事情,这船上有哪个能经得住他一剑?作为罪魁祸首的赖升,如何能够不诚惶诚恐?
王扶摇自然不会介意伙计们奉这位少年为神明,毕竟他不仅保住了这条船上的钱财货物,更加救了船上众人的性命,要说船上谁是最感激这位少年的人,他当之无愧的排在首位。
此时看到赖升跪地忏悔的情状,心中顿时明白个中因由,沉脸道:“赖升,你自己要仔细,我素来知你当面一套背面一套的为人,往日我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是见你尚且知道分寸,没有做太出格的事情,兼且又是为府里效劳多年的老伙计的缘故,不料,惯你反是害你,如今你做下这种糊涂事!”
“掌柜的,是我不对,我做错了,我愿意认罚。”
王扶摇续道:“今日陈公子不与你计较,是他的大度,但范府规矩,做错事就要认罚,今日事急,且记下,回去之后,你自到我这里领罚。”
赖升慌不迭地认是,王扶摇不再理他,吩咐伙计“全速回程”,然后侧身让姜仲:“请陈公子移步舱内叙话。”
姜仲心知肚明他露出那一手后,之前说的那个故事便再也站不住脚,心里已经开始在杜撰第二套说辞,进了王扶摇的船舱之后,一个新的故事差不多有了雏形。
“公子究竟仙乡何处?因何落水?”王扶摇果然再次问了这两个问题。
姜仲轻叹一声,微微苦笑道:“之前与先生说的话并非虚言,我果真是遭同族兄弟姐妹暗算,我的母亲也果真处在水深火热之中,等我搭救。”
王扶摇稍一沉思,点点头,说:“公子勿怪,王某有一事在心中徘徊许久,盼望公子解惑。”
“先生请说。”
“那日伙计们把公子网上船来,我曾自不量力以文气试探公子,不料文气刚一进入公子文脉,立即消失无踪,公子文胆未醒,何以有吞噬文气之能,此事令我百思未得其解。”
姜仲为难道:“说到此处,却与我曾经的一段奇遇有关,只是我曾当面立誓,绝口不能提相关之事,个中情由,实不足为外人所道,还望先生海涵。”
王扶摇忙道:“哪里,公子既不便说,不说便是,只是现在又有一处为难,不知如何开口?”
姜仲知道王扶摇乃是生意场的大行家,说话做事讲究滴水不漏,即便有话,也要率先绕上几圈,所谓循序渐进,步步为营之法,此时听他欲言又止,免不了主动问:“先生是说于范府为我谋差事的事情么?”
王扶摇说了一句“正是”,又道:“以公子之才,便是在范府做家丁书童,也万万使不得,自是要筹划一个上等的差事才好。”
姜仲暗想:“他见自己文气了得,自然推测自己敌人的厉害,贸然引自己入府,有引火烧身之虞,心中肯定犹豫,却不好明说,故拿此话试探,他身为范府掌柜,有这层思虑是为东家尽忠之义,有情可原,我何不成全他?”
姜仲当下微微一笑,说:“先生太过客气了,有关此事不妨到了梁国再从长计议吧。”
王扶摇见姜仲不再提那日“谋差事”的话,正中下怀,颔首道:“正当如此。”随即想到什么,又说:“说句委屈公子的话,我心里其实倒一桩上好的差事,只是这事我实做不了主,须得回了太爷,让他老人家定夺。”
“噢?”
王扶摇摇头笑道:“公子有所不知,在我东家范府,有一位糊涂少爷,最是一个怪人,因仗着家中老太爷的宠爱,在大梁搅天捣地,乃是个盖世第一等的顽劣,普天下纨绔的领袖,几无人能制。”
姜仲笑道:“既如此,也不算糊涂。”
王扶摇道:“说他糊涂是有段典故的,与前面说的话不大相干,与他一直贴身戴着的那个葫芦有关。”
“葫芦?”
“正是,我们这位小爷幼时曾得过一场怪病,药石无灵,连宫中太医也俱都束手无策,反劝太爷和二老爷准备后事。当时眼见这位小爷就要不保,不巧那日范府门外来了一个化缘的游方道士,他站在门前指着屋内对守门的小厮说‘贵府小少爷命不久矣,还不速速让我进门施法挽救’,小厮一听,大感惊异,忙进去回禀,老太爷正急得无法,闻言亲自出门把那道士迎了进来。
据说那道士进门之后,望闻问切,一概不用,一径走到少爷床前,一番推拿,又念了一通咒语,最后留下一个葫芦就走,老太爷问其姓名,答不知道,又问少爷何时能好,仍答不知道。”
姜仲接道:“隔岸观不知道人?”
王扶摇点头道:“可不就是那位神仙。”
“那葫芦又怎么成了糊涂?”
“不知道人走后,少爷的病果真开始好转,于是老太爷就命少爷要一直戴着那只葫芦,不准摘下,又担心少爷被黑白无常拘魂,于是暂且不给少爷拟名,只叫‘葫芦’,叫着叫着,就成了‘糊涂’。”
“葫芦娃少爷,这倒有意思。”姜仲知道这个“糊涂”多少跟那位少爷的生活做派脱不了干系,正是‘只有叫错的名,没有叫错的外号’,只不过王扶摇忌讳没有说明罢了。
“是啊,但如今这位葫芦少爷已经十四岁,于经济事务、科考文章仍旧一窍不通,偏偏他又是几位少爷中最机灵、最为太爷宠爱的一个,二老爷无法,只好自己安排书童伴读,并寻机规劝,盼他能学好,谁知,去一个书童,被打发一个,去一个被打发一个,如今先后已经打发了五六十人。”
姜仲笑而不语。
“因此,我有心向东家推荐公子,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姜仲道:“只怕我也是前脚进,后脚被打发出门。”
王扶摇摇头道:“公子却是不同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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