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章 六十

    在空旷的空间里，每一声巨响都能撕裂人的耳膜,甚至震碎旁观者的头骨。
    散仙都的悠闲仙人们在喝茶看戏，购物玩笑时绝对想不到：就在他们的身边,一场剧烈的战事正在上演。可以将普通小仙直接抽掉仙骨的长鞭从他们的脸颊边擦过；燃烧着灼热火焰的天降神兵在他们的脚下砸出震碎半个散仙都的裂痕。
    盘古结界里,毁天灭地拆房子，而散仙都里却是一派和平景象。
    阿顾的左眼盯住了当前战事，右眼则扫过了散仙都上下角落,不让这个结界中有一丝多余的气息外泄出去。
    孙悟空晓得自己被这姑娘扯进来，一定是做苦力来的。见面前此等魔物，他也不介意和它对上两招。嘴上虽然嫌弃阿顾小题大做,但心中却是快活。因为在这里面，他完全可以放开手脚，大闹一场。
    这魔物也不知从何处学来的本事,动作之间丝毫不比他以前碰到过的那些妖邪差。齐天大圣圆溜的眼睛里满是兴奋，发出一声猴儿尖锐的呼啸。举起了如意金箍棒冲着叶凡膝盖上一挑一打,抡出一个炫目的圆环逼得叶凡的鞭子无处可落。
    叶凡本无意和孙悟空纠缠，他的目的就是教训站在一边的那个小姑娘。奈何孙悟空的战力真如故事里那般,不愧是斗战胜佛。他脱不开身,恼怒之下,就与大圣混打在了一起。
    阿顾果然是个懒的，自忖不是一个主力输出型的。指使着孙大圣把人给截住了，干脆便抱着手臂一副作壁上观的样子。盯着战局啥都不做，成了一个掠阵的辅助。
    孙悟空兴奋地嗷嗷直叫，把叶凡从东追到西，从南打到北。一边抡棍子，一边朝着阿顾吼道：“丫头，看出些什么没有！”
    空间太大，回音够足。阿顾用小拇指挖了挖耳朵，懒洋洋地回答：“没有。”
    也不管这敷衍一声能不能被听见。
    事实证明，大圣真没听见她说话。像是猫逗耗子一般，撵着叶凡追来追去。
    细细回想起来，三界之中已经许久没有出现过这么大只的魔物了。魔物最多的那段时间，还是黄帝与蚩尤大战的时候。
    涿鹿站场里的滔天血气实在可怕，多少神明都折在里头。
    就算是侥幸活下来的，那些浊气也顺着厮杀时的黑风钻入了他们的血脉之中。好好的仙神，竟然不能踏上天梯半步。
    如此有功之臣随意放弃，只怕黄帝真成了天帝，也是人心尽失。
    于是，姬氏全族遵循女娲娘娘留下的祷神古法，历经三年，以九黎战俘奴隶的血脉为献祭，终于请来的位于九天罡风之上上神姑祖，请求她告知如何驱逐魔气。
    被奴隶的血味浸染的祭祀台中，天神降临。成为魔族之后，原本奄奄一息的仙神们眼中终于绽放出光彩，仿佛握住了重归上界的希望。
    时间长远，阿顾已经不怎么记得当时的情况了。叫她印象最深刻的，是站在祭台上时粘稠的血液盖过脚背，那种温暖的恶心感。污染了血脉的应龙还有天女魃虚弱地躺在祭台中央，血与魔气混合在一起，好似叫人到了黄泉。
    然而，最后的结果不尽如人意。战俘的血肉只足够请上神下界，却不够支付告知如何驱逐魔气的代价——那些被污染了血脉的仙神只能被抛弃在了原地。
    原本都是呼风唤雨搬山越海的神明，最终落得那般下场，实在是有些可惜了。
    往事堪堪略过，阿顾将视线放在了眼前的战况上。她见过那些染了魔气的仙神，绝对不是这种活蹦乱跳的样子。里头有古怪，她必须卡死了当前，绝不可叫这个叶凡在天界胡闹起来。
    学坏容易学好难，浊气的传播速度很快。叶凡所经过的地方已经留下道道痕迹，还有很重的臭味。这叫阿顾觉得厌烦。如果真让这玩意儿进了天界，那她斩断天梯不准神仙随意去凡间还有什么意义。
    杀神弑佛？你这口气和你身上的味道一样大啊。
    分界的双眼重新就位，盘古结界里发出一声巨大的轰鸣。叶凡还没反应过来，突然感觉一股巨大的力量将他钉在了原地。孙悟空被震得脚下一晃，若不是他反应快，忙后退了十几步，怕是也会和叶凡一样被拍成一张饼。
    “你也不提前打个招呼！”大圣跳回到阿顾身边，又急又怒，气得脸上的毛都炸了一圈儿，“想把老孙也收进去吗？”
    阿顾抬了抬眼皮，很没诚意地说了一声抱歉。
    “这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你看清楚了没有，”大圣没好气地问。
    阿顾摇了摇头，“到底是个什么玩意儿不知道，只是从当前来看，只能确定他不是一个人类。”
    大圣看了一眼在地上挣扎的叶凡，哼道：“谁都知道他不是一个人，哪有什么凡人能在我手底下过上这么多招的。”
    “……不是这么个不是人的意思，”阿顾默默地补充了一句。指着前面那个已经开始变形的玩意儿，慢悠悠地解释：“魔物是被污染了的仙神，并不会因为成魔，致使力量上有什么增长。相反的，因为染病，他们的力量会减弱。”
    而面前这个叶凡，在这样的情况下还能与斗战胜佛缠斗许久。若是在他还不曾成魔时，他的力量又该有多么强大。试问天庭之中，能和把整个天界都翻过来的孙悟空相提并论的仙佛又有几个？
    如此厉害，那么当初叶凡又怎么会那么简单被掀下云头呢。在他重为凡人的时候，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可叫人不得不在意。
    叶凡的警惕性很高，若非阿顾捉到了一丝破绽，想要用结界本身的力量压制他到底有些困难。
    毕竟不是在当年啊，阿顾在心中可怜了自己一番，抬步走到了扁塌塌的叶凡面前。
    “你是要自己说？还是我剖开你的血肉，自己看？”
    给了叶凡两个选择，阿顾觉得自己真仁慈。
    被魔气污染了血脉，同时也会影响到神志。叶凡和大圣打了那么久，原本就有些偏激尖锐的性格歪曲得更加厉害，此时只会尖叫。反反复复只会那几句话，好似个程序坏掉的机器人。阿顾越看他，越觉得此人像是一个没有调适成功就被放出来的产品——粗制滥造，性能崩坏。
    如此bug乱飞的情况实在是有些奇怪，但也有些熟悉……
    有什么东西在脑子中飞快闪过，阿顾眼中一寒，飞快去掉了压制住叶凡的力量。于此同时，那一只不甘的鞭子穿透了金色的薄雾朝着阿顾的太阳穴急速袭击，快得连个影子都看不到。
    齐天大圣惊愕地大叫一声，手中的金箍棒如闪电一般去阻挡。
    然而，只听得山河破碎一般的巨响，整个盘古结界出现一道巨大的裂痕。金色的，浓稠的血液从阿顾的太阳穴上流出来。魔鞭吸收到了纯粹的神力，霎时之间如疯了一般扭动起来。
    变形的叶凡，不，不如说是这只怪物狂笑起来。全身上下冒出无数只恶心的触手，朝着阿顾纠缠而来。它们急不可耐地涌上来，贪婪而血腥地想要顺着小小的伤口爬进去，想要噬骨吞髓，想要取而代之。
    “啊呀……”
    孙悟空听到那个全身已经被黑色触手缠绕住的神明轻轻叫了一声，一句极低极轻的话从面前这个快要成形的蛹中飞了出来。
    “真恶心……”
    下一秒，叶凡直接在他面前爆炸了。
    所有的事情不过发生在短短数秒之间，但孙悟空觉得自己仿佛经历了天地聚变，再次清醒过来的时候，整个世界都变成了另外一个样子。
    阿顾撤掉了盘古结界，二人此时正站在老树之下。原本的二层小茶楼被浓雾层层遮挡住，空气里安静得有些吓人。
    “阿顾！你没事吧！”
    阿顾抬眼看了孙悟空一眼，手一伸，一道金色流光从老树的枝干里流出来，飞到她受伤的太阳穴旁边修补起伤口来。
    孙悟空余悸未消，实在没有想到这个世界上竟然还有能伤到上神姑祖的力量。
    “那东西呢？”
    “在你面前。”
    顺着阿顾的手指看过去，刚才膨胀成一团的怪物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地上一滩淤泥。
    孙大圣可不相信，地上这摊东西是刚才的玩意儿，直觉问道：“叫他跑了？”
    阿顾太阳穴上的伤修复好了，连个疤都没有留下。只不过在伤口愈合时，几缕鲜明的黑色浓雾被她从伤口上拽了出去。那动作一看就特别疼。
    “没有跑，就是这么个玩意儿，死透了。”
    孙悟空上前碾了两脚，确定地上的东西是一滩泥，才对阿顾说：“就这东西能伤你？”
    “如果他被制造得更加完善一点，不要说伤我，只怕吃了我都足够了。”
    阿顾的视线落在淤泥上，平淡地吐出一句惊涛骇浪。
    “吃了你？”饶是如大圣也被这话吓得不轻。吓了一跳后，他一把抓住了其中关键，“制造？”
    阿顾点点头，“没错，他是被造出来的。你难道不觉得，这人的性格实在有些奇怪么？”
    回想了一番这个叫叶凡之人的言语行止，些许不协调感涌上二人心头。的确，这人的性格实在太过片面且单调了。像是没有设定好的小说主角，一味得挑衅叫嚣，叫人记不住他立体的一面。
    孙悟空的脖子上窜上层层冷汗，“这可真是……莫非这世上还有谁有女娲娘娘那样的神通，能取土造人不成？”
    阿顾看了他一眼，不做言语。她没有告诉大圣，自己在被叶凡的触手包围时，闻到了的一股极其熟悉的味道——那缠绕在梦境里，叫她日夜陷入悲苦的回忆之中，永远忘不了的味道。
    “希望没有谁会这么蠢吧。”
    她的表情没有什么变化，说出的话也不知是猜测，还是一句祈祷，亦或是……
    一句警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