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卫定放回到家中,端的是坐立难安,食不下咽,他天生便是个憋不住话的人,今日偷窥“温良辰”一事,简直是要憋死他。
习武人最经不得饿,晚上实在是被饿到头晕眼花之时,他忍不住命厨下送来夜宵,接着,又闷头扒了几口饭,发觉那些曾经可口的饭菜依然索然无味,就如同那位弱柳扶风的“温良辰”般,寡淡得一点味道都没有。
奇了个怪哉,他怎的会变成这般。
卫定放是个吃大鱼大肉的人,清淡的菜品也能勉强忍受,但也不能一点盐都不给放罢。
最后,还是他自己猛地觉醒过来,将筷子往桌上重重一拍,抓狂地叫道:“小爷我可是打过西蛮之人,为何扭扭捏捏成这样?!”
实在是……太不像他原本的风格。
卫定放大马金刀地坐在凳上,一会又用手托腮,一会又抱着双手歪着头,来来许久数次,他好似想通了般,迅速起身,气呼呼地道:“和父亲说又能如何?此事关乎我未来的日子,不可让父亲随便下决定,我不喜欢温良辰,我为何要娶她,耽误人家前程?”
回想起那丫鬟轻言细语,生怕“温良辰”被吹散了的模样,卫定放就忍不住头皮发麻,他习惯了来来去去大嗓门,若要他软蛋成那样,那还算是个男人嘛。
果然,卫定放冲入卫将军书房,豪言壮语一番之后,换来一顿惊天地动鬼神的……暴打。
“逆子,你才回来几日,便吃了雄心豹子胆,翅膀长硬了不是?居然胆敢来顶老子!你给我站住!”伴随着一声声怒吼,卫将军怒发冲冠,暴跳如雷地从房里冲了出来,手上还握着一块砚台。
卫定放溜得极快,原本人高马大的男子,此时居然化身为兔子,四处乱窜,卫将军提气追了两圈,都没追上卫定放。
莹莹点点星空下,两父子借着依稀的月光,在廊道上上演一追一逃的武生大戏,吵吵闹闹得不亦乐乎,整个院子鸡飞狗跳,扰得人鸡犬不宁。
卫定放脚底抹油逃得飞快,让卫将军顿生追人无望之感,他又跟着跑了几步,忽地放缓停了下来,喘了口气道:“你站住,为父保证不打你!
“父亲,您息怒!”即便卫将军叫得再狠,或是如这般说得再动听,卫定放也不会停下来乖乖过去。那块砚台似乎是温驸马送的,还有个极为霸气的名字,叫什么“玄朗四房砚”,整个硬得和铁锤似的,如今却被有随手拿东西的习惯的卫将军当武器来使,自己贸然凑上去,没准就得落得个瓢开血溅的下场。
见卫定放不中招,卫将军怒上加怒,疾言厉色道:“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老子让你娶谁就娶谁!那朝阳郡主可由得你随便挑挑拣拣,人家可是正儿八经的皇帝外甥女,太后娘娘的亲外孙,更何况那小姑娘名声好,孝悌父母,你上哪寻个比她还要好的姑娘家?没想到你居然不珍惜,老子之所以准你离家去西北,便是想让你明事理,没想到你却不学好,脑子该不会灌的全都是些风和沙罢?!”
卫定放哪里不知卫将军所想,但日子是两个人过的,“温良辰”身子既不佳,性子又太闷,实在是难以忍受,若是两点中去掉一点,在父亲的威吓之下,他也认了栽。
但是,“温良辰”的身子和性子,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卫将军是个爆脾气,卫定放子承父业,性格同样利索,当场便道:“父亲为我思量,我感激不尽。但今日温府喜事,儿子不小心撞见温五姑娘,她的确不投儿子的喜欢,若父亲定要让她进府,儿子虽然没有办法,但是,今后的日子是儿子过的,望父亲莫要后悔才是。”
卫定放这话说的有道理,但听在卫将军耳中,却又是另外一层意思。卫将军脸色又红转黑,右手发痒,极想将手中砚台扔出去砸死这个不孝子,但已想到这砚台的贵重程度,舍不得的情绪又泛上来,硬生生将一口怒火闷在心底。
“哼,你如今是厉害了,居然敢拿家宅不宁威胁老子,你待想如何?”卫将军铁青着脸道。
卫定放捏紧拳头,心道,豁出去算了,于是,他终于下定决心,蓦然抬起头,挺直身子,笔直地跪下,道:“若父亲一定要与温家结亲,那便选择温四姑娘罢!”
“温四姑娘”虽然看起来是个有主意的,性子也不够柔缓,但至少能够忍受,卫定放一撇嘴,心道,至少她,比“温良辰”好上许多。
反正都是温家姑娘,娶谁都无所谓嘛。
卫将军却被不孝子这话,气得差点吐出一口老血。
温良辰尚且不知,自己阴差阳错之下,险而又险地避过又一波婚约。次日家中,她将诸事放在一边,静静思量自己的心思,坐下琢磨了一整日,却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鱼肠和纯钧在旁瞧着,还以为她不对劲犯了病。
什么样的主子就有什么样的丫鬟,大约是温良辰太不开窍,这两位丫鬟也不懂得男女之情,旁敲侧击地问上几句,依旧问不出个所以然来,反而急得眼睛发红,生怕自家姑娘为琐事烦扰。
还是温大太太“善解人意”,将赋闲在家的温良辰又叫回主院帮忙,虽说温良春已经嫁出去,却也不是完全没事,还有回门那日,得准备诸多事宜。
温大太太特地将席面交由温良辰负责,温良冬虽办事利落,在府内地位却不高,而厨房却又是油水最多之处,下人们个个都是老油子,让温良辰对付他们最为有效。
其实厨下事儿不多,都不必温良辰亲自去,只消将厨下娘子叫过来吩咐一通,下人们便将事儿办得个彻底,偶尔需要亲身上阵督军之事,还有鱼肠去验收。
温良春回门宴办得体面得宜,已经换上妇人打扮的温良春,眉眼间却没有妇人的神色,满满都是少女的气息,远远都能瞧出来。她依旧与从前无大差别,只是看起来比从前愈加深沉,温良辰偶尔从她身边走过,都能看见她眼底偶尔闪过的不甘和无奈。
只是这股不甘,温良春已经巧妙地藏了起来,若不小心观察,还真看不破她善良大姐姐外壳下的真面目,温良辰扯着嘴角一笑,果然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
季云卿变化比温良春明显多了,比之从前的漫不经心,他如今是越发的有恃无恐,他仗着温大老爷知道缘故,对待温良春简直是疏离恭敬交织,就差将她抬上去当座上宾,温良辰算是明白了,原来“相敬如宾”是这样来的。
温良春出嫁回门过后,温家才算真正送走这尊大佛,温良辰长吁一口气,终于没有人对月伤怀,或是见花落泪,抑或是夜半悲声,遭逢连连打击的温家,总算是清静不少。
接下来的时日,温良辰又重振旗鼓,开始进行培植自身实力,每日巡查铺子,再去那探子训练场瞧上几眼,她心中颇为满意,好歹走上正轨。
不过,唯一没走上正轨的,是女子的必备手艺……绣活。
香囊比绣帕子难上许多,温良辰连帕子都折腾了大半年,如今猛然要再升一级,必得加大训练程度,于是,每日早晨将诸事处理完毕之后,温良辰午后便去英娘家中学手艺。
薛扬每日巡逻时间固定,皆为黄昏左右回家,温良辰特地避开他来走,直过上一个月,二人都没有见过面。
当然,这只是温良辰单方面的想法,在她不知道的情况下,其实薛扬已经看见她多次。
只是她……不知道而已。
如果她愿意转身,有可能会发现他的存在。
这一日,温良辰已遣了下人来传话,因为茶铺那头事情耽搁,午后要比平日来得晚,英娘素来极少出门,闲来无事之下,便琢磨着在附近走走,顺便买些温良辰喜欢的糕点。想到此节,英娘便收拾了东西,脸上蒙好巾子,挎上篮子出门。
待行至主街道之时,远远地锣鼓喧天,只听那领头人喝道:“和亲王驾到,闲杂人等退避!”,
一想到来者来头不小,英娘没来由地心中一慌,随着人群往后退上几步,生怕得罪了某些了不得的大人物。
两队依仗穿着光鲜亮丽,举牌而过之时,锣鼓声喧天,旁边有人道:“哎,快看,那是皇帝陛下的亲弟弟,和亲王!咱们这些小门小户的,能见上一面已经开了眼界啦。”
“仁兄,你这话说得可不对。平日我经常在这条街上,和亲王可不同寻常达官贵人,他从来不坐那遮得严严实实的轿子,好似生怕被人瞧了去。他可不像说书人那般,将平定西北说得是腥风血雨,或将他说得和杀神般,其实亲王面貌和善,乃是顶顶的好人呢。”
那人将和亲王说得是玄乎其玄,直将周围众人唬得一愣一愣,突然,又有人跳起来道:“哎,来了来了,和亲王果然生得孔武有力!”
这人话音一落,众人立即聚集视线,英娘也随着他的话转过头去,待瞧见那高头大马上所乘的高大男人,英娘心脏绞痛,双腿一软,随着周围群众,不自觉地跪倒下去。
她的眼眶一跳一跳地抽痛不已,发酸得泪如泉涌,泪水如断了线的珠子,吧嗒吧嗒地往下掉,如花般绽放在地面,溅起了地面的尘土,也击碎了心底最深的那层隔膜。
脑海中画面瞬间喷薄而出,乱糟糟地挤在狭小的空间中,英娘睁大眼睛去看它们,却发现,它们熟悉得如同昨日,又陌生得好似虚幻。
在这掠过的无数画面中,没有别人,仅有他一个人而已。
他凯旋而归时,脸上总会洋溢出自信而迷人的笑容,他落寞时,会立于长河落日下,留给她一个萧索的背影,他会在不公面前,默默垂下高贵的头颅,却在低头的瞬间,露出难忍而又愤慨的神色……
一幕幕,浮光掠影,恍若前世。
英娘捂着头,发出一声痛苦的哀嚎,接而眼前一黑,身体不支,猛地晕倒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昨天实在对不住大家,因为某些三次元的事情影响到情绪,最后实在崩溃,无法静下心码字,造成只更一半的情况,今天早上早起才补全的。
在此要向大家再致歉一次,带给读者好的心情是作者的责任,以后我会尽量避免让私人感情和生活带给我不良的影响,不会对看文的各位带来麻烦。
最后要感谢TS的地雷包养,谢谢各位的理解和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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