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直接不要你

    眼泪又掉了下来，她的气息还是那样温和熟悉，那样令她沉醉地心软，身软，连呼吸都是软的。她好想抱住他，好想亲吻他，好想躲进他的怀里，好想听他用那潺潺流水般的声音低声哄她，好想、好想......
    好想念他。
    原来直到这一刻闻海光才真切清楚自己心底一直在害怕回忆什么，想要什么，贪恋什么，和不肯放弃什么。那身陷黑暗泥泞的日子，她迷茫不知所措，直到心心念念的愿望终于实现，她看到她的阳光，她想要留在这里，贪恋和他在一起的时光，不肯放弃的执着，只因为他带给她，心底最需要的温暖和守护。
    所以才会感到绝望吧，因为她可能下一秒，就会失去这些。失去阳光，失去美好，失去温暖，失去守候......
    失去他。
    不要......她不要，她不要这样的未来！她不要这样的人生！
    闻海光颤抖着伸出手，哑着声音，带着浓厚的鼻音，语气近乎哀求：“晏林晗，我......”
    他的手避开了她，伸进了大衣口袋。
    他避开了她！
    闻海光还保持着要拉他的姿势，此时僵硬地站在他面前，本就娇小的人低着头，显得愈发可怜。她肩膀一抖一抖，就像是一个做错事的孩子，得不到原谅，却又害怕责罚，进退两难，不知所措。
    她的心瞬间跌入谷底，头上如寒冬里浇上一盆冰冷的海水！
    她浑身颤抖，隔了两秒，僵硬地收回手臂。
    可是——
    就在此刻，晏林晗从大衣口袋里掏出一样东西，她怔怔地看着，泪如雨下。
    一小包糖炒板栗，用油纸袋子装好，被他放进口袋里。她以前每次上街都会嘴馋闹着闻爸买一袋，后来和晏林晗在一起时他也知道她这个喜好，看到就会替她留意，出门比赛回来也给她带一包，她总是乐得合不拢嘴。
    这也慢慢成了他的习惯。
    什么是震撼？什么是秒杀？什么是瞬间戳中心房？
    他用手感受了一下，顿了顿，却没有递给她，只是低声叹了口气说：“已经不热了。”
    她捂着脸大哭。
    柯泽义在身后眼神复杂地看着刚才那一幕，他目光移到男人此刻清晰的面容上，心脏收缩间只能反复用眼睛确认这个事实。那个男人，竟然是晏林晗？他几乎是一眼就可以认出他来，因为他是飞鹰旗下的艺人，这个他比谁都清楚。只是晏林晗，怎么会认识她的？他们......竟然是......
    垂在两侧的手紧攥成拳。
    闻海光泪眼婆娑地抬头看他，这是今晚她第一次正面直直注视他的眼睛。那双令她无数次沉沦的眸子，此刻也是凝视着她，眼底至始至终没有别人。
    她委屈地伸出手臂想要抱住他，但是不缺定他是不是心底在生气，咬唇又不敢上前。一双大手比她更快地扣住她的手臂，用力一扯，捞过她的腰死死按在自己怀里。
    大衣是那样冰凉，可是他的胸膛却是灼热的，沉稳的心跳，清冽的气息，都是她最沉迷的味道，是他，真的是他......
    她用力环住他的腰，埋头在他的胸膛前放声痛哭。
    “闻海光，我一句都没有说你，你哭什么？”他哑声有些颤抖，压下心底早已翻腾的惊涛骇浪，用唇摩挲她的发丝，感受她的存在，想让她抬头看自己说话，她却死死抱住他的腰不肯抬头。
    哭笑不得，他低头在她耳边说了几句，她才微微动了动，在他胸口的衣服上蹭了蹭，然后依旧抱着。
    在她看不见的地方，两个男人今晚第一次对视，眸中都是佯装平静下的山雨欲来的风暴，一个怒抢走了自己最心疼的女孩，一个怒深更半夜拐走自己的女人还和她亲密接触，双方都不肯让步。
    一阵风吹来，寒意更近，凝固的气息才有了微动。柯泽义只见男人用大衣把娇小的她包裹进去，低下头替她擦干净脸，说了几句后就被他拦腰抱起，走进公寓楼里。
    他站在楼下，久久未曾离去。
    **
    他抱着她上楼，脚步沉而稳，而她此刻吊着他的脖子，小心翼翼地时不时抬眸瞥他，他嘴唇紧抿，双眸注视着前方，她知道他一定是生气了，心虚地收回视线，手臂收紧，讨好似的挨着他，还不忘蹭一蹭。
    可他毫无反应，到了门口他接过钥匙开门，里面漆黑一片。为了不惊动到戚柳巧，一路都是他抱着她进房间，把她放在床上后就被她心急地双手拉住他的手掌，因为在夜里待得太久的缘故，他的手是冰凉的，想到这个，她又是羞愧又是心酸。
    他作势抽出手，可她抓得紧，满脸的委屈，泫然欲泣的样子，他又恼又心疼，虽然他恨不得狠狠地惩罚她，让她发誓道歉再也不敢了，可是见她眼睛哭肿，鼻子又红，模样狼狈又凄惨的，心下的怒火又消了几分，却又恨自己总是心软，懊恼得心肺都在闷痛。
    心想不能这么简单放过她，总要给她点教训，索性绷着张脸，冷淡道：“放开。”
    “不......”她像一只被主人遗弃的小白狐，可怜兮兮地紧拽他不放，被他冷冷地俯视，心虚地瞟了他好几眼。
    他闷闷地隐叹了口气，到底还是舍不得吓她，“先放手，我打水进来给你擦一下脸，你看你现在，纯属一张花猫脸。”
    她这才好不情愿地松开了手，他掩上门时还用余光瞥见她死死盯着自己的样子，唇角几不可见地勾起，心下又是一片柔情。
    端了盆水进来后就见她失神地坐在床边，他一进门她的目光就落在他身上，好像怕他下一秒不见似的。
    他心下如春意盎然，面上却冷如寒冬，拧干毛巾后细细给她擦脸，她的眼睛睁得大大的，抬头仰望着他。那种如羽毛拂过的感觉又漫上心头。
    擦干净脸后，他把毛巾扔进水盆里，就在那一刻忽然心生“恶意”，想要趁机逗逗她，谁叫她惹他生气！
    发挥了良好的演技，晏林晗此刻就像进入了剧场，全身上下如假包换的最佳剧王，面色有些颓然，他靠在身后的桌子上，目光毫无感情地望着她：“说吧，闻海光，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她惊恐地瞪大双眼：“没有......不是的，我们、我们没有在一起！”
    他惨然地一扯嘴角，目光悲凉：“凌晨两点，从一个男人车上下来，还这么亲密......闻海光，我有眼睛会看！”
    “不是的！”她腾地一下站起来，马上就哭了。上前想要拉住他，他侧着退了一步别开她的手，她咬着嘴唇止不住泪水一直掉。
    晏林晗暗叹一口气，真是作孽，为什么又要吓她，可是心里憋不住那股火气，看着她那个样子又心疼又难受。
    他刚想放弃伸手去抱她，她就在那里断断续续地边哭边说：“我没有想瞒你的，只是......我今天也才刚遇见他而已，我从来，从来都没有想过和你之外的人在一起，因为我从来只喜欢你啊！我从小就喜欢你了啊！你相信我好不好？今天、今天什么都没有发生，他只是把我带走又送回来了而已，你不要生气，我错了我真的错了，我下次一定死都不上他的车，你不要再怪我了好不好......”
    他立马过去捧着她的脸和她额头贴着额头，那种又气又恨又无可奈何的复杂心情，他觉得此刻肺都要炸裂了，几乎是咬牙切齿道：“你又哭？该生气该难过的是我才对吧？现在倒好了，你一直掉眼泪，哭得惨兮兮的，倒像是我欺负你，错怪你了？”
    她拼命摇头，眼泪浸湿了他的手心，灼热。
    “你没有错怪我，是我错了，你相信我好不好？你问我，我什么都告诉你，包括......过去，可是我不要分手，我们不分手好不好？你不要离开我，我真的受不了......”
    哪里还有责怪和生气呢？他从来都是相信她的。就算有怒有酸有怨，她满脸泪痕抓住自己不肯放手，一句一句怜弱又卑微地说她离不开他，那么脆弱敏感，他早就没有任何防线。
    捧着她的脸俯身汹涌地吻上去，她张开手勾住他的脖子，刚开始也急切地回应他，可是越到后面越感觉不对劲，呼吸不过来招架不住就去推他，可他就像是发狂了一样，把她死死抵在桌子上，挨着她的身子也烫得她的心口颤抖。
    意乱情迷中她突然想到还有好多事情没和他说，也还有好多问题没有问呢，比如他怎么会突然从北京飞到上海，为什么要在楼下等她这么久，他什么时候回去......不过这一切貌似也不太重要了，她只觉得自己的身子越来越软，脑袋越来越沉，他的手抚摸在她身体上每一寸都像是被灼烧一般，最后他好像在她耳边说了什么，但是她实在分辨不出，头一歪竟然不知不觉就在他怀里睡着了。
    **
    小姑娘睡着以后，晏林晗轻轻把她抱上床，替她擦了脸，帮她把衣服脱了再盖好被子，折腾到大半夜，也哭得够呛，看来真是累坏了。
    他摸着她的脸，无奈的笑笑，看了看手表，突然长长叹了口气。
    真是，作孽。
    她的电话一直不通，后来戚柳巧联系到他，他才知道她居然不见了。等回过神来已经在飞机上，下了飞机后得知她在同事家，微微松了口气，又觉得不放心，想到她公寓那里等她。时间太晚不好敲门，就在楼梯拐角处边抽烟边等，也是意外听到了车子的声音，往楼下一探头，才发现居然是她，还有一个男人。
    是什么感觉呢？其实他也说不清楚，当时的心情史无前例的复杂，要形容的话，那大概就是如果他在今晚失去了她，那么他一辈子都不会好过。
    他也是今天才知道，那些年没有参与她生命的时光，有着她极力隐瞒的，他所不知道的过去。
    究竟是什么样的人，可以让她情绪到底极点，害怕恐惧哭到崩溃。
    他盯着她，半晌，突然有些烦躁，狠狠掐了她的脸颊一下。
    她就只是微微皱眉，然后又没了动静。
    叹了口气，他凝视着床上睡得毫无防备和知觉的人，低声吓唬她：“明天再审讯你！不听话，下次哭也没用，直接不要你。”
    顿了顿，又自言自语喃喃道：“哪里舍得不要你......”
    夜很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