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兴林娶亲的流程走的很快,因为于苏这边没什么亲人,就独齐阿爷一个,另外就只有一个齐阿爷请来的媒婆帮着忙前忙后了。
屋子里趁着迎亲队伍没来之前,于苏早早起床,穿上没有绣花的红色棉布新嫁衣,隔绝了外人的视线,她郑重的取出随身携带的百宝箱放大,捧出自己偷偷为家人们亲手做的牌位,恭敬的一一摆放在桌案上。
于苏跪在桌前,眼眶通红的望着桌上的一座座牌位。
“阿爷,阿奶,爹爹,娘亲,大哥,你们看,今天你们的乖宝成婚嫁人了,你们放心,你们的宝一定会好好的活着,活蹦乱跳的活着,谁都不能阻止我活的好……”,哪怕是小说剧情都不成,“阿爷、阿奶,爹爹、娘亲还有大哥,你们安心的在天堂等着,我会找到二哥,我会活的好好的给你们报仇雪恨,以告你们在天之灵的,你们一定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好好保佑二哥跟你们的乖宝……”
于苏泪流满面,声音低低的跟亲人们说完话,俯身就是砰砰砰的三个响头磕下,听着外头传来的锣鼓喧天,于苏坚强的小手一抹连,拭去泪珠,郑重再把家人们的牌位缩小,珍藏到自己的百宝箱收好随身携带,这才开门走向守候在门外的齐阿爷。
在齐阿爷连声的使不得中,在老人家止不住的眼泪里,于苏郑重的给齐阿爷磕了个头,吃了媒人婶子端上来的离娘肉,终于,于苏含泪,由齐阿爷亲手给她盖上了红盖头,牵着她的手,把她交托到了宋兴林那双粗糙的,还并不宽大,却格外修长有力的稚嫩手掌中。
“吉时到,奏乐,鸣炮,迎新娘咯……”
“噢噢噢,新郎新娘吉祥如意,吃喜糖,吃喜糖……”
鞭炮声声锣鼓鸣,小孩笑闹声声喜。
背着装喜糖喜饼兜子的宋兴山,看到这本应该属于自己的喜事,如今却是属于自己讨厌的人,他的心又愤恨不平,眼里恨出血来。
村里这些没眼色的小崽子们居然还把他围了个团团转,这货就是死拽着褡裢没动静,根本不想发喜气,还是边上宋兴林俩铁哥们看了,两两对视一眼,心说决不能让宋老大这坑货毁了自家好兄弟的婚礼,忙一个上前勾肩搭背的扣住宋兴山,一个笑嘻嘻趁机上来哥两好的寒暄,手里动作却一点不慢的夺下宋兴山背上的褡裢,全然不顾宋兴山愤怒的叫嚣,只把褡裢里的喜糖喜果掏出来挥洒。
“大吉大利,新婚贺喜,夫妻恩爱,白头偕老,吃喜,吃喜喽……”
于苏被宋兴林背上滑竿时,听到的就是身后撒糖的阵阵欢腾。
随着男方媒人婆子一声高亢的喊,身下的滑竿猛的被抬起,于苏两只小爪子下意识抓紧滑竿扶手,只觉入手一阵冰凉圆滑。
这滑竿瞧着新的很,居然一点木刺都没有,完全不扎手噎?
全然不知某人私下用工的于苏,抓紧了滑竿扶手,任由抬滑竿的阿叔们把自己高高颠起,小小的身子随着滑竿的起伏而起伏,透过盖头下的缝隙,于苏看着走在前头,穿着自己送去的新衣新鞋,满脸喜气洋洋,还时不时回头笑呵呵来安抚她的小相公。
“鱼鱼,别急,一会就到家啦。”
于苏……她不急,真的!
滑竿在前,嫁妆在后,红木箱子,黄澄澄的铜盆子,两铺两盖的被褥,子孙桶子,粮食瓮子,还有齐阿奶准备的棉袄,还有齐阿爷采买的布匹等等嫁妆,一样样的被人抬出来,队伍浩浩荡荡的,真是羡煞了满山村的一干妇孺,包括此刻正站在桥头看热闹的浣衣女娃娃们。
“哇,玉梨,玉梨,你快看,你快看,新娘子来了耶,新娘子来了耶!”
随着鼓乐的接近,人流的到来,阿蜜不由惦起脚尖,双手激动的拉着身边的好友晃啊晃。
许是受到了气氛的感染,心里最是愁苦,面上最是温柔贤惠不过的何玉梨,也被好友所影响,不由也探头朝着热闹所在望去,入目的红,刺的她眼睛疼,让她不由眯了眯眼。
“居然坐是的滑竿?都没有轿子啊!啧啧啧……宋二痞不愧是宋二痞,白瞎了这个小堂客了,乖乖,还真是嫁妆多啊,也不知道真的漂不漂亮……”
“可不是,我可是听我阿爹说了,人家可是不止有这些个嫁妆,人家还有六两六的压箱底呢,可不像是某些人……”
阿蜜的声音才落,边上的黄茉莉忙又刺上了,这位还真是无时无刻的不在找机会,见缝插针打击某人。
这样的黄茉莉最讨厌,阿蜜不喜欢,结果还有比这个更讨厌的,就是那些个因着她那保甲爹身份巴结黄茉莉的人。
边上黄茉莉的好友米二恰最是知道自己好姐妹的心思,看到阿蜜身边的何玉梨,她眼波一转,忙就附和黄茉莉。
“哎呦,宋兴林家堂客看着可真小巧呀,瞧着像是比玉梨你当初给兴祖哥当童养媳的时候还要小呢,玉梨你说对不对?”
被突然点名的何玉梨眸色暗了暗,抬头看向瞧着自己一脸奚落讥讽的黄米二人组,她的嘴巴动了动,正想要说什么,身边见不得好姐妹被欺负的阿蜜先不干了。
“你们神气个屁,那是宋二痞讨堂客,搞的好像是你们讨堂客一样,说的什么风凉话,就好像人家那些嫁妆是你们的一样,你们有吗?还刺我玉梨姐,你们是家雀吗?就知背后说人,哼!玉梨姐你别气,跟她们这样的人有什么好说的,她们这是羡慕你呢,等将来兴祖哥考上秀才,你可是要当秀才娘子,将来要坐八抬大轿的人。”
明知道好友是在维护自己,可莫名的,她就觉得这话有点刺耳。
自己的丈夫是好,学问好,人也好,样样都好,她也深信,将来她的兴祖哥一定会考取功名,光宗耀祖,自己也能风风光光的当秀才夫人,当举人夫人,甚至是当进士夫人,也一定一定能坐上八抬大轿。
可是,即便以后坐上了也不是现在,更不是曾经啊!
这样的排场,这样的喜庆,从来都不属于自己……
她——何玉梨,是被大宋家一担子高粱米换回来,给曾经重病垂危的兴祖哥冲喜的童养媳,不要说滑竿,她进宋家门时可怜,嫁妆连一双新草鞋都无,全身上下就只身上一套破旧的麻衣,为此宋家不要说给牌场,就是笑脸都没给她一个……
何玉梨努力无视挑衅自己的黄茉莉等人,忽视好友维护自己的话,她不断告诉自己,将来自己是要当诰命妇人的人,滑竿而已,她何玉梨不在乎,‘真的’一点都不在乎。
长年干活被染的青黑的指甲包裹在拳头里,深深扎进掌心,何玉梨全都感觉不到,只有轻轻颤栗的身体,泄露了她此刻不平的心绪。
滑竿,她其实也好羡慕……
“吉时到,告先祖,拜天地……”
宋家堂屋,傧相抑扬顿挫的唱和声中,稚嫩的少年牵着小小一团的红影走入堂屋,两人手持红绸,新人面对上首坐着的宋保长夫妻,还有宋二有,以及应宋兴林这个难缠的家伙,非要摆出来的他亲娘牌位站定。
他才不会顾忌站在堂屋一侧,看着自己亲爹手帕都搅烂了的后娘呢。
宋兴林朝着瞪向自己,眼里恨毒了的后娘投去讥讽一笑,低声叮嘱了身边的于苏一声小心看脚下,傧相的唱和再次袭来。
“一拜天地,拜~
祝新人佳偶天成,地久天长;
二拜父母,拜~
养育之恩重如山,父母天伦寿百长;
夫妻对拜,拜~
夫妻恩爱,日子和美,永同心;
礼毕,送入洞房……”
随着一声送入洞房,无处可去,不放心的尾随于苏而来送亲的老齐头,站在人群中目送那道小小身影渐渐离去,他的眼里闪着泪花。
“大喜的日子,可不能哭,不能哭……”
老头儿低声念念叨叨告诫自己,只是奔涌的情绪却怎么也忍不住,不得已,他努力眨巴着眼望向天空,老齐头目光悠远带着迷离,他望着瓦蓝天空边那抹夕阳的余晖,老齐头不由喃喃低吟。
“我的老哥哥啊,我们乖宝,她今日成婚啦!呜呜呜……就是,就是不知道老哥哥你在天上看见了吗?呜呜呜……我的老哥哥啊,是老弟我无能啊,前怕狼后怕虎的,身后又没个依仗,身边的族人还都是狼,都对弟弟我那点子家底子虎视眈眈,哥啊,我怕啊!我怕自己没法保护好宝的安危,就只能把宝远远的送出来吃苦,呜呜呜……
老哥哥,弟弟愧啊!
是弟弟我对不起老哥哥你啊,呜呜呜……
不过老哥哥你放心,带着老嫂子还有侄儿、侄媳妇跟大郎在那头好好的,二郎这孩子我替哥哥你看过了,是个外狠内软的好孩子,对我们宝也不坏。
而且哥啊,我们乖宝可聪明可聪明了,我信她能笼的住二郎的心,能把将来的日子过好,过美满!老哥哥你们在那头只管放心啊,我在呢,但凡我还在,但凡弟弟跟老婆子还有一口气在,我们夫妻俩定不会教乖宝受屈的,哥啊,你瞑目吧,别记挂这头了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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