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身青袍的陆如霜从屋内显露出来,侧开身子,恭敬的说:“小人见过公主,公主若不嫌弃寒舍简陋,还请进来一叙。”
她十四五岁的年纪,黑色的眼睛像清寒的潭水,眉毛被修剪得锋利英气,眼下却有些青色,仿佛没怎么睡好。
陆如霜的身上有一种独特的书卷气息,文弱又坚韧,让楚意心生好感。
萧晏顺势望去,里面的确简陋,只有一张桌子两把破木椅,床榻和满桌的书籍而已。
楚意毫不在意的走了进去,道:“斯是陋室,其德馨尔,有何简陋呢?”
她对着陆如霜,露出一个真诚无害的笑容。
陆如霜眼中闪过一丝感激与惊讶,也笑了:“多谢殿下信任,殿下是第一个这么说的人。”
楚意打量着四周,心想,不愧是读书人的房间,陆如霜屋里最多的东西,就是各种书卷。
她是燕国最后一个状元,用自己的仕途扳倒贪官污吏,最后以性命殉国。
哪怕现在,陆如霜还只是个隐藏身份,女扮男装在长公主府的寻常少女,楚意也敬重她,钦佩她。
楚意的视线一扫而过陆如霜桌案上的那沓信纸,瞳孔陡然一缩,惊讶的张大嘴巴。
那字迹......她不动声色的走近了两步,看得更仔细一些,秀气清隽的字体映入眼前,她抬起头凝视陆如霜,眼神很是复杂。
陆如霜感觉自己有点冷,下意识瞥了一眼楚意身后的萧晏,微微皱眉。
她怎么觉得,这雍国质子看向自己的眼神很是凶恶呢,明明她什么也没做吧。
楚意定了定神,默默收回视线,将发现的事在心中压下,开门见山的问:“如霜,关于姑姑和驸马的事,你可是知道什么?”
陆如霜反问:“公主殿下怎么会觉得,小人知道什么呢?”
楚意道:“你昨日那一眼,本宫若没看错,你是想告诉本宫一些事,何况本宫听说你住的这间屋子,就是三年前驸马的表妹何采雁居住的隔壁,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导致姑姑和驸马之间生出嫌隙,至今如此不和,如霜,本宫希望你不要隐瞒。”
若能解决姑姑与姑父的事,长公主府必然会欠她一个人情,姑姑大概率会同意帮自己对付范家。
同时,如果傅知礼站在自己这边,他是满朝清誉的礼部尚书,自己和顾家以后在朝中的名声也能好很多。
即便没有这些附赠的利益,她也希望姑姑与姑父能冰释前嫌,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心里念着彼此,却又仿佛是彼此的仇人。
前世蛮戎进犯时,长公主将自己府中所有的金银财宝都交到国库,希望燕国能度过难关,傅知礼也态度坚决的拒绝与蛮戎雍国议和。
敌军攻进城后,试图说服傅知礼投降,但傅知礼毅然拒绝,最后被雍国将军元漠一剑刺死。
长公主得知女儿丈夫接连死去的消息后昏了过去,醒来后,大燕已亡,她状若疯魔,病逝在被押送去雍国的路上。
长公主,就死在楚意面前,临死前,她的手中还攥着一块傅芊芊最爱吃的枣泥糕。
楚意看得出来,长公主不帮自己,也是顾忌着傅知礼在朝中的名声,可她却又故意气自己的丈夫,两人互相伤害。
“殿下真是心细如发,”陆如霜道,“小人的确知道一些三年前的事,这些事,即便是县主都不清楚。”
“还请告知。”
陆如霜娓娓道来:
“三年前,驸马的表妹何采雁,从南府千里迢迢来到上京投奔长公主府,起初,驸马和长公主都只是将何采雁当做表妹看待,偌大的长公主府也不缺她一口饭吃。
没想到,当时府中有一位叫王二娘的婆子,此人是南府人,她告知长公主,何采雁曾爱慕过驸马,并且如今也想嫁给驸马做妾室,长公主一怒之下,将何采雁逐出长公主府。”
楚意眼眸一凝,道:“这个王二娘,与何采雁有仇?”
陆如霜摇了摇头:“小人也不清楚,王二娘在此事不久后因病去世了,这件事原本到此已经了结,可是......”
她话语顿住,仿佛在回忆曾经见过的情景:“那日小人与驸马一起在马车内下朝回府,路过长乐坊,在门口见到一名死状极其凄惨的女尸......那女尸,正是被赶出长公主府还不到一个月的,何采雁。”
她长叹一声,解释道:“殿下可能不知道,长乐坊,是京中最大的青楼之一。”
“驸马让人去问了长乐坊才知道,何采雁是一个月前被长公主以丫鬟的身份卖过去的,她不愿受辱,就从楼阁上跳下去,自戕了。”
楚意缓缓的摇头:“不可能!”
陆如霜的眸子深了深,问:“殿下为何觉得不可能?此事是小人三年前亲眼见证,哪怕小人那时还是个孩子,也不会忘记采雁尸体的惨状......
也正是因为这件事,驸马从此以后和长公主离心,再加上这几年长公主养伶人,逛花楼,驸马对长公主很是伤情,这事说出去对长公主也不光彩,所以驸马连县主都瞒着。”
“你说姑姑被王二娘挑拨,将何采雁赶出长公主府,本宫相信,但本宫不信姑姑会将驸马的表妹卖去青楼,除非——”
楚意说到一半停下,微微眯起眸子,她意识到了,陆如霜本来就话里有话。
陆如霜道:“公主也觉得,除非,长公主是被人陷害了吗。”
楚意:“你还知道些什么?”
“小人只是觉得此事必有蹊跷,而长公主,却根本不屑于解释。”
楚意喃喃:“是,若驸马不分青红皂白将此事按在姑姑身上,姑姑性子高傲,她才不会解释,而且也的确是她将人赶出府的。”
“五年前,小人承蒙长公主与驸马给小人一口饭吃,才不会饿死在鄞州街头,他们就像小人的亲人。小人看得出驸马与长公主之间的情意,可若不说清楚这件事,他们就永远,隔着一条血淋淋的人命。”陆如霜直视着楚意的眼睛,认真的说。
楚意深吸一口气:“驸马就没再细查吗?”
陆如霜摇头:“采雁已死,驸马去质问长公主,长公主......已经过去三年,查无可查。”
长公主当时说的话,他还清楚记得。
她说,本宫是南阳长公主,难道还不能处置一个小小民女?傅知礼,你既觉得是本宫将采雁送去青楼,那就是吧,那个女人如此不知廉耻,敢在本宫的家里勾引自己的表哥,本宫难道要忍下去?真是可笑!
驸马气得胸膛起伏,几欲吐血,指着长公主,最终没有再说别的话。
陆如霜在心中叹息。
“三年如何,就算是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本宫也要查清此事!”
楚意杏眸锐利,一字一顿,声音掷地有声。
“不止是为姑姑与驸马,更是为了采雁这条人命。”
“小人替采雁,谢过公主殿下。”
陆如霜深深的鞠了一躬,转身端来两盏热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道:“殿下心有大义,小人钦佩至极,可惜小人知道的就只有这些了,殿下,萧公子,请用茶。”
萧晏的神情淡漠,见楚意接过了茶盏,他才也接下,仰起头一饮而尽,将茶杯丢回陆如霜手里。
陆如霜觉得这屋里更冷了,她垂下眸,无奈的摇头,唇角噙着看透一切的笑意。
楚意看着陆如霜清秀的容颜,眼中多了几分深意,道:“如霜,你如此正直聪慧,在本宫面前,不必自称下人。”
陆如霜望了一眼萧晏阴晴不定的面容,道:“如霜只是一介草民,担不上什么聪慧。”
楚意:“如霜过谦了,本宫以为——”
陆如霜打断她的话,端起茶杯举了举:“殿下不必再说,一切尽在茶里。”
她再夸下去,旁边的萧晏就能用眼神把自己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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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如霜还有一个隐藏身份,我其实在前文说过,无奖竞猜大家能不能猜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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