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华殿内。
上御常侍蓝礼说到这里,连若初都听明白了个大概。
她经常伴随母后身侧,耳濡目染地也知道,西征巨鹿高原只有两条行军路线。
一是当年她父帝所走的水路,沿着大洛河逆流而上,穿过两河流域,直抵西陲重镇西庐城。
二是通过朝歌与永川之间的天险葫芦关隘后,横穿永川全境,到达西庐。
自从六年多之前,父帝突然在西征巨鹿高原的返途中驾崩之后,永川与朝廷的关系便微妙起来。
多年来双方都不需要再使用的通关碟文也被重新启用,在葫芦关隘对从朝歌而来的人员保持了高度地警惕与监视。
在这些年里,永川方面一直保持着警惕。
尤其是在朝歌军占领北境的雅拉河谷,赶走了原住民雅拉人之后。
因此,永川军队也暗地里从原来朝廷规制的藩属国两万兵力上限制,扩编至如今的五万以上的规模。
对此,朝廷方面虽然多次表示不满,但一直未有针对性地反制措施。
……
因此,上御常侍蓝礼刚刚说的这一番话,连若初都能感觉到,这次母后的真实意图,在很大成分上是针对永川的!
那么御前首辅华寅一定也能猜到了!
首辅华寅大人听后,连连称赞说道:“蓝大人说的是!太后英明!说到底这巨鹿高原上的蛮族与永川直接接壤,骚扰的是永川的安宁,这本就是永川王阖路义不容辞的事!他永川应当对太后、对朝廷感恩戴德才是!”
御前首辅华寅大人走后,太后忽然转头问若初道:“初儿觉得这个处理方式可妥当?”
若初想了一下,方说道:“母后圣明!这些年来永川虽然口头上仍向我朝歌称臣,可是那永川王数年都不来朝廷觐见,俨然一副脱离自治之态!”
“如今借着征讨蛮族,借道过境永川,以此试探一下永川王的反应,真是再妙不过了!”
太后听了她的回答,心里一阵欢喜,马上就笑容满面。适才的不悦,仿佛一扫而空。
说道:“我初儿就是冰雪聪明,一点就通!这些年来阖路那老家伙招兵买马,养了不少兵,迟早是个隐患!”
“如今只要他肯让我朝廷大军过境,便有机会让军队常驻永川,震慑住那老家伙!”
若初听后豁然开朗,说道:“母后您真是英武,恐怕众多君王都难及您的万一!”
太后听了更是高兴地花枝乱颤,说道:“我初儿就是嘴甜,要是你那帝君哥哥有你的一半,我就省心了!”说着不禁叹了一口气。
若初安慰母亲说道:“帝君哥哥的想法,不是跟母后不谋而合了嘛。他也想御驾亲征,也是要扬我朝廷军威啊!”
太后看了她一眼,说道:“但愿如你所说吧,你替为娘的去劝劝他吧,打仗又不是闹着玩的,就说本宫不同意。”
若初爽快地答应了下来,她也有好多天没有看到帝君哥哥了。
……
当若初来到正泰宫之时,帝君沐澈去了跑马场,还没有回到宫内。
她一直不是很喜欢正泰宫,觉得这里有些沉闷。
院子里只有一些修剪的整整齐齐的绿植,高大的围墙。没有各样的花草树木,没有鸟语花香,没有宽阔的清歌池。
所以她平时比较少来这里。
她等候了片刻,也没有等到帝君哥哥归来,便欲离去,明日再来。
正当她走到门外时,恰巧远远地看到了那顶玄鸟纹理的轿子朝这里走来。
帝君沐澈从轿内下来,看到若初后,嘴角微微一笑,邀请她进宫内叙话。
几天不见,若初觉得帝君哥哥忧郁的脸上显得更加消瘦了,不禁有几分心疼。
“帝君哥哥,听说你要御驾亲征?”若初开门见山地问道。
“是啊!”
帝君沐澈听后,脸上忽然显出了一丝兴奋。
若初关切地说道:“可是这几年你身体一直虚弱,要多休养才是,怎么能行军打仗呢?”
帝君沐澈说道:“我身体已经好多了,下午我才去跑马场练习骑马射箭了!”
若初还是不放心地说道:“我听说此次蛮族进犯,只是小小的侵扰,并不是多严重的事,帝君哥哥完全没有必要御驾亲征啊!”
帝君想了一下,忽然神秘地说道,“你可知这次进犯的是什么蛮族吗?”
若初疑惑地说道:“不知道,是什么呢?”
帝君沐澈狠狠地说道:“涅斯安人!”
若初知道这食人族“涅斯安人”,宫里有些仆人吓唬小孩子都会说“再不听话就把你送给涅斯安人吃了”!
后来,他们也都听竹忱先生详细地介绍过涅斯安人的起源。
涅斯安人原是一个源自巨鹿高原之外“荒芜海”上的野蛮人,传说中他们是一群茹毛饮血,与狼群口中抢夺猎物的凶恶野蛮之人。
他们的食物来源无处不在,无所不食,据说他们喜欢猎杀其他种族的人类并食之,然后将其头颅骨悬挂在自家营地木栏之上,谁家的营寨悬挂的头颅骨最多,其在族群中的地位便越高,故自古便有“食人族”之称。
在萨尔特人统治巨鹿高原时期,涅斯安人还不为世人所知,主要是他们一直生存在巨鹿高原的边缘地带。
但随着萨尔特人入永川后,渐渐地便融入到了永川,对巨鹿高原的控制力大为减弱,最终涅斯安人离开了贫瘠蛮荒的荒芜海,进入到巨鹿高原。
帝君沐澈咬着牙的,接着说道:“父帝便是驾崩于征讨涅斯安人的返途中,哥哥沐颂也是被流放到了涅斯安人的故乡‘荒芜海’!”
若初听了一愣,她心里当然知道,帝君哥哥与沐颂哥哥素来感情深厚。
可是这么多年以来,在宫内谁都不敢再提起“大皇子沐颂”这个名字。
想了一下,劝解地说道:“你知道的,母后不喜欢有人提起沐颂哥哥!”
帝君沐澈忽然脸上闪现出一丝的悲苦之色,带着一丝怨恨缓缓地说道:“我当然知道她不喜欢!”
说完之后,两个人便陷入了沉默了。
若初忽然想起自己是要来替母后劝说帝君哥哥不要御驾亲征的,便又说道:“帝君哥哥为什么一定要御驾亲征呢?行军打仗是很辛苦的!”
帝君沐澈仍表情抑郁,并不答话。
若初看着他的表情,心里也没底起来。
忽然,帝君沐澈直直地看着着她,说道:“朝歌城有好多年都没有下雪了吧?”
若初听到他这没头没尾的话,不禁心里一怔。
想了一下,似乎也确实是,眼看这个冬季又过去了,清歌池的垂柳也发出来一层绿意。
只听帝君沐澈若有所思地继续说道:“还记得沐颂哥哥曾经说过,他喜欢下雪的冬天,他说那漫天的雪花飘落,让人感觉到温暖!可是自从他被母后流放之后,好像朝歌城就再也没有下过一场大雪!”
若初当然还是记得那些往事的,虽然那时候她还年幼。
虽然沐颂与沐澈有着共同的父帝,不同的母后,但是这不影响他们成为朝歌城里最好的兄弟,最好的朋友!
那个时候,她年龄更小一些,对一些事的记忆没有那么深刻了。
但印象中他们总是在雪后的朝歌城中尽情地穿梭戏耍,而自己则跟在他们后面追啊追啊。
他们两个都不喜欢跟自己玩,老是不爱带着她一起玩。
在记忆中,他们就是在一次次的大雪纷飞地嬉戏中慢慢长大,直到父帝驾崩的那个初冬来临,直到沐颂哥哥被流放,而沐澈哥哥成为新的帝君。
若初感慨地说道:“是啊!我当然记得那些事!只是现在母后不愿意别人提起沐颂哥哥,我们还是不要再说了。”
帝君沐澈忽然坚定地说道:“不!我要说,沐颂哥哥便是被流放到了食人族‘涅斯安人’的故乡‘荒芜海’!即使当年他的母后有罪,那跟他有什么关系?他才九岁而已!”
若初谨慎地四下望了一下,小声地说道:“帝君哥哥你小声点啊!你也知道,如果沐颂哥哥在的话,这个帝位肯定是属于他的!”
帝君沐澈忽然愤怒地说道:“我才不想要做这个帝君!它让我惶惶不安,让我无颜面对沐颂哥哥!”
说着竟然表情痛苦万分,流下了两行泪水。
若初知道现在帝君哥哥情绪激动,一时间也无法再劝说御驾亲征之事,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片刻之后,她便找了个托辞想要离开。
“帝君哥哥,这些话你跟若初说说就好了,可千万别跟其他人讲!”
帝君沐澈仿佛没有听见似的,也不做回应。
若初深深地看了他一眼,无奈地摇了摇头,便转身离开了正泰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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