痘疫一起,整个京城都跟着动了。
不单有幼儿的人家要出城避痘,家中有老人的也要出城避痘。
种痘推行的时间,不过十余年。
这期间八旗幼儿跟青壮年不少人种痘,可是上了岁数的人却也有怕死坚决不肯种痘的。
南书房中,五阿哥回来时,三阿哥与七阿哥正在说话。
他们要联名上折子,询问宫里十七格格跟十九阿哥避痘事宜,如今正等着五阿哥回来签名。
十七格格比十八阿哥还大,本该早种痘的,但是因早产的缘故体弱,迟迟都没有种痘。
十九阿哥这里,八月才抓周,还没有到种痘的时候。
五阿哥拍了拍脑门道:“忘了宫里还有两个小的。”
三阿哥道:“幸好皇祖母跟两位太妃也不是生身,要不然的话,也要出宫,动静就大了。”
七阿哥晓得五阿哥是去找九阿哥了,道:“九阿哥那边去海淀,还是怎么着?”
五阿哥摇头道:“他们两口子留京,准备给丰生他们种痘了。”
七阿哥听了,有些踌躇。
牛痘温和,以痘防痘确实是个好法子,只是他府里没有种痘的几个孩子,要么身子弱,要么还在襁褓中,都不合适。
倒是三阿哥家的几个,可以种痘了。
七阿哥望向三阿哥。
三阿哥苦着脸,道:“这几日换季,我们大格格跟二格格伤风了,正净肠胃呢!”
生病身体弱,也不适合种痘。
所以诚郡王府这里,也是要出城避痘的。
幸好海淀的阿哥所院子多,过去几家,也能住得下。
三家的孩子都要去海淀,三人也没有心情闲话了,将今日差事了了,就也各自回家安排……
*
九贝勒府后罩房。
尼固珠牵着伯夫人的手,抬起小胖腿,迈进了门槛。
“大哥、二哥……”
小嗓子透亮,带了几分兴奋。
平日里,兄妹凑到一起的时候,要么在宁安堂,要么在正房,鲜少在这后罩房。
丰生跟阿克丹正午睡起来,睡眼迷蒙。
“妹妹……”丰生脸上还迷糊,嘴里已经回应着。
阿克丹则是指了旁边的金鱼缸,跟嬷嬷道:“盖上盖上……”
那嬷嬷每日抱着阿克丹去宁安堂,也晓得大格格所到之处,万物凋零,生灵涂炭,立时拿了竹帘,将金鱼缸给挡得严严实实。
“嘻嘻,我跟玛嬷来找大哥、二哥了……”
说话的工夫,尼固珠已经拉着伯夫人进了东次间。
兄弟两个,都在这里午睡。
“玛嬷……”
“玛嬷……”
小兄弟两个都开始学规矩了,见了伯夫人,都从炕上翻身起来。
伯夫人点点头,道:“我带着你们妹妹住过来了,今儿开始你们在正院里玩。”
丰生眨眨眼,道:“那花生苗呢?”
他们这么大年岁,正是精力充沛的时候,为了消磨他们的精力,舒舒就给安排了各种小活动。
其中有两项是在暖房里的,一个是培育花生苗,一个是翻土。
一是增加孩子们的运动量,二就是治他们挑食的毛病。
阿克丹也道:“还有翻地……”
伯夫人想了想,道:“到时候让人将花生苗送过来,你们记得浇水,翻地要等到以后了。”
尼固珠在旁道:“虫虫翻地……”
这是蚯蚓事件过后,为了避免尼固珠再抓蚯蚓,舒舒给她普及了一遍蚯蚓的“差事”,让她不要再“打搅”对方。
尼固珠是记下了。
这会儿工夫,尼固珠看到了炕几上的攒盒。
里面有霜糖山楂跟鱼皮花生豆,是给孩子们的零嘴儿。
尼固珠也有,只是她那一份已经吃光了。
眼见着这里还有,她就移不开眼。
伯夫人见状,摸了摸她的小肚子,道:“忘了早上胀气了,今儿可不能再吃零嘴儿。”
尼固珠倒是听话,扬着小脑袋,道:“那什么时候能吃?”
伯夫人道:“等明天,你额涅要给你们预备好吃的。”
后天就要种痘,要清淡饮食一段时间,明天可不是要给几个小家伙儿解解馋么?
尼固珠立时笑了,道:“好好,那等好吃的……”
*
后配院,额尔赫家。
桂珍格格跟额尔赫夫妻两个对坐,脸上都带了纠结。
他们的长女才一生日多,刚刚会叫阿玛跟额涅。
桂珍格格捏着帕子,眼圈都红了。
还是额尔赫干脆,吐了一口气,道:“咱们大格格再金贵,能金贵过几个小主子去?九爷跟九福晋这样选了,咱们还有什么可犹豫的?”
桂珍格格的眼泪都出来,道:“好些年京城没有痘疫了,怎么又起了?”
十月怀胎,一朝分娩,就算晓得种痘只有极低的凶险,可是也叫人揪心。
她的异母弟弟跟妹妹中,就有早年亡于痘疫的。
额尔赫道:“往好了想,幸好是这个时候,痘疫散开的慢,大家还有个应对的余地。”
这个时候本不是痘疫容易流行的季节。
夏天的时候,痘疫才传染的更厉害。
明日开始,各旗的查痘章京,就要按照佐领挨家排查生身。
查出生身,即便不强制送出京城,也会在门口做记号,旗里也会做报备。
桂珍格格吐了口气,道:“种吧!”
*
隔着一个院子,就是张廷瓒住处。
张廷瓒没有让顾氏选择,直接拍板,道:“这疫情一起,快的话两三个月,慢的话拖到明年四月,就又一年了,反正本也打算明年种痘的,就是提前一年罢了。”
他的幼子出生月份跟额尔赫的长女同月份,眼下也是十三个月。
只是学话晚,还没有开口叫人。
顾氏看着丈夫,眼泪簌簌而下。
张廷瓒扶着她的肩膀道:“忘了太医的话了,你现下可耗不得精神,放心,有我在……”
说来也巧,前几日舒舒心血来潮,跟九阿哥说了,安排府医给僚属诊看。
正好顾氏有些不舒坦,张廷瓒就请人走了一趟,查出来顾氏有喜。
不过因前阵子操持小姑子婚礼有些劳累,她怀相就有些不好,府医让卧床调理。
这事情都赶上了。
顾氏犹豫了一下,道:“老爷是主官,衙门里也离不开,要不……请六叔回来住阵子?”
张家兄弟中,除了张廷瓒是生在老家,其他人都是生在京城,十来岁教好规矩,才送回桐城读书,所以都是种过痘的。
张廷瓒点头道:“好,一会儿就叫人去国子监接六弟过来。”
顾氏听了,心中松了一口气。
同样是小叔子,她跟张六年岁差得多,说话更方便些,也是看着张六长大的长嫂;跟张廷玉年岁相仿,有诸多不方便之处。
想到张廷玉,顾氏想起一件事,道:“老爷,前几日来吃酒的人家,不少打听二叔的亲事,弟妹走了四年了。”
张廷玉的发妻姚氏三十八年病故,张廷玉已经做了四年鳏夫。
早在三十九年,张廷玉春闱上榜后,就有一拨说亲的,都被张廷玉婉拒。
张廷瓒想到弟弟的固执,也皱眉,道:“他拿定主意不续娶,父亲、母亲都说过他,回头我再问问吧,不管是娶,还是不娶,让他自己拿主意就是。”
旁人五六十岁丧妻也不耽误续娶,自家这个二弟二十七丧妻就要守着。
张廷瓒虽晓得弟弟跟弟妹夫妻感情好,可是也不大赞成此举。
虽说张廷玉为了子嗣,已经纳妾,可到底不一样。
嫡庶有别。
尤其是江南礼教森严,更是嫡庶分明。
弟弟此举,对以后的孩子们来说,并不是好事……
*
四贝勒府。
眼见着四福晋不动如山,李格格待不住了。
自从北巡回来,她在四阿哥跟前的体面就不如以往。
只是四阿哥念旧情,也给儿女体面,相应供给还都是上等。
李格格晓得,自己之前犯了忌讳,在四阿哥跟前再三赔情,也没有将人哄回来。
她没有法子,只能等着时过境迁。
因为她还有二格格跟二阿哥这一双儿女,也底气十足。
今日晓得外头有痘疫,四福晋就打发人传话,让李格格收拾行李。
除了李格格自己的,还有两个孩子的。
结果她这里收拾完了,等着正院传话,就没有了后续。
李格格就跑到正院来求见。
“福晋,这都下晌了,眼见着就要天黑了……”
李格格带了担忧道:“这晚上走夜路,是不是不安生?”
四福晋道:“不着急,我给爷递信了,等爷回信再看。”
中午的时候,四福晋也打发人先一步去阿哥所收拾院子了。
不过下午晓得九贝勒府跟敦郡王府的主子都没有动,她就迟疑了。
这一窝蜂的出去,大冬天的,大人都要折腾,更别说孩子。
跟出城避痘相比,封府避痘,也是个法子。
李格格听了,不由焦躁,道:“那……不能出城等么?”
四福晋定定地看着李格格。
李格格讪讪地闭上嘴。
四福晋道:“你若着急,我叫人给你预备马车……”
李格格听了心动,道:“那您跟三阿哥什么时候过去?”
四福晋道:“等爷回信。”
李格格面上挣扎,好一会儿,道:“那奴才带二阿哥去海淀……”
四福晋的脸撂下来,呵斥道:“放肆!”
李格格“噗通”一声跪了,抹着眼泪,道:“福晋有两个阿哥,自然是不怕的,奴才折了弘昐,只有二阿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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