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阿哥真真是好心。
舒舒有宿疾,冬天容易咳嗽。
五所的正房,一个香炉都没有,只摆着两个一尺来宽的水果缸,借着苹果、橙子的味道熏屋子。
这要是日常熏香,用一个香炉还罢了,檀香、沉香的熏着,也能驱虫。
可是一个屋子三个香炉,这人都能熏透了,这不咳嗽才怪!
说来也巧,太子听了九阿哥的话,还真就咳嗽了两下。
九阿哥就道:“您瞧,这不就咳了么?不单嗓子不舒坦,这眼睛也受不住啊……”
他才进来半刻钟,眼睛都熏的有些痒痒了。
三阿哥在旁,则是抽了抽鼻子,仔细嗅了嗅味道。
浓浓的沉香味道,好像还夹着其他,是石楠花的味道。
他跟太子年岁相彷,后院妻妾也不少,正经有胡闹的时候,嘴角就带了笑。
啧啧!
竟是如此。
太子妃病着,倒是没耽搁太子胡闹。
这个残余的味道,这是天黑之前,还是刚天黑的时候?
那是不是白日宣淫?
太子听到香炉,本不自在,见三阿哥一副了悟的神情,越发恼了。
他瞪着九阿哥道:“这是哪里的规矩?大正月的,上门说这样的话?病不病的能挂在嘴边么?也不怕忌讳?”
九阿哥:“……”
心里很想问候一句太子了。
就多余做这好人!
他眼皮耷拉着,道:“太子爷教训的是,是我瞎操心了。”
太子看着九阿哥撂了脸子,眉头拧得更紧。
下头的一波小阿哥真是长大了。
没有什么能耐,却是一个比一个脾气大。
十四阿哥敢挑自己的理,九阿哥也敢当面撂脸子。
这如他刚说的,这他妈的都没有学过规矩吧?
眼见着气氛不对,三阿哥忙道:“太子爷您忙着,我们先回去,也要防着四阿哥没追上人,到时候就要四下里找找,这大过年的,真要丢了一个皇子阿哥,这也没法子跟汗阿玛交代不是……”
太子黑着脸道:“篓子是十四阿哥捅的,没打没骂的,他还戏挺多?”
三阿哥道:“那不是汗阿玛幼子么,素来惯着的,要不然也不会养成现下这个人嫌狗憎的臭脾气!”
太子也不想留人了,不耐烦地摆了摆手,道:“那孤不留你们了,下去吧!”
三阿哥本笑着,见了这态度,神色有些僵,却没有说什么,拉着九阿哥出去。
出了讨源书屋,九阿哥吐了口气。
不是一路人。
往后继续敬而远之。
三阿哥脸色也不好,真是将兄弟们都当奴才,这是什么做派,装都不装一装。
这是因汗阿玛不在园子,笃定没人去告状吧?
想到这里,他就看九阿哥道:“这哪里是对兄弟呢?估摸着对门下奴才,都比这客气几分!”
九阿哥冷哼道:“不是向来如此么?打小就别了君臣,还要那虚客气做什么?”
三阿哥想了想,道:“那兄友弟恭呢?”
九阿哥看了三阿哥一眼,懒得废话了。
就是那么一回事儿,你湖弄我,我湖弄你的。
大家都要捧汗阿玛的饭碗,所以不管心里如何,面上也守着汗阿玛的规矩。
太子是汗阿玛打小哄出来的,不需要看汗阿玛的脸色,自然也懒得费心跟他们做戏。
否则的话,又哪里有什么皇长子与皇太子之争呢?
*
讨源书屋,三阿哥与九阿哥离开后,太子就吩咐人传了弘皙过来。
“到底是怎么回事,原原本本地讲一遍……”
太子吩咐道。
不是他多心,而是三阿哥有些看不透了。
看着对自己只有亲近的,像是丝毫不晓得荣嫔降位与毓庆宫相干。
太子才不信他不晓得,只觉得是太过隐忍,存了狡诈,这打交道就要防备着些。
至于九阿哥,谁都晓得他跟下头的小阿哥们关系好,十四阿哥常过去他那里蹭吃蹭喝,话里话外偏着十四阿哥也不意外。
所以,太子也想听听弘皙怎么说。
弘皙回房两刻钟,已经将前后思量了一遍,也想着太子盘问,如何作答。
他想了一圈,明白还是不能实话实说。
他当时生了小坏心,这个不好对人言,亲阿玛也是。
因此,他还是坚持在大阿哥与九阿哥跟前的说辞,只是也带了羞愧道:“其实,那酒酿碗不是滚烫,就是略微有些烫手罢了,儿子就是想着自己是当哥哥的,当好好的照顾弟弟,才换了酒酿碗,要是儿子没换就好了,儿子比弘昱大,吃了应该也就跟大哥似的,醉了一会儿就好了……”
弘皙身边的哈哈珠子跟太监都是太子安排的。
太子晓得弘皙在上书房里也有些长兄的做派,对同年入学的几个小阿哥都很照顾。
平日里照顾习惯了,席面上也照顾一下,也是情理之中。
他立时道:“都是十四阿哥使坏,怎么能怪你?就算弘昱遭罪了,那当问责罪魁祸首去,与你不相干!”
弘皙还不到十岁,这一晚上担惊受怕的,听了这话,就忍不住流下眼泪,呜咽出声。
他是真心委屈了。
不是委屈叔伯的盘问,而是胞兄阿克墩的那一刀。
太子见了,道:“哭什么?你是毓庆宫的阿哥,代表着毓庆宫的脸面,谁还敢欺负你不成?”
今晚很奇怪。
不单是弘皙跟太子父子想一块去了,他跟阿克墩兄弟之间也想到一块去了。
弘皙看出来了,他的对手不是弘昱、弘晴等堂弟,就是阿克墩。
不管今晚阿克墩是真的耍酒疯,还是借酒发疯,他都不想吃这个亏。
之前阿克墩在上书房没人搭理,可今天往后呢?
十五阿哥已经原谅了阿克墩,不用想也能知道,阿克墩在上书房的处境要好转了。
他就带了纠结,看着太子,欲言又止。
太子见状,想到大阿哥身上,又觉得不大可能。
老大不是那样的人。
他还是想到十四阿哥身上,道:“除了那个见鬼的酒酿,十四阿哥还欺负你旁的了?”
弘皙忙摇头道:“不是十四叔……”
太子立了眉毛,道:“那是谁?”
十四阿哥尥蹶子,冲着弘皙,还能说一句情有可原。
可是旁人要是拉偏架,跟着欺负弘皙,那当自己这个太子是死的?!
是十三阿哥,还是九阿哥,或者是三阿哥?
弘皙摇了摇头,道:“没有人欺负儿子,是大哥,许是醉了,先是质问儿子用心不良,不该给弘昱用帕子垫碗,还催促弘昱吃东西,为了这个几位叔伯前头还怀疑儿子来着,后来问清楚了,才晓得跟儿子没干系;大哥还拉着十五叔的手,说……说……”
他有些学不下去了,眼泪大颗大颗的出来,很是难受的样子。
他想到了已故的生母,即便生前多有错处,可逝者为大,也轮不到他们当儿子的说嘴。
“阿克墩胡咧咧什么了?”
太子想到阿克墩,越发厌恶,道。
弘皙擦了眼泪,低着头道:“大哥说娘娘跟十五叔是好人,说阿玛不好、额娘不好、我也不好……”
太子这一晚上的火气,终于到了极点。
说他不好,怎么个不好?
不孝的逆子!
太子“腾”地起身,提了旁边的鞭子,就出了屋子。
弘皙见状,吓了一跳,脚步挪了一下,想要跟上,随后他又退回来。
讨源书屋修建在临水的半岛上,屋子都是挨着的。
这会儿功夫,太子就到了阿克墩的住处。
阿克墩换了衣裳,保母服侍着梳洗了,就已经躺下。
他脑子清醒了,可头疼也是真真的。
只是还没有熄灯。
“哐啷”一声,太子踹开了屋门,就大踏步地进来。
阿克墩在床上,吓得一哆嗦,随即察觉不对,忙翻身坐起来,要给太子见礼。
太子已经三步两步到了炕边。
阿克墩跟鹌鹑似的,吓得不敢动。
太子则是一把将他扯下炕,摔到地上,“啪、啪”的,鞭子就重重地抽了上去。
阿克墩穿着亵衣,薄薄的一层,立时被抽的皮开肉绽。
“阿玛、阿玛……”
阿克墩哭着求饶:“别打了,别打了……”
太子越发暴虐,狠狠地踹了一脚,道:“倒是长了嘴了,不是阿玛不好、额娘不好的时候了?天下竟然有你这样不孝的人,简直是毓庆宫之耻!”
随着喝骂声,他手上的鞭子也没停,重重地打在阿克墩身上。
阿克墩惨叫着,却是也停止了求饶。
值夜的保母在门口跪着,却是不敢求饶,只瑟瑟发抖。
阿克墩前几年连番有过失,身边乳母保母都罚了一遍清退了,眼下换的保母是前年新来的,在毓庆宫压根没有什么说话的体面,更别说还是太子跟前。
只是讨源书屋这一片就这么大。
阿克墩这里的喧嚣之声,也惊动了太子妃。
太子妃休养的五、六天,已经好了差不多,就是不爱搭理太子,怕太子再抽风,想要熬到正月十六以后再病愈。
“去看看,又在闹什么?”
太子妃吩咐身边嬷嬷。
她不想掺和太子管教儿子,只是怕波及到弘晋身上。
弘晋是个老实孩子,也本分感恩,她对这个庶子也有几分真心。
嬷嬷去了,正与迎面赶来的弘皙对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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