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阿哥到北五所时,五所正热闹着。
不单十阿哥夫妇在,下学回来的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在。
大家都在正院的院子里,院子里支着凉棚。
凉棚下是一个一丈见方的席子,三个肉乎乎的孩子正排成一排放风。
因为天热了,晒孩子的时间也挪到了傍晚的时候。
“大格格的手可真有劲儿……”
十四阿哥的手指被尼固珠抓着,就一边拉扯着,一边跟十三阿哥炫耀着。
十三阿哥看着尼固珠藕节似的小胳膊,觉得招人喜欢的很。
他碰了碰尼固珠的小肥脚,就直接被踹了一下。
这大人胖了不好看,小孩子还真是圆滚滚的好看,就是踹人也可爱。
丰生则是乖乖的,眼睛随着十福晋手中的五彩葫芦移动。
阿克丹拽着舒舒的袖子,小腿蹬着,使劲地想要往舒舒身边移动。
九阿哥正低声跟十阿哥说着京城的八卦。
“三哥不怂啊……”
九阿哥小声道:“比爷有魄力多了,往后怕是‘人见人怕’,这多好啊!”
人都爱欺软怕硬,他一直想要强硬些,可是年岁在这里,总是强不起来。
三阿哥却是要军功有军功,要爵位有爵位,底气十足。
十阿哥想了想,道:“往后还是别招惹他,那是个外热内冷的,狠着呢!”
他是想起前年围场那次兄弟斗殴。
三阿哥当时起了凶性,先是对着五阿哥脸上的伤口招呼,后来打人也是往头上打,下手狠辣。
愤起杀人也好,伤人也罢,还真是他能干出来的事儿。
只是兄弟之间能这样动手,也没有几分情谊。
九阿哥觉得十阿哥说的对,自己还是当客气些,之前太轻慢了,一见老三,就想要损他几句。
见五阿哥过来,众人都站起身来。
五阿哥对大家点点头,看了一眼天色,问舒舒道:“弟妹,饭口了,什么时候吃饭,我对付一口还要回城……”
舒舒道:“预备好了,都进屋吧,加两个菜就齐活……”
说着,她叫九阿哥招呼大家进屋,她则跟十福晋看着奶嬷嬷们将孩子们抱回去。
今晚有客,本就预备了不少吃的,多一个五阿哥加两个快手菜就好了。
肉夹馍、凉皮、麻酱凉面、黄米凉糕这四样主食。
而后就是麻椒鸡、葱香烤鱼、玉兰片红烧肉、烤羊腿、狮子头、烤乳猪六道荤菜。
蒜蓉粉丝、手撕包菜、酱炒鸡蛋、芥末木耳、蓑衣黄瓜、酸辣白萝卜六道素菜。
外加酸萝卜老鸭汤跟白菜豆腐锅两个汤菜。
依旧是男女分了席,舒舒跟十福晋在东次间,兄弟五个在西次间。
“接到恪靖姐姐了?”九阿哥坐在五阿哥下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道。
五阿哥已经干掉了半个肉夹馍,将剩下的半个也吃了,才抽空回道:“嗯,回公主别院休整了,明早会过来给皇祖母与娘娘请安……”
恪靖公主抚蒙的时候,已经是三十六年,就是大前年。
十三阿哥与十四阿哥也都记得这位姐姐。
十四阿哥好奇道:“土谢图汗在喀尔喀很牛么?恪靖姐姐成了汗王妃,是不是抚蒙公主中身份最高之人了?”
十三阿哥在旁道:“外喀尔喀三部,土谢图部势力最强,不过恪靖姐姐是公主,她的尊贵源于汗阿玛,都是和硕公主,跟其他的姑姑跟姐姐没有高低之分……”
之前淑慧大长公主在世的时候,她老人家身份最高,因为是固伦公主;老人家一去世,剩下的公主就都是和硕公主了。
十四阿哥道:“我怎么记得早先旁人都说土谢图部不好来着?还说他们是祸头子,好像杀了其他部的汗王,还强占牧场不还什么的,就是当年准噶尔打喀尔喀,也是他们部招惹的……”
十三阿哥望向五阿哥。
五阿哥参加了平准之战。
五阿哥点头道:“说的都没错,那个土谢图汗就是额驸的玛法,不过他们家的霸道是从再上一辈开始的……”
这说来就话长了。
五阿哥就道:“反正没有老汗王当初招猫逗狗的,就没有准噶尔打喀尔喀,也就没有喀尔喀三部南下内附之事了,对朝廷来说,他们还是有功的,汗阿玛才将恪靖姐姐嫁过去……”
十四阿哥道:“喀尔喀不是在漠北么?那不是离京城老远老远了?怎么恪靖姐姐的公主府在漠南?”
五阿哥道:“当年打准噶尔,调了喀尔喀三部的兵,八旗也在归化城附近驻军了,方便兵力调动,之前姐夫是郡王,就是土谢图中旗旗主,在公主府这边也方便……”
以后就不行了。
土谢图部的汗王驻地在库伦,距离归化城一千多里,距离京城两千三百里。
五阿哥还要回城,时间不富裕,兄弟几个闲话几句,就专心的吃起来。
等到吃完,已经是戌初,五阿哥没有耽搁,匆匆地离开阿哥所。
到了小东门时,他正好与三阿哥迎面对上。
三阿哥面色凝重,后头“呼啦啦”的跟着好几十的侍卫跟护军。
他二十好几了,早上是有些利欲熏心,这一天下来,也晓得轻重了,第一件事就是加了侍卫与护军人数。
五阿哥本骑在马上,见状忙让路下马。
不单单是因为三阿哥的缘故,还因为三阿哥身后的随从中,还有张保住。
“三哥、岳父……”
五阿哥跟两人打招呼。
三阿哥翻身下马,将马鞭丢给侍卫,忧心忡忡模样,顾不得跟五阿哥寒暄,点点头,就进了小东门。
张保住也下了马,道:“五爷……”
五阿哥看了看天色,道:“岳父,再有大半个时辰就要关城门,不是早落衙了,您怎么来这边?”
张保住苦笑道:“是衙门的事儿,备着皇上传召,您先回城吧!”
五阿哥不放心了,道:“那您这要是耽搁了,晚上怎么安置?”
张保住道:“五爷不用担心我,海淀镇那边有官房,对付一晚就是了。”
五阿哥不好就走,道:“那我去看看,看看汗阿玛还传不传……”
说罢,他也进了小东门。
张保住伸着手,却是晚了一步,这里侍卫、护军一重重的,也不好高声喊人,就任由五阿哥进了去。
清溪书屋外,三阿哥手中捧着下午整理出来的册子,早已经没了最初的亢奋,只剩下畏惧。
捅大篓子了……
这个富察家,居然是索额图的钱袋子。
索额图早死利索了,这个不可怕。
可怕的是在索额图死后,富察家抱上了毓庆宫的大腿!
按照富察家的账册上,只去年一年,他们就往东宫孝敬了五回,总共送了三万两银子。
到了御前,三阿哥拿着账册,道:“汗阿玛,儿子好像捅马蜂窝了!”
康熙示意梁九功接了账册,是富察家的私账。
去年结余十三万两……
因九阿哥之前估算过会计司贪墨的数额,康熙有所准备,可是也没有想到一家就能分润这么多。
三阿哥道:“涉桉的富察家子弟总共是九人六家,都搜检了一遍,只主支这一家,就查出现银、庄票共计三十九万三千八百两,各色房契、地契四十多张,内务府的官铺,有四成在富察家的姻亲故旧出面承租,再对外转租……”
说到这里,他带了不忿道:“这帮奴才太猖獗了,早年仗着索额图的势,现下又攀附太子,借着‘三节两寿’往毓庆宫送礼,却是连贪墨的零头都不到,简直是欺人太甚!”
康熙看了三阿哥一眼,道:“董家呢?”
三阿哥道:“董家也贪了,不过没有富察家那么肆无忌惮,他们差不多承租了两成官铺,地址好的都是族人开铺子了,位置差些的,也没有做什么手脚写破损什么的,只是这些年没有涨租金罢了……”
跟富察家那个大贪相比,董家就是小贪。
康熙想到还有李家牵扯在内,就道:“那李家呢?”
三阿哥神色有些古怪,道:“李家早年承租了不少铺子,不过李煦补了内务府的缺后将这些官铺都退租了,只留了两个铺子,一个是布庄、一个是粮店,户下人经营……至于他那个三弟李炘,现在在会计司任员外郎这个,是个书呆子,早年科举不第,才补了内务府的,不怎么通经济世情,就像个凑数的,也没分润上,从他皇城里的住处搜了一遍,也没搜出什么,按照李家兄弟的往来书信所记,如今京城李家生计,竟是全赖李煦支应……”
康熙听了,心下稍安。
李家是他亲自提拔起来的心腹臣子,要是李家也卷入窝桉,欺上瞒下,那就是他有眼无珠了。
“还有尚家,承租了两成,不过贪的不多,因为他们家根基浅,当时也没有捞到好地方,多是边边角角的,每年还要花费银子修缮,租金差额倒不是那么悬殊……”
三阿哥说的口干舌燥。
康熙示意梁九功倒茶。
三阿哥接了,“咕冬咕冬”喝了。
这一天下来,可真是没闲着。
要说上午的时候他志得意满,下午抄出这些银钱跟账册后,他就只剩下惶惶不安了。
他也没有掩饰,道:“汗阿玛,这富察家要是太子的门人,那儿子此举,怕是要让太子不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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