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福晋没有留下吃饭。
她晓得九阿哥中午回来,就不在这碍眼了。
到了午初,她就利索的起身,准备回家,道:“回家给竹子浇水去!”
舒舒少不得嘱咐一句,道:“也不能老浇,实在不行……”
说着,她抬头看看天色,道:“这不是要下雨了么?既是阴天,就缓一缓……”
去年五阿哥分给他们的两盆竹子,就是被十福晋浇死了。
清明节后挪过去的几丛竹子,还是舒舒这里给的,直接栽在十皇子府花园里。
十福晋倒是挺上心的,每天把给竹子浇水当成活了,不假人手。
可是她不知变通,这个就让人不放心了。
十福晋抬头看看天色儿,道:“哎呀,忘了这个,好,那就等等看……”
说完,她风风火火地走了。
舒舒歪着,拿着一本书来,是上午叫小松去前头书房取来的。
书名《麴本草》,这是一本宋书孤本,是去年的时候,九阿哥叫人在京城各大书铺中打听了一圈买的。
因当时舒舒要酿桃子酒,一知半解的,九阿哥就张罗了关于酒酿的书籍,多是宋版的古董书籍。
结果得了这一本《麴本草》,这里就有不少酒曲跟药酒方子,多是以宋时流行的黄酒为主,可是在后头的记录中,提及了暹罗的烧酒。
现在外头的烧酒,不少就是前朝传下来的。
舒舒觉得很涨见识,虽说银子不是自己赚的,可是真要看着九阿哥张罗起官烧锅来,也挺有趣的。
外头传来了动静,是九阿哥回来了。
舒舒透过蜜色窗纱,看着外头熟悉的人影,口水都流出来了。
馋西四的酱羊肉了。
之前在都统府的时候,她就吃过几次。
跟后世的月盛斋味道差不多,也叫五香酱羊肉。
肥而不腻,瘦而不柴。
这个主要是秋冬吃的,春天还罢,夏天马上就要没了。
看着舒舒眼睛亮晶晶地等着,九阿哥道:“除了酱羊肉,还买了羊肝跟羊肚,叫何玉柱送前头膳房了……”
舒舒笑道:“还想着用什么汤配羊肉呢,倒是正好吃羊肚汤。”
九阿哥点头,简单梳洗了。
膳房那里的动静也快,不到一刻钟的功夫,膳食就送来了。
酱羊肉跟羊肝直接冷切,羊肚做成羊肚粉丝汤,外加上一道清口的糖醋萝卜丝,一碟夹羊肉的麻酱烧饼,就全乎了。
舒舒已经迫不及待,直接先喝了半碗羊肚汤。
汤里只放盐跟胡椒粉,味道就尽够了。
一碗吃完,荤香可口。
九阿哥见状,道:“若是爱吃,往后常买就是了。”
舒舒摇头道:“过季了,夏天的卤水也不好,他们家该换成烧羊肉了……”
那个就是另外一种吃法,配面条好吃,像是大块的浇头。
被舒舒带的,九阿哥也食欲不错,吃了一个烧饼夹肉,又吃了半个。
舒舒见状,看了眼九阿哥的胃。
石斛真不错,对她的身体调理不是很明显,可是对九阿哥这里很对症。
等到膳桌撤下去,九阿哥就提及内务府的铺子,带了不痛快道:“之前以为最大的蛀虫是御膳房,那边出入的银子多,宫里的供应也容易做手脚;后来以为是营造司,毕竟各种行宫御苑的工程就没停过,一辆马车都能将成本核算到几十两银子,结果今天长见识了,就在眼皮子底下,藏着大财主了!”
皇城之内,所有的房宅铺子都是内务府的产业,是皇家私产。
舒舒听了,不由担心起来。
这只是一处铺子,一年下来就能贪墨几百两银子,皇城可是有好几条大街。
不但是皇城里,就是皇城外头,地安门大街都有一半是内务府的官房。
摆在西华门的旺铺都是四十八两租金,那其他的地方租金都多少?
肯定都不会高,之前在账面上才看不出什么来。
这么齐心协力,可不是一个人能遮掩住的。
还有就是之前的内务府主官,不但有马齐这样的朝廷大员、九阿哥这样的皇家人兼管,还有从郎中熬出来的内务府总管。
要说那些人不知这其中猫腻,可能么?
这是一个窝桉。
以前的内务府总管也要查。
还有就是现在的会计司,要不是铁板一块,也不会瞒得这么严实。
舒舒看着九阿哥道:“事缓则圆,不必打草惊蛇,否则他们丢出来两个替死鬼,岂不是便宜了他们?”
九阿哥点点头,道:“嗯,爷不会下场跟他们对上的,没有必要,内务府可不都是富的,他们这个吃相,自然有看不过眼的人……”
内务府御史衙门那边都是旗缺,也要两手准备,防着他们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至于那贪墨的银子,自然是贪了多少,吐出来多少。
九阿哥咬牙道:“爷特意看了一眼,早在顺治朝的时候,那铺子还九十六两银子租金,到康熙七年,就成了‘破屋’,然后破了三十多年……”
只这一处,挪用的租子就有一万多两银子。
皇城内外的官铺总共是二、三百余间,那是多大的数字?
“只是奴才敢吞这么多银子?指定背后有靠山……”
九阿哥跟舒舒道:“爷不会傻乎乎的冲在前头,没有那么鲁莽……”
舒舒握了握他的手,道:“嗯,爷凡事多想想我们母子几个……”
九阿哥搂住她,叹了口气,道:“爷现在有了七寸了,你就是爷的七寸……”
他还想着安生过日子呢,可不会将自己弄到举目皆敌的局面。
不过会计司……
他是记下了……
难道有猫腻的只有会计司这一处?
他前年刚委署内务府的时候,娘娘可叮嘱的清楚。
钱粮衙门是惠妃的娘家人管着。
那个也是大头,管着皇庄租赋这些。
内管领处呢?
安排宫里执役人口,油水能少了?
九阿哥想了一圈,跟舒舒道:“爷发现了,这简直是太可笑了,汗阿玛为了省下些抛费,一直在精简用度,御膳也‘不食兼味’,连带着后宫众人也跟着削减过两次用度,一年下来,也不过万八千两银子,然后不够一个奴才贪的……”
怪不得包衣胆子越来越大,不将皇家阿哥、格格放在眼中。
怕是在背后,他们对皇上也没有什么可敬畏的了。
舒舒叹气道:“二层主子当久了,就有错觉了……”
九阿哥道:“内务府各衙门都是支银子的多,趁着这个机会,可以加一个专门收银子的地方,就管理这些活钱,等到尘埃落定,可以让十二兼管这个,往后官烧锅出来,直接归在这衙门下头就是了……”
夫妻俩正说着话,核桃在门口道:“福晋,九爷,白嬷嬷来了……”
舒舒坐了起来,道:“快帮我迎进来……”
核桃应着,出去迎客去了。
白嬷嬷不是一个人来的,后头带了几个太监,手拎怀抱着大包小包的。
舒舒站了起来,笑道:“是皇祖母赏东西了?”
白嬷嬷屈膝对两人行了礼,道:“请九爷安、福晋安,是外头的端阳贡到了,娘娘挑拣了些出来,打发奴才给福晋送过来。”
舒舒带了欢喜,道:“山东的海货?”
上回太后娘娘打发人送这么多东西的时候,还是前年腊月在二所的时候,也是海货,然后就有了“福寿喜”。
太后的饮食还是保持着满蒙之风,以大肉、羊肉为主,海味吃不大惯。
宁寿宫的食材,很多都白压着。
白嬷嬷笑了,点头道:“好多地方呢,都有……”
太后赏东西,就很随性了。
有吃的,有用的,有穿的。
有舒舒盼着的海货,山东巡抚贡上来的鱼翅一桶、蛏子干一桶、紫菜一匣、麒麟菜一匣。
还有两湖总督进贡的百合粉一箱、笋尖一箱。
河南巡抚进贡的山药粉一匣、金桔脯一瓶。
山西巡抚进贡的薏仁米一匣、白玉豆一匣、玉麦一袋、紫麦一袋。
闽浙总督进贡的福圆干一箱、红黄柚一桶。
两广总督进贡的花机纱两匹、牙色葛布两匹。
最贵重的,是四川总督进贡的藏红花一匣、石斛一匣、三七一匣、川莲一匣。
舒舒看到吃的时候还笑着,看到最后这几匣药材笑不出了。
她看着白嬷嬷道:“这些都是外头没有的稀缺物件,每样总共也没有两、三匣,是不是皇祖母将今年的都赏了我了?”
每年地方两、三匣,乾清宫还要留,毓庆宫还要分,给宁寿宫的份例也是有限的。
白嬷嬷看着舒舒,带了担忧,道:“娘娘担心福晋呢,只要福晋好好养起来,再好的东西也用得。”
舒舒眼睛有些湿,道:“是我不孝,让皇祖母担心了……”
白嬷嬷道:“昨天九格格回去说福晋想要去园子里住,娘娘说了,不必住在阿哥所,就跟九格格作伴,直接住在北花园,那边空屋子多,宽敞凉快……”
舒舒笑了,道:“我晓得皇祖母慈爱,想着我,可是我可舍不得我们爷,新六所就挨着北花园,到时候我白天陪皇祖母跟九格格,晚上还是要回去陪我们爷……”
太后慈爱,却不好有这样的先例,否则几个嫂子就尴尬了。
还有就是,自己开了先河,往后五福晋住不住?
天长地久的,孙媳妇分了两等,妯里们也别扭……
面上还是一样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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