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氏口中的“二老太太”,是李煦的堂叔、已故布政使司参政李月桂遗霜陶氏,身上有三品淑人诰命。
她还有一个身份,就是江宁织造曹寅的岳母。
李家本就是包衣中寻常人家,亲族中只有一个旗鼓包衣左领世职,却先后出了两位大员,就是李煦之父李士祯跟李煦堂叔李月桂。
前者做到正二品巡抚,后者做到从三品参政。
李士祯跟李月桂虽名份上是堂兄弟,实际上是养在一家。
李月桂三岁丧父,由伯父李西泉抚养长大。
李西泉就是李煦的义祖父。
因为收养的儿子、抚养的侄子都成才了,李西泉还得过世祖皇帝的褒奖。
就是李月桂年寿不高,康熙二十一年卒于任上。
他有两子,资质都寻常,都是国子监荫生,却没有像李煦这样走向仕途。
如今阖家依附于李煦家中。
李煦有些怔然,叹了口气,道:“儿去见见婶娘……”
文氏叹气道:“去吧,好好说话,你婶娘不是湖涂人。”
李煦苦笑,去了东厢房。
东厢房里,陶淑人也在礼佛,她看着与文氏年岁相彷,已经花甲之年。
她是李月桂的继室,不过因为原配去的早,所以她嫁进李家的时间跟文氏差不多,妯里俩素来亲厚。
这也是她寄居堂侄家,而没有去依附女婿家的缘故。
看着李煦过来,陶淑人放下念珠。
李煦恭敬道:“婶娘……”
两家渊源颇深。
当时八旗入关,天下逐渐平定,李士祯也经过八旗抡才的考试,外放为长芦运判,就打发人回山东老家打听亲人的下落。
结果家里原配发妻王氏还在,上孝敬婆母,下抚养小叔。
当时李煦还没有出生,李家在关外做主娶的儿媳妇文氏处境就尴尬起来。
后来还是李月桂夫妇出面,跟姜家人这边谈了,尊重王氏嫡妻身份,同时也按照关外习俗,文氏并嫡为二夫人。
两人所生子女,都是嫡出。
等到后来李士祯品级越来越高,也为王氏请了诰命,就想要重新正了嫡庶。
依旧是李月桂这边出面,支持文氏母子。
外放的李月桂给李父去了信,为李煦讨了荫生名额。
当时也是做个防备,省得被嫡母打压或捧杀,早日出来奔个前程。
这也是为什么隔了房头,两家还如同至亲骨肉的缘故。
陶氏看着李煦道:“你不在御前听差,怎么得空过来?”
李煦指了指旁边的客院,带了无奈,道:“婶娘,九阿哥打发人告戒侄儿,圣驾驻跸之处,当严禁闲杂人等出入。”
陶氏沉默了一会儿,道:“你这是嫌我老婆子多事了?”
李煦道:“婶娘,今日不同往日……”
原来当年“献美”就是这位淑人给的提议。
陶氏娘家也是包衣出身,即便早年随夫外任,却是没有断了京城消息。
不管是上三旗中的勋旧,还是包衣三旗中的新贵,家族沉浮都是跟着皇上的后宫连着。
当时李士祯在广东巡抚任上,并没有要跟长子互为倚靠的意思,相反还有打压之意,使其在知府任上十年不得升转。
陶淑人当时两子年幼,丧夫后就带了儿子,投奔到文氏母子处,后来就给李煦出了“献美”的主意。
李煦也因此从外放知府重新回到内务府,回京任畅春园总管,而后又外放为苏州织造。
陶氏叹了口气,道:“旭东,明日是万寿节……”
旭东是李煦的字。
李煦玲珑心肠,立时明白过来。
现下已经是康熙三十八年,皇上比他还年长一岁,已经四十六岁。
“婶娘不看好太子?”
李煦迟疑了一下,问道。
陶氏道:“都说‘皇家重长子,百姓爱幺儿’,我倒是觉得,有时候正好相反……谁都晓得索额图是‘太子党’的支柱,皇上但凡还体谅东宫,就不会将索额图处死。”
老太太即便早年身份不高,可是也是经历三朝。
八旗内斗,真正掉脑袋的时候少。
尤其是自上而下的清洗。
李煦想了想,还是摇头道:“现下操之过急,如今‘押宝’还太早些。”
陶氏带了从容,澹澹的说道:“那是顺带着,主要是王贵人有一个娘家就行了……”
要是王家人表现的本本分分的,上下满意,那骨肉之情在,到底比他们跟王贵人关系更亲近一些。
只有让王家人露了粗鄙,皇上不喜,王贵人也不愿亲近,才会继续依靠李家。
这些年,李家作为王贵人的“娘家人”,每年上千两的银子敬到宫中。
十几年下来,都能打个银人出来。
如今眼见着王氏生的皇子已经站住,也得了贵人封号,等到两位阿哥大了,资历上去了,就是一个嫔位。
“守好王贵人的两个皇子,占了‘舅舅’的名分,李家就可以保两代富贵!”
陶氏带了认真道。
李煦脸上带了羞愧,道:“是侄儿想的少了,让婶娘跟着费心。”
为了李家上下,确实是不能让王家人出头。
李煦之前没有将王家人放在眼中,觉得就是市井百姓,就算王贵人顾念亲恩,乐意亲近,也提不起来,无法替代自己的位置。
可是还有下一代。
他长子年幼,如今在十五阿哥身边做哈哈珠子。
两人虽是主仆,却有个“表哥”身份在,往后只要不出纰漏,一个侍卫前程跑不了。
要是王家人跟着圣驾进京,取而代之,往后就不好说了。
不过李煦也有些好奇,道:“婶娘,这回圣驾南巡,带了七位皇子,加上两位‘接驾’的,就是九位……”
李煦都见了,陶氏却是一个也没有见到。
不过除了十阿哥之外,其他阿哥都是内务府包衣妃嫔所出,私下里也被关注着。
陶氏沉吟片刻,就道:“皇上去年分封皇子,一拨是六个,往后下头的就算长成,跟前头的也差着资历,总不能尊出六个兄王!”
这话中之意,东宫要是不稳,后续人选是在六人之中。
李煦之所以听这位婶娘的意见,就是因为陶氏出身书香门第,祖上是书香人家,不像寻常妇人那样见识就在宅门里。
李月桂的祖父,是明末的中卫指挥使,跟着心腹幕僚一起被俘,入了包衣。
他那个幕僚就是陶氏的祖父,两家都是汉人,还有渊源,世代联姻,互为倚助。
早年陶氏丈夫在世上,她除了是贤内助,也充当丈夫的幕僚。
六个候选皇子,天生残疾的七阿哥除外,愚笨还面容有损的五阿哥除外,那剩下的就是四位皇子阿哥。
李煦很澹定。
现下还早,十年后再看。
他自己正值壮年,当然晓得自己的情况如何。
并不是说口称“老朽”,就真的老迈,三、五年之内,精力还充沛。
出了这边,李煦没有托大,而是亲自往前头几位皇子暂住的皇子院外,请侍卫传话,求见九阿哥。
九阿哥也没有闲着。
正好万宝阁的东西到了,他叫人每样收拾出一份,叫何玉柱、小椿抱着,跟舒舒两人出来。
既是往女卷那里去,即便都是长辈,差了好几十岁,不碍男女大防,还是舒舒解说更方便,尤其是采买的不少东西,都是女子用的。
刚出院子,就见李煦在,九阿哥打招呼道:“你怎么过来了?是来寻直郡王,还是寻七贝勒?”
大阿哥与七阿哥这几日负责驻跸苏州织造行宫的安防。
李煦忙道:“奴才是来寻九爷的……”
说到这里,他看了旁边的舒舒一眼,带了迟疑。
九阿哥道:“这是问明白了,到底是谁留的人?这边地方本就不大,前头这么多皇子与皇子福晋,冲撞了怎么办?”
李煦苦笑道:“是王家人不舍得贵人,主动留了贵人侄女住下,当时奴才母亲不在,婶娘不好得罪人,就应了,方才奴才已经打发内子去客房,现下正收拾行李,一会儿会亲自送人家去。”
九阿哥皱眉道:“就算是贵人父母,也是白身百姓,怎么敢如此托大?”
李煦奉养守寡的堂婶之事,并不是秘密。
即便李家那一房后继无人,可是李堂婶本身还有三品淑人诰命。
李煦闭口不言。
九阿哥看了他一眼,说的比较直接道:“汗阿玛待儿子慈爱,对于皇子外家多有优容,你也得心里有数,别被过河拆桥了。”
李煦带了感激道:“谢九爷提点,奴才记下了。”
九阿哥点点头道:“爷跟福晋先往太后处去了,你先忙着,得空了咱们再说话。”
李煦躬身应了,目送着九阿哥夫妇一行离开。
舒舒心里跟长了草似的。
李煦的寡婶?
那不就是曹寅的丈母娘,曹颙的外祖母么?!
真要说起来,李煦与李家没有血缘关系,反而在山东昌邑老家,还有个亲叔叔留下的几个堂弟。
李煦与嫡母王夫人关系寻常,可是同几个堂弟好像关系都不错。
后世红迷还考证出来不少家书来,都是李煦与几位堂兄弟的。
反倒是李家这边,是真正没落了。
李月桂三品大员,两个儿子反而籍籍无名。
倒是四阿哥后院的李格格,也是内务府包衣出身,是知府李文烨之女。
这个李文烨的范字,跟李月桂的两个儿子一样,有人就推测出是族亲,也不知道真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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