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说苏杭是人间天堂,儿媳想去看看,还请妃母成全。”
八福晋已经有一阵子没在人前,依旧是腰板挺直的模样,就是圆润的鹅蛋脸成了瓜子脸,颧骨都瘦的凸起,看着整个人更加锐利。
她声音不高,却十分坚定,脸上带了恳求。
惠妃觉得头疼,皱眉道:“我打发人喊老八去了,等老八过来吧,我不敢做这个主!”
这要是亲儿媳妇,她早就开口教训了。
这哪里是皇子福晋的做派?
离开男人活不了似的,全无半点爽利。
跟之前那个趾高气扬的高傲贵女比起来,像是换了个人。
“蹬蹬蹬蹬”,外头传来脚步声。
八阿哥来了。
“妃母……”
八阿哥说话有些喘,进了舱室之后,没有去看八福晋,而是先跟惠妃请安。
惠妃叹了口气,道:“好好劝劝你福晋,她身体要紧,想去江南,也未必就这次,我去看看两位太妃……”
说罢,她就带了宫女出去,将地方留给八阿哥夫妇。
不是两个人换两个人那样简单。
跟着的供给船都是按照之前报备的册子准备的供给。
随扈的皇子阿哥虽分了爵,依旧是按照皇子供给,随行家卷也是按照皇子福晋与皇子名下宫女子供给。
到时候缺了八福晋这一份,即便可以添补上,可是这牵扯的不单单是供给。
传到外头去,大家晓得八贝勒府报备的是格格,跟来的是福晋,那成什么了?
堂堂嫡福晋跟着格格争宠,争宠争到圣驾队伍中了?
叫内务府包衣看了笑话。
还有太后与皇上。
八福晋年前忤逆太后,虽得了惩罚,可还没有正式去宁寿宫请过罪。
就这样大喇喇的撞上来。
对太后不够恭敬,皇上那边只会再记上一笔。
瞧着那样,连自己的行李都没怎么带。
失了尊重,也委屈了自己。
屋子里,八阿哥看着八福晋,面上带了不解:“之前不是说好了,你好好休养,我会早去早回?”
八福晋看着他,眼神有些癫狂,咬牙道:“我受不了,想想你们早晚在一间屋子里三个月,我就要疯了!”
八阿哥苦笑道:“可……那是你安排的!之前我说了出门不方便,不带女卷,只带几个太监使唤……”
八福晋带了颤音道:“我想要做贤妻……可太难了,我做不到!”
旁边的奶嬷嬷“噗通”跪下,哭着哀求:“八爷,您就带福晋一起吧,自打元宵节……福晋就睡不好,一晚一晚的闭不上眼,头发一把一把的掉……”
八阿哥闻言一怔,带了埋怨道:“嬷嬷怎么不早说,我都不知道。”
奶嬷嬷欲言又止。
哪里是她不想说,先是八福晋拦着,后来是压根找不到人。
八福晋依旧看着八阿哥,眼珠子泛红。
八阿哥心里“咯噔”一下,放缓了声音,对八福晋道:“惠妃母不是拦着你,也是不放心你身体的缘故,你忘了太医怎么说的了?让你卧床休养足月,这还差十几天。”
八福晋轻声道:“在船上休养不行么?有爷在身边,我心里才踏实。”
八阿哥脸上带出抱歉来:“我还有差事,要跟三哥在御前听差,怕是没有时间陪你……”
八福晋勾了勾嘴角道:“没事,只要离爷近些,我就心满意足。”
八阿哥压了心火:“还有太后那边……”
八福晋立时道:“我会赔罪,早该去了,这回不拖了。”
八阿哥的脸有些转冷,眼神也带了寒意:“宝珠,不要任性!”
八福晋垂下眼,轻声道:“反正我不下船,爷要是非要我下,我羞愤难忍,只能投水了……”
八阿哥脸色涨红,无法保持涵养,多了隐怒:“你就不能听话一回么?非要这个时候任性,让大家都看着?!”
八福晋望向窗户,脸色也澹下来:“我已经是笑话,还用在意旁人怎么看?我劝爷也别自欺欺人了!”
八阿哥胸口发堵。
他实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成了笑话?
夫妻之间为什么会走到这个地步?
明明大婚后两情相悦,甜甜蜜蜜的。
岸边传来鼓声。
船队就要出发了。
八阿哥无可奈何,只能带了郑重,告戒着:“不下就不下,这是惠妃母座船,还有两位太妃在,你既身体不好,就回舱休息,不必出来!”
说罢,他就吩咐奶嬷嬷道:“我的舱室就在前头,扶了福晋过去吧!”
奶嬷嬷不敢啰嗦,扶了八福晋下去。
八阿哥这才揉了揉眉心,去后头寻惠妃。
后头的六间舱一分为二,两位太妃每人占了三间。
现下,惠妃正在淑惠妃这里说话。
八阿哥没有进去,站在舱室外道:“妃母……”
惠妃听到动静出来。
八阿哥满脸歉意道:“福晋不懂事,给您添麻烦了!”
惠妃也听到岸边鼓声,晓得劝不下去了,只能开口安慰着。
“既然跟来了,你也别太说她,正是难受的时候……就是要记得跟内务府那边打声招呼,将儿媳妇的日用供给添上,还有她日用行李,带的不那么宽裕,你看看是不是打发人回京,整理了行李过来。”
八阿哥点头道:“儿子记下了,这就打发人回京。”
惠妃点点头,带了慈爱道:“去吧,早些回御舟,别耽搁了正经差事,儿媳妇这里我会叫人留意。”
八阿哥带了感激,下船去了。
直到回了舱室,惠妃的脸才放下来,想着八福晋那油盐不进的模样,很是心烦。
旁边的大宫女庆春道:“娘娘别担心了,八福晋看着可不大好,就算跟着,也要在房里将养着日子。”
惠妃苦笑道:“老天有眼,做人还得厚道些,前两天还想着瞧荣妃的笑话,结果今儿这笑话就来了……”
庆春劝道:“皇上会体谅的,连太后娘娘都管教不了,娘娘自然也不好管教。”
惠妃到底厚道,道:“吩咐人别怠慢了,让陈启过去听差,省得没有人手使唤。”
庆春应了,下去传话。
惠妃这次出来,带了五个人,两个宫女,一个嬷嬷,两个太监。
陈启就是其中一个小太监。
岸边的鼓声又响了两次。
九阿哥站在四阿哥身边,掏出怀表看了一眼。
未初了。
船队该出发了。
码头上的船一艘艘的动了。
先是开路的战船。
随行王公大臣座船。
随即是两艘备用御舟。
而后才是御舟。
御舟后头,跟着两艘御小舟。
再后是太后的凤舟。
两位皇妃的小皇船。
在后是皇子阿哥的座船,还有内务府的几艘供给船。
还有几艘传令船穿插在队伍当中。
后头还是战船压尾。
浩浩荡荡的,足有四、五十艘船。
九阿哥的视线,就落在凤舟上。
真是狠心,也不知道招招手……
他在心里腹诽着,就见凤舟的窗户开了,探出个小脑袋来,正使劲地挥着手中的蓝色丝巾。
离得远了,看不真切。
可是只看着身形还与那丝巾,九阿哥就晓得不是旁人,正是自家福晋。
他就往岸边跑了几步,也使劲的挥着胳膊,嗷嗷大喊道:“爷这在呢,好好吃、好好玩,别累着喽!”
这么远的距离?
船上人哪里会听得见?
舒舒这里看着,就是个小人在岸边蹦跶,看着还怪可爱的。
她就将手中的丝巾继续摇了摇。
小椿见状,忙道:“格格还是戴上口罩吧,水上风硬……”
舒舒摇头道:“不用,等船换了方向就关窗户!”
说话的功夫,凤舟的行进角度就有了变化,舒舒痛快的推上窗户,伸了一个懒腰。
“怪乏的,我先眯一眯,你们几个要是谁晕船了,觉得恶心难受,就冲碗红果压一压……”
小松得意的看了小椿、小棠一眼道:“反正我不晕船,两位姐姐要是晕船也别硬撑着。”
小椿告戒道:“不许往外跑,老实在屋里待着。”
这是怕小松活泼,怕她不爱拘在舱室里。
小松忙道:“姐姐放心,我哪儿不去,就跟福晋在屋子里练八段锦。”
舒舒觉得八段锦确实不错,跟小椿与小棠道:“也不能老不动,回头你们都跟着练练。”
北派八段锦即便是蹲马步,需要腾挪的地方也不大。
小椿与小棠应了。
主仆几个叽叽喳喳的,都是带了笑。
不管是皇宫里,还是海淀西花园,人前大家都守着规矩,半点不敢行差。
这大半年来,大家的精神都紧绷着,生怕有做不好的地方,丢了舒舒的脸面。
如今没有旁人,就主仆几个守着,像是回到昔日舒舒还没有出嫁前的情形。
气氛似乎一下子轻快起来。
岸边的九阿哥,还在唉声叹气,勾着十阿哥的脖子道:“老十,等你大婚的时候,可得好好敬哥哥两盅,全是为了你,哥哥才没跟你嫂子一起去……”
十阿哥点头道:“嗯,我敬九哥三盅!”
同父兄弟这么多,得了九哥这一个亲近的,他就知足。
天可怜见,使得他不那么孤苦。
九阿哥却不乐意了,轻哼道:“不行,你九嫂不乐意我喝酒,你到时候别敬我,还得拦着旁人。”
十阿哥:“……”
他听着有些乱。
自己大婚,自己是新郎官,不是应该哥哥、弟弟们帮着拦酒?
自己还要反过去?
不过他还是应了,道:“嗯,听九哥的……”
四阿哥在旁,觉得没眼看。
这哥俩,一个没喝就多了,一个是什么都听着……
*
宗人府衙门。
今日来衙门轮值的不是旁人,正是左宗人贝子苏努。
看到手中的状子,苏努惊的差点儿跳起来。
多罗顺承恭惠郡王勒克德浑之女多罗格格吉兰,状告其夫多罗额驸、二等伯新达礼之婢妾为爵位事,谋害夫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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