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冷血

    张也航见她摸着他那块伤疤出神，笑着问：“心疼了？”
    金琪琪：“你自己都不心疼自己，我怎么心疼你？”
    张也航摸索到她发热的眼眶，声音低低：“以前总是害怕你关心我，担心把你也扯进我们家的荒唐事了，现在你却是真得了解了解了解了。”
    金琪琪问：“所以……你们家是发生了什么吗？”
    她知道张也航绝对不是闲着没事干才回家的，而且她能感觉到他今晚的状态有些奇怪——不像从前那般肆意放荡，吻她的时候似乎在急切地渴求着她的力量。
    张也航将她抱紧，金琪琪安静地等着他。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慢慢开口：“我妈前几天在闹自杀，所以我就回去了。”
    金琪琪一愣，着急问：“怎么回事？”
    张也航见她神色紧张，苦涩地勾起嘴角安慰：“身体没什么事，只是情绪不大稳定。”
    金琪琪想起张夜航的妈妈。
    她印象中的王阿姨总是温婉得体，穿高贵却又低调的衣服，化温柔寡淡的妆容，像一株清雅的百合，跟寡言少语的张叔叔很是般配。但王阿姨的情绪总是淡淡，金琪琪似乎没见过她开心的模样。很多时候，王阿姨的嘴角都会挂着一抹淡淡的笑容，但看久了，他们似乎就忘了她是在笑了，反倒像是和她的脸连在一起一张面具。
    虽然金琪琪和张也航是邻居，张也航和她父母亲近得像是第二个儿子，但金琪琪和张家父母的关系却不是很好——
    张叔叔工作忙，王阿姨又喜静，小时候的金琪琪总是怀疑张也航整日来她家霸占她父母是因为他的父母不爱陪着他玩，所以他就来霸占她父母了。
    当时只觉得张也航讨厌，现在想想却觉得他很可怜。他为他们张家做了不少事——为了维持这个家的体面，不惜伤害自己来创造一个理由来获得其他同龄人本应该拥有的自由。
    张也航好像吃了很多苦，才能活得这般游刃有余。
    金琪琪问：“那阿姨现在在哪里？”
    “医院，情绪已经稳定了，但……我也不知道下一次崩溃是什么时候。”
    金琪琪没说话。
    张夜航用力地呼吸，几秒之后，声音低哑：“我真的有点累了。”
    金琪琪听见他继续说，“你知道这种事已经发生过几次吗？”
    金琪琪震惊，真不知道这种事居然已经发生过了几次，“……怎么了？”
    张也航将唇蹭到她的额头，轻声地叙述着这几日发生过的事。
    他似乎只是疲倦，一点都不愤怒，语气平淡得像是在说别人家的事。
    张也航的父亲是个老师，工作地点在大学，而大学最不缺的就是年轻漂亮的女大学生。
    张也航其实也不知事情的真貌到底是什么，只是听他妈说他爸跟一个女同学搞暧昧被她抓了个现行。
    他妈的精神状况一直都不好，这几年也在断断续续吃着药。他妈话少，独来独往，跟街坊领居也只是能说上句话的程度，本来就没什么朋友，儿子出来上大学后，能依靠的只有一个丈夫。没工作闲在家里的她整日疑神疑鬼，丈夫一晚归就会胡思乱想。暑假那时候，下课时间一到，如果丈夫没回家，她会急得吃不下饭，每次都让张也航打电话给他爸。
    他妈之前也发现过一次他爸在深夜跟人聊天，知道对方是他的女学生后，她就崩溃了，根本听不进他爸“只是在帮学生看论文”的理由，  两人断断续续闹了半个月，他爸又是保证又是发誓的  ，最后当着他妈的面把那女学生的微信删了，他妈才放心下来。
    但疑心一旦出现，就很难再消歇。之后夫妻俩的感情大不如前，他妈更是每天查岗，就那样风声鹤唳地过去了一段时间，就在前几天，在她慢慢放下芥蒂的时候，又被她发现丈夫和那个女学生在另外一个社交平台上联络。
    看了聊天记录后，丈夫出轨，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了。
    她再次崩溃，不顾跪在她眼前的丈夫，他平时高傲矜贵，此刻却跪在地上，恳切地保证他不会再做这样的事。
    她将家里能摔的东西都摔了个遍，撕开那温婉的面皮，歇斯底里地控诉着丈夫的举止，发泄一通后，她将自己锁进卧室里。
    他爸过了半小时后才意识到情况不对劲，强行打开门之后，发现她已经在浴室里昏迷了，秀白的手腕开了个口子，正汩汩往流着红色的鲜血，比她刚才流的泪还多。
    好在，她妈被发现得及时，洗了胃之后，身体便没什么大问题了，只是精神状况却很差，十分抵抗他爸。
    可能是为了面子，他爸没有通知任何亲戚，只想一个人照顾他妈。
    病房里的他的外婆和姨妈都是他妈自己喊来的。
    说到这里，他也觉得可笑，语气轻轻，带着笑意：“好可怕……他的面子居然这么重要。他在我爷爷和那些亲戚眼里的形象居然这么重要。  ”
    金琪琪说不出话来，单单是想象他说的那些场景，她都会觉得窒息。
    难以想象这几日他居然经历了这么多  ，她下意识地将他抱紧，似乎在告诉他——还有她在。
    她也不知道自己的存在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一种慰藉，抱着她，他能不能开心点，但她能做的就只有这样了。
    张也航也抱紧她。
    两人在湿热的空气中相拥着。
    对张也航来说，金琪琪是这世界上他唯一能掌握、并且渴望掌握的人。
    只要他拥有她，一切虚无缥缈的未来对他来说都不算什么了。
    亲情、争吵、背叛和利益……他都丢在脑后，此刻他的脑袋空空，只有拥抱着的这具柔软的身体是真实存在的，是真实能够抚慰他的存在。
    “金琪琪，你不能离开我。”他吻着她的额头，轻轻开口，每个字都说得珍重，希望她记得清楚。
    金琪琪慢慢呼吸，答应：“好。”
    张也航得到这样的承诺之后，摸着她汗湿的头发，淡淡说着：“我只希望他们能在这一次把事情都解决了，但……我妈脆弱，对自己的生命足够决绝，却无法狠心断开这段婚姻。”
    金琪琪知道，王阿姨婚前婚后在外人面前都是令人艳羡的存在。
    她永远矜持温雅，是不可能让自己有离婚这样的污点，不管和张叔叔闹得多难看，她会继续维系着自己完美的婚姻，只为那张虚假完美的面具。
    金琪琪问张也航：“你希望他们分开？”
    张也航点头，“……如果他们离婚了，应该就没这么多事了，我还能脱离那个家庭。”
    之后像是担心自己把她吓跑，他摸着她的手臂，将她扣紧：“我冷血吗？有时候我也觉得自己冷血，只顾自己，只爱自己……”
    听着他将自己剖开批评，金琪琪心脏一跳。
    张也航说得没错，他是自私的。
    但很奇怪，在金琪琪的认知中，他就应该是自私的。
    也许是因为她知道他吃了多少苦，她见过他被父亲罚跪在门前，被母亲打得上蹿下跳，那时的他是狼狈脆弱的。也见过他为了自由而伤害自己。这时，他开始反抗，然后他变得无所谓，对所有事都不甚关心，用轻描淡写的态度减少自己的投入。但她知道其实他依旧在乎。
    她的愿望很简单，希望张也航能够永远自由，在他游刃有余的地方继续翱翔，没有后顾之忧，能活出自己想要的人生。
    “他们也冷血，不是吗？你已经做得够好了。”
    听到她这样的回答，张也航再次确定了金琪琪的可贵，空虚的心因她坚定又温柔的话语而重新盈满。
    他低头亲她，在心里感谢着上天将这么个好女孩送到他身边。
    金琪琪被他吻得气喘吁吁，张也航像是要把她的唇弄肿，又舔又咬，含着吸着，将她的气息悉数掠夺走，空气中又响起暧昧的动静。
    夜很长，未来也还远。
    但只要他们拥有彼此，就像是有了对抗未来的勇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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