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宝奉县五百钱一斛的盐价,就是新来的县令刮得太狠,商贾要上贡,又不想自己的钱袋子瘪了,就只能加大力度刮民众,不仅仅是盐,宝奉县其他东西的价格也十分离谱,以至于当地百姓宁愿走上几十里路去汭口镇,除非是急需的。”
“宝奉县县令一年得的孝敬,就有十万贯之巨!”
因为这个数字,殿上顿时起了一阵骚动,萧珉脸色难看至极。
霍照看向韩因:“韩盐铁,你任盐铁使多年,盐铁事务最是熟悉,你不会不知道盐铁之利巨甚吧?”
“自然知道。”韩因道。
霍照说:“你调查各地盐务许久,难道只查出一点小打小闹?盐务牵扯之大之广,信州管中窥豹,就足够让人心惊了,你语焉不详,只将其归咎在几个信州豪族身上,莫非你真的相信区区几个地方豪族就能把一州之地弄得乌烟瘴气?”
韩因脸色也难看至极。
霍照道:“还是你知道,却不想说?不想说是为什么呢?敷衍皇后殿下?还是包庇什么人呢?”他一说包庇就看向阮权,看得阮权握紧了笏板。
“也许,敷衍和包庇都有。”三司户部司判官卢士文年轻气盛,忍不住说了一句。
霍照看过去一眼,继续说:“信州知州赵桀,永泰二年进士,流内铨后选官为安州城山县县丞,赴任后一年,突然写休书停妻,后娶的妻子姓屈。”
哪个“屈”呢,屈成天的“屈”。
所以赵桀通过这一层关系攀上了势头正旺、内定下一任枢密使的蒋鲲。也正因为有这个关系在,他糊涂官判糊涂案害死了一家十五口,不仅什么事都没有还一路高升,磨勘给他评了下下审官西院主簿被贬谪到了一个穷乡僻壤任县丞,至今还没有挪动。
蒋鲲铺下的关系网之大,到现在也还没有露出冰山的全貌。
王妡为什么快刀斩乱麻般把蒋鲲抓了蒋家抄了,后来却又一直关着不杀,还布置了重重兵力保他不死,吃的用的每一样都要仔细检查了。正是因为杀一个蒋鲲容易,但连根拔出蒋鲲布在朝中的关系网却难。
不把他的人都□□,就会有人轻易接手他的势力,届时那人隐在暗处会更加棘手。
上辈子,临猗王氏倒了,临猗王氏原本的财富和人脉不就轻易被蒋鲲、吴慎瓜分了,最后萧珉看似大权在握,实则握了个寂寞。
王妡朝吴慎看了去,道:“吴卿怎么看?”
被点名的吴慎顿了片刻才回话:“回娘娘话,臣以为,此事该严查,查出作奸犯科者绝不姑息。盐铁乃国本,断不可成为某些人弄权敛财的工具。应当将私盐贩子赶尽杀绝,决不允许朝廷的盐井落入那些为富不仁的私盐贩子手中。”
“那你认为,谁可查此事?”王妡道。
“臣以为,盐铁使韩因可胜任。”吴慎道。
王妡的嘴角扯出一个冷哂的弧度。
萧珉的人也不是一条心呐,吴慎这时候把韩因遣出京,实在是耐人寻味。
“圣上以为如何?”王妡意思意思一下问了萧珉,旋即就道:“我倒是觉得阮卿更适合调查此事。”
阮权大惊。
“阮卿?”萧珉不耐道:“你不懂就别乱指派,阮卿一个枢密副使,既不是御史台又不是大理寺,调查盐务他怎么合适!”
“是我不懂?”王妡微微一笑,“霍照,你来说。”
霍照领命:“阮枢副与赵桀私交甚好,赵桀送了阮枢副一个美人,并称美人是他的族妹,为了族妹在阮府生活得好,他每三月给美人送钱送物,这些钱物都进了阮枢副的口袋。”
“你血口喷人!”阮权厉声反驳。
霍照不被影响,继续道:“臣以为殿下指派得很妙,旁人去了信州,恐查不出什么来,就如韩盐铁,查来查去只查到了一些小鱼小虾。”
“这已经算是办事不力了吧?”吴桐搭腔。
“吴掌书高见。”霍照说。
“韩盐铁你不行啊,你自己说了,吴大相公刚刚也说了,盐铁,国之本也。你就对国本这么怠慢?国本但凡有思想,知道你这么对她们,都要哭的。”吴桐立刻变身老阴阳人,对着韩因就是一顿阴阳怪气。
韩因铁青了一张脸,一言不发。
这时候所谓的文人自矜就很拖后腿了,韩因不想与妇人争高低,可妇人嘴毒的很,一句话就能把人气吐血。
真是争也不是,不争也不是。
妇人吴桐就没这一吨重的措大包袱了,乘胜追击:“这么一看韩盐铁的确不适合去查案,专业的事情还是交给专业的人做更好。”
她这句话里的漏洞立刻被抓住,阮权的拥趸就要说话,就听她又说:“不过阮枢副虽然不是专业查案人士,但他与赵桀的关系却是很好的一个突破口,就看阮枢副愿不愿意大义灭亲了。”
阮权的拥趸:“……”立刻闭嘴了。
吴桐:“赵桀罪大恶极毋庸置疑了,阮枢副你能查到什么内幕,能查到什么程度,可是关系着你的工作能力。可别跟韩盐铁一样,只会抓些小鱼小虾,甚至可能是假鱼假虾。”
韩因和阮权脸一样黑。
朝廷盐政积弊已久,各地私盐泛滥,仅之前查蒋鲲查出来的那点东西不过冰山一角。
而皇后哪里不点,偏点信州,是早就盘算好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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