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光化门入,是中央御街,宽二百步,直通内城朱雀门、宫城明德门,两边刀御廊,路心立两行朱漆杈子为中心御道,人马皆不得行住,杈子里有砖石甃砌御沟水两道,水中尽值莲荷,两岸还种了许多桃李梨杏,今时正值春天,桃花、梨花、杏花开满枝头,望之如繍,美不胜收。[注]
王妡走在御街杈子之外,眼睛看着御道两旁葳蕤的繁花,耳中听着周围叫卖的、问候的、嬉笑的、争吵的各种声音,她已经如此走了一个上午。
紫草和香草跟在她身后她们不知道姑娘这是做什么,也不敢问,只能默默跟着,尽量隔开路过的百姓,以免他们撞到自家姑娘。
午后,王妡终于停下了脚步,回头朝紫草香草看了一眼,脚一转进了路边的一家脚店。
“女公子要吃点儿什么?”店小二热情地将王妡迎到靠窗的一张桌子旁,用布巾擦了擦桌凳请王妡坐下,然后开始报菜名。
王妡点了几个店小二推荐的招牌菜,等店小二走开她对紫草香草说:“坐吧,你们陪着我走了这么久,想必也饿坏了。”
紫草与香草对视了一眼,都对王妡摇头说不敢。
“无妨。”王妡看着两人,眼中闪过一丝痛惜,她敛下情绪,淡淡道:“出门在外,没那么多讲究,我一个人吃菜也无趣,陪我一起吃罢。”
二人犹豫了片刻,紫草见王妡话语虽冷淡神色却并不冰冷,便大着胆子拉香草行了礼:“多谢姑娘。”然后小心翼翼坐在王妡右手边的长凳上,只坐了半边凳子。
脚店里熙熙攘攘不少人,贩夫走卒有之、文人士子有之、结伴出游的女公子也有之,喁喁私语的有,高谈阔论的更是不少,听着其间的热闹,王妡终于有了落到实处的感觉——
自己真的是身处在永泰十五年,而非天成十年。
这几日她一直浑浑噩噩,分不清究竟是身在梦中、回光返照还是身处现实。
也分不清究竟是做梦梦回年少时,还是做梦梦到向后十五年。
那些欺骗、痛苦与仇恨历历在目,还有一刀捅死萧珉的感觉,太真实,太……好。
王妡环顾脚店,这里是永泰十五年。
所有的伤痕还没有划上,所有人都还活着,祖母身子硬朗,父母恩爱和谐,兄长初入官场锋芒毕露,祖父依旧是手握财权与相权、军权三权鼎立的计相。
她回来了!
只是……
王妡微哂,回来的时间有些不凑巧呐。
竟是宣册太子妃的当日。
想到还要再与萧珉做夫妻,她的眼神瞬间变得阴鸷,想杀人。
第4章 可笑真相
被萧珉以皇后失德为由废掉后,从大内移去了北宫,王妡一直都在想——萧珉为什么要给王家按上谋逆的罪名。
王家因为她王妡的缘故,一直都是站在萧珉这边的,无论他是太子时还是登基为帝后,哪怕她二叔王格在某些时候出格了些,但王家的忠心是绝对毋庸置疑的。哪怕是萧珉已经收拢了权力也完全没有必要铲除王家,这无异于是自断一臂。
再者说,王家谋逆总要拱一个皇子上位,她王妡无子,膝下也没有养其他妃嫔的儿子,王家谋逆的罪名从根本上就站不住脚,总不能是因为王家喜欢为他人做嫁衣吧。
她一直在想,就算萧珉大权在握,朝廷依旧内忧外患,究竟什么原因能让萧珉自断一臂也要铲除王家。
直到她大限将至,离魂七日,到了一个幻境,才得知了那可笑的真相。
那是一间很小的屋子,窄小的床榻凌乱堆满了衣裳,一个桶中尽是残羹剩炙,有蚊蝇在其上乱飞,一面墙边有一张桌子,桌上有一块会发光的板子,一个头发油腻衣裳皱巴的女子坐在桌边,看着光板快速敲击桌面上放着的一个黑色的很多小方块的东西,那光板上就会出现一行一行的文字。
王妡是悬空飘在那间又脏又乱的屋子里的,她跟桌边的女子说话,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她想走,却只能在屋中飘来飘去。
试了许多次,她终于放弃了,飘到那女子身后,看着她用那神奇的机关敲出一行行文字在光板上,那些字许多都缺笔少画,可奇怪的是,她居然全都看得懂。
王妡就悬在女子身后,看着光板上出现一个一个她熟悉的名字,以及她自己的名字。
非常简单粗糙的一个话本,主角是吴桐和萧珉,一个是她的远房表妹,一个是她的夫婿,两人在她办的诗会上一见钟情,因萧珉太子之位不稳,皇后逼迫他为母子二人的性命着想,让他忍痛放弃真爱而娶祖父掌控朝廷财权的她,一对有情人被迫分开。然后兜兜转转暗通款曲虐恋情深几年,吴桐因诗才和种种奇思妙想在京中名声大噪,萧珉干掉诸野心勃勃的兄弟成功登上皇位,登基第二年广选天下佳人充实后宫,吴桐就被萧珉趁此机会接进后宫。
吴桐作为话本的女主角,自然是男主角萧珉的贤内助,她本是一个生活在比梁朝超前千百年的女子,因意外死亡灵魂飘荡到梁朝附身在同名同姓溺水而亡的吴桐身上,她有比当时所有人都超前的眼界与知识,为萧珉出了不少有利民生的点子,得萧珉爱重、百姓爱戴,她的分位短短几年就从美人升到贵妃,登顶为天下最尊重的女人只有一步之遥。
相对的,作为话本里的配角,王妡这个占了后位之人必须是主角的对手、对照组、踏脚石,用她的恶毒衬托主角的善良、用她的处心积虑衬托主角的光明磊落、用她的权欲熏天衬托主角的心怀苍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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