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7.宴鬼

    眼镜老头儿让开棚子的门口，一阵旋风从他身边刮过，新郎拉扯着新娘往棚子里走去。在檀玄和萧笛的眼中，此时新郎脸上的笑容更加灿烂，虽然和新娘的接触依旧只靠着彼此之间的那条红带，但是此时红带在他们手腕之上缠了不少，他们的手已经快要牵到一起了。
    二位“新人”进了棚子后便面朝里面站好，接受着里面“众人”或是羡慕或是祝福的目光，新娘没什么反应，而新郎则是浑身乱颤，似乎有些压制不住内心的兴奋。
    眼镜老头儿让王城在门口的桌上摆上三个酒杯，然后又打来一瓶尚未拆封的白酒，分别倒进三个杯里。似乎是特意准备的，一瓶白酒正好满满浮浮倒了三杯，不多不少。而且王城倒酒的姿势稳重，一看就是经常干这活儿的人。
    眼镜老头儿端起一杯酒，朝着棚子内高声喊道：“一拜天地！”
    说着，眼镜老头儿将酒杯一扬，杯中的酒化作一道弧线抛洒出去。棚子里的那对“新人”转身跪在门口，面向门外俯下身子叩了一个头，然后直愣愣站起来身子。
    “二拜高堂！”稍等了片刻后眼镜老头儿端起第二杯酒继续喊道，然后将就泼到了二愣子的身上。
    “这……”
    远处看热闹的萧笛很是诧异，但是作为当事者的二愣子非但没有任何不满，反而脸上还洋溢着欣喜的笑容。
    萧笛不解地和身旁的檀玄问道：“他这是什么操作？怎么突然就往人身上泼水呢？而且那人不但没生气，看着还挺高兴。”
    “没什么，那个老头儿就是以酒为引，引导着那两个结婚的死鬼完成该有的流程。”
    萧笛眉头微皱，继续通过烟袋嘴往那边望去，确实如檀玄所说，那对“新人”在门内微微调转了一下方向，朝着二愣子的方向再次跪倒，磕了一个头后又重新站好。
    萧笛明白了檀玄的意思，但是马上又有了新的问题，“难道他们只能看到酒，不能看到人吗？”
    檀玄笑着微微点了点头，“没错，那对鬼新人磕头其实就是朝着撒酒的位置磕的。其实现在他们是谁也看不见谁，鬼看不见人，人也看不到鬼，毕竟阴阳有隔。现在那边只有那个老头儿是个例外，不过看情况他也是看不到鬼，只能感觉到那些鬼的存在。他身上的气场和昨天看到的有点不一样，应该是带了什么法器一类的东西，不然那些凑热闹的鬼也不可能那么听话。”
    檀玄说了两句就闭嘴了，因为那个眼镜老头儿已经端起了第三杯酒。
    “夫妻对拜！”
    眼镜老头儿走到门口将杯中酒洒到了门内一步左右的地上，然后后退回原来的位置，眼镜后的双眼微微眯起。
    在檀玄和萧笛的眼里，那杯酒就泼在了二位“新人”脚下，新郎和新娘手拉手相对跪下，朝着酒水的位置磕了个头，完成了对拜这一步，然后又重新并排站好。
    眼镜老头儿转身抬头望了望黑漆漆的夜空，这个时候月亮已经完全躲起来了，沉默了一会儿后，眼镜老头儿收回了目光，朗声说道：“礼成！恭喜二位新人永结同心，也感谢各位乡邻的见证，以后他们二人就多依靠众位关照，王老三在此谢过大家了。”
    说完，眼镜老头儿抱拳朝四周转了半圈，虽然看着很有气势，但是在萧笛看来却是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眼镜老头儿走回到门外那张桌子旁边，从香盒内取出一把香，用火柴点燃后，插到了棚子门口的松土之中。
    “主家已备好酒菜，各位随意，请吃好喝好。以香为限，香落各自回执，大家各自安好。整吧。”
    眼镜老头儿的声音还没完全落下，棚子里的大鬼小鬼犹如得到赦令一般都都开动起来，有的动筷，更多的是直接动手，不管不顾的使劲往嘴里塞，有手短的还直接站到了凳子上，更有甚者从这桌抢到那桌，一时间棚子里乱作了一团粥。
    “不是，他们这些鬼是饿疯了么，怎么看着像多久没吃过东西了似的呢？”望着棚子里的众鬼，萧笛突然感觉有点反胃。
    檀玄呵呵一笑，“冥婚虽然种类很多，但是这种纯粹为死人准备的婚礼却难得一见，他们也一样，多少年都未必吃过这样有货真价实油水的席了，现在遇到了怎么可能不抢。”
    “那门外那些看热闹的呢，他们怎么不进去跟着抢呢？”萧笛不解地问道，“是不是准备的不足啊，既然准备了，为什么主家不多准备点儿呢？”
    “他们既然准备了，当然不会有准备不足这么一说，厚此薄彼对鬼怪来说，那可是很容易惹是非的，你看着吧，他们一定还要安排。”
    萧笛疑惑的继续望去，只见眼镜老头儿站在棚子门口望着棚子里刮起的阵阵旋风笑的很开心。眼镜老头儿看了一会儿后转身让二愣子将骨灰盒放到桌上，然后又对二愣子进行了一阵吩咐。
    二愣子从灶台边拿出一个准备好的筐，筐上盖着白布，白布掀开后露出了里面白花花如小山一般的馒头。二愣子拎着馒头走到了空场的最中间，然后将馒头拿出，在地上摞出三个馒头做的小山，每座馒头山之间隔了有五六米的距离。摆好以后，二愣子又回到桌边取来了三根香，分别插在了三座馒头山最上面的那个馒头上。
    二愣子望向门口的眼镜老头儿，在看到对方点头后，他哆哆嗦嗦的掏出火柴，点燃了离他最近的那根香。
    “呼……”
    香头刚一点燃，二愣子的身边就刮起了一阵大风，将二愣子吹的一个趔趄。二愣子紧倒几步才避免摔倒在地，只是等他站稳脚步的时候，他已经离那座馒头山三四步远了，而灯光照耀下的馒头山周围大大小小的旋风来回的盘旋。馒头山顶上的香快速燃烧，只一会儿的功夫，香已经只剩一半长短了，而下面铺垫的馒头也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暗，很快就变得像在外面扔了几天一样，干干巴巴的，狗见了都未必会上前闻上一闻。
    “他们这是在干什么呢？”萧笛放下手中的烟袋嘴小声的和檀玄问道。二愣子只知道身边阴风阵阵，但是萧笛通过烟袋嘴可是看到一群鬼挤在馒头山的周围正在贪婪的呼吸着那支香的烟气。这场面完全是前仆后继的鬼挤鬼，无论男女老幼，没有一个谦让，都是玩了命的往前上。
    “你没听说么，人活一口气，佛挣一炷香，连神佛都喜欢这口儿，你认为这些小鬼能不抢疯了么。鬼不是神佛，他要守住自身的气，更惦记那香。”
    萧笛感到非常不解，“那也不至于吧，烧香的哪里没有，至于抢成这个样子吗？”
    “至于，怎么不至于。你刚才数没数过每堆馒头有多少个？”
    萧笛轻轻摇了摇头，刚才她只顾着看二愣子的举动了，哪会在乎他每堆摆了多少个。
    “那么多馒头，谁知道他每堆放了多少个。”
    檀玄嘴角微微一挑，继续说道：“其实你稍加留神就能数出来，不信你从上往下数，第一层和第二层各一个，往下每一层的馒头都有三个馒头作为垫脚，一共摆了六层，一共三十六个馒头。”
    “看来那个眼镜老头儿还有点能耐，除了帮着结个阴亲，还会点儿真东西。这香不是普通的香，他是有说法的。这香以三才为基，而且又分三堆，俗称续魂香，这是点香人以自家香火运为代价的，能让寿命不长的鬼延年益寿，所以才会这么遭哄抢，地上那些馒头也不是普通的馒头，里面应该混合了点香人的心头血。”
    “啊！”
    萧笛被檀玄的话吓了一跳，忍不住惊讶了一声。
    檀玄侧脸看了看萧笛，继续说道：“这个没什么惊讶的，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二愣子也是有所求，所以才舍得下本。刚才那个新郎应该是家里的独生子，他死了，他家的香火也就断了。那个二愣子点这种香，就是想以自家不多的香火运搏一搏。”
    “搏什么？”萧笛听得更加一头雾水，完全跟不上檀玄说话的思路。
    檀玄嘿嘿一笑，说道：“现在国家都开放二胎了，他是老树发新芽，想再要一个呗，毕竟大号已经废了，再重新注册个账号重新开始呗。他现在是用这种方式积阴德，打算跑罐子破摔，来个置之死地而后生，求得老天垂帘呢。”
    “不会吧？”萧笛对檀玄的说法有些不敢苟同。
    檀玄轻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事已经一定以及肯定了，六为阴之极，他将馒头摆成六层就已经摆明自己的意图了，何况他摆了三堆，一共一百零八个，这个数字你一定不陌生吧，不管是佛家还是道家，对这个数字可都是非常尊崇的。你看着吧，二愣子下次再点香的时候，可是要两个一起点的，不会像这个，香烧完了再点下一根。”
    很快二愣子就用实际行动证明了檀玄的推断是正确的，在第一座馒头山上的香彻底燃烧殆尽以后，他哆哆嗦嗦的走到了第二座馒头山跟前，点燃了上面的香。然后没有停顿，又走到最后一座馒头山跟前，将剩下的那支香也点着。
    “呜……呜……”
    村东头的田地里突然狂风大作，一阵大风从黑暗的田地里迅猛的席卷而来，刮得搭建起来的棚子摇摇晃晃，像是要随时倒塌一样，吹得棚子门口悬挂的几盏电灯猛烈摇晃，有一盏甚至直接被飞扬的沙土直接给打碎了，吹得棚子门口插的那把香纷纷倒地，还没烧完的香瞬间就被吹得不见了踪影，吹得刚刚点燃的馒头山在顷刻间土崩瓦解，白花花的馒头在地上咕噜噜的乱滚。
    “这……”
    刚点完香的二愣子彻底傻眼了。
    “天啊，这是为什么呀？你就一点希望都不给我吗？”
    二愣子大叫了一声，在狂风中一下子瘫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