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怪不得周成这表情啊。
实在是周成想不到这么诡异的事情会发生。
明明庞定坤就在急诊科，急诊科还打来电话请急会诊，倒是真奇了怪了。
小护士很急，因为她接听的电话，电话的另外一头，明着说了，自己是急诊科的主任, 让她找人接电话。她只能是下意识地来找医生啊。
“你快来接下电话吧，电话都还没挂呢。”小护士又说。
“好！”周成把病历本夹在了腋窝里，回了一个字，同时往外走。
到了小护士身旁后，说：“麻烦你帮我把病例放回病例架子上去一下，我去接电话。”
“好的。”小护士先低了低头, 然后又点了点头, 似乎比周成矮了一个头的她似乎有些羞涩是的。
到了护士站，周成接过电话：“你好，骨科二病区。”
“你是谁？我是急诊科郭浩然！”对方直接先说了自己的身份。
周成作为骨科的规培，还去急诊科轮过科，自然知道郭浩然是急诊科的行政主任。
马上回：“郭老师，我是骨科二病区的住培医生，今天值班的庞医生已经在急诊科啊？”
“我知道他在，你赶紧想办法联系你们科室的严骇涵或者给董千盛，我这里打不通。”
“你就说你们科的庞定坤，现在搞手法复位搞出问题了，让他们马上来急诊科救场！我这边还在给麻醉科打电话，暂时先拖着。”
“拖不了太久。”
“如果十分钟之后, 严骇涵和董千盛或者没其他人来，我就直接给骨科的曾异打电话了, 让他来想办法。”郭浩然颇为不客气地说完, 就挂断了电话，语气相当生硬。
周成愣住了, 这都什么鸡毛啊？
郭浩然作为急诊科的行政主任, 直接与严骇涵董千盛甚至曾异直接联系, 倒是没什么问题。
也可以直呼其名，但是？
庞定坤去搞手法复位搞出问题了，这又是什么情况哦？
你都打不通电话，我哪里去想办法？这二位大神现在都在手术台上，你能打通电话才怪呢。
周成在郭浩然挂了电话后，沉吟了片刻，决定先给罗云打电话说一声。
看他那边什么态度，如果合适的话，他就让张正权和杜严军去联系一下严骇涵吧。
好歹是今天得在科室里扎一下，回不去了。
电话通了，很快就被接了，但接了之后，似乎是巡回护士的声音：“罗云，电话放你后面了，开着扩音啊，我下去血库拿血……”
周成听到这话，赶紧说：“罗老师，我是周成, 方便借一步说话吗？”
“我知道你是周成，有事说事情。赶紧的, 我这边还在台上。”罗云骂骂咧咧的声音传来，似乎对周成开口就是借一步说话，有点不太感冒。
周成继续坚持：“罗老师，你可能要先下一下台。”
啪啪！
接着电话另一边便传来了手套的啪啪声，还有洗手护士的嘲笑声：“罗云，你们科室的住培都这么牛的么？直接让你下台接电话的。”
罗云没回话，直接拿起电话，穿着无菌手术服就往外走，关掉了扩音。
“现在可以说了，你怎么回事呀？”罗云的语气自然没之前那么生硬了，当然话里话间，还在敲打着周成。
“庞定坤坤哥今天值班，大概二十分钟前有急会诊去了急诊科，刚刚急诊科的郭浩然郭主任打电话来科室，说坤哥做手法复位做出事情了。”
“他联系不上严骇涵和董千盛主任，让我务必想办法联系上他们。我刚在科室里谈话28床的手术，就被庞定坤委托暂时看管一下病房。”
“我就觉得，很有必要和罗老师您商议一下，到底该怎么搞？”
“如果要通知严主任的话，我就空着病房下手术室来？或者我去联系杜严军让他去告诉严主任这件事。”
“郭主任讲了，十分钟之内没有回复，他直接给骨科的曾异主任打电话。”周成非常快速地回。
周成受了庞定坤的委托，管理病房，就得尽到传达责任。
当然，庞定坤出事的这件事，周成自然不好宣扬的。
罗云当时就皱了皱眉头：“庞定坤他搞的什么的手法复位？”
“这我不清楚。罗老师。”周成平静的呼吸着，但其实心里也有点紧张的。
“你不管这件事，我去给严主任说。这件事，不要外传，越少人知道越好，索性你是知道给我打电话，还要坚持单独讲。做得不错。”
“你再在科室里等会儿，我给庞定坤打电话，让他安排人来病房替他守班！”
“搞的什么名堂？让我们组的人替他值班了？”罗云颇为不客气地嘟囔……
周成也就摇摇头，不管这件事情了。
也不怪罗云生气，每个主任所在的治疗组，都是单独运行的。
今天严骇涵组的人值班，有急诊手术把他罗云叫上了台，那是没办法的事情，当医生这个行业，病人为大。
胡明组是自己的手术日，抽不开身，上级不够，不叫罗云难道叫蔡东凡？
不过，借人主刀急诊手术，那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但值班医生你值个班不好好值，这里借人那里借人，你们组解散了好不好？
一般除非极为例外的情况，发生了特别重大的事故，那也是要主任亲自出面，协调科室里的所有人的工作，再往上还有医院层面的组织和安排，那躲不掉。
大概十分钟之后，许岩林气喘吁吁地跑进了科室里，然后看到周成就说：“周成哥，不好意思啊，让你受累了。”
“没事没事，正好我还在科室里有点事情。岩林哥。”
“你们的手术，做得怎么样了？”
“还好吧，手术挺大，但进展还算顺利。弋风哥正好也被严主任叫去了手术室，我就上来了。”许岩林估计是还不知道庞定坤的事情。
也许知道，但是被严骇涵下了封口令。
“辛苦你了周成哥，你回去休息吧，这边有我来了就行了。”许岩林颇为客气地说。
周成也就溜溜球了。
反正他只需要听从蔡东凡和罗云的吩咐就是了，其他的事情，周成懒得掺合。
毕竟，假如今天这么多的急诊病人，是自己的医疗组值班的时候遇到，别人组也不会有人来代替自己组的人做值班这件事。
回到了家，周成便到了桌子前，打开笔记本继续理思路，开始写下模拟方案和计划。
……
严骇涵此刻非常恼火地下了手术台，赶到了急诊科。
mlgb的，老子在科室里千强调，万强调，不要随便搞手法复位，不要随便搞手法复位，别的组的人，比如罗云不听就算了，你庞定坤一个学术型博士，长期呆实验室的货儿。
你也耳背啊？你真以为别人奉承你是我院的优秀人才，那是看你的临床能力吗？
你从本科到博士毕业，十一年时间，你在临床在待多少时间啊？
理论虽然丰富，但是实际操作那是理论上所说的那么简单的事情么？
在半路就遇到了急诊科的郭浩然，郭浩然面色隐晦，在看到严骇涵后，就迎上去道：“严主任，你可算是来了。”
“郭主任，不好意思啊。我上午去开了个会，开了免打扰模式，忘记关了。后来就上了急诊手术，电话一直没有铃声。”严骇涵虽然内心里有点愤怒，但是。
该对郭浩然客气的还是该客气的，毕竟他也是为了骨科好，不然的话，就等着庞定坤搞不定后，再让庞定坤主动叫外援，根本不用想事情。
首诊负责制，骨科的问题，骨科的首诊负责！
“我也了解了情况了，不过事情紧急，也只能把严主任你叫下台了。”
“刚来了两台关节脱位，一个是髋关节的后脱位，你们科室的庞医生倒是没用多长时间，就复位进去了。”
“但是还有一个肩关节脱位的病人，现在庞医生已经复位了快半个小时，尝试了两三次了，都还没复位进去。我建议庞定坤把操作暂停了，并且建议他去和病人的家属谈神经阻滞麻醉。”
“这一边再打电话让你过来啊。这要是继续复位下去，很有可能就骨折了啊。”郭浩然解释，他也不想特殊的打扰。
关节脱位，手法多次复位失败之后，就有可能必须要转手术治疗的。
只是，现在失败了好几次，得好好跟家属和病人沟通，不然的话，万一来个举报，那对急诊科，对骨科都颇为麻烦。
严骇涵自然理解郭浩然的，满是谢意地说：“麻烦你了郭主任，让您费心了，我们先一起过去看看情况吧。”
“过两天请你喝酒。”
“先别提喝酒的事情，先把这件事情处理好吧。”郭浩然赶紧略过这个话题。
病人最后要好了，那喝酒吃肉都是小事，鸡尾酒啤酒白酒随便选。
要是没过去，或者骨折了，鸡尾毛酒要不要？
到操作室的门口，里面麻醉科的人已经被郭浩然叫来了难了，正在给病人准备神经阻滞麻醉的前期准备工作，好像是在用黑色标记笔在标记点位。
庞定坤则是耐心地在和病人家属解释，也是庞定坤复位前，谈话就谈得好。
病人家属有点不情愿地问：“那庞医生，是不是要是再没复位进去的话？就必须要做手术了？”
“我老婆之前听到不要手术，可别提多高兴了，平时她最怕痛了。”
庞定坤道：“就是这样啊，手法复位只是治疗的选择方式之一，再备选的方案，我们可以想的办法就是神经阻滞，加肌松。还是不行的话，那就避免不了开一刀了。”
庞定坤作为博士，理论和基本功是很扎实的，因此给病人之前解释得也颇为到位。
保守治疗，手法复位，手术复位。
三阶梯讲得颇为明白。
“那辛苦你们了医生，能尽量不做手术，就不做手术吧。你们再多想想办法啊！”他双手抱拳作揖拜托。
“我们会想办法的。”庞定坤接着斜眼一看，就看到了严骇涵过来了，
便道：“你就在这里守着你老婆啊，我再去看看你老婆的片子，再和我们主任好好设计一下复位的方案。”
“好的好的。”听到主任二字，他才放心不少，走进操作室，让自己的老婆抓住了自己的手，并安慰她说：
“没事没事，骨科的主任都来了。”
……
严骇涵看到了庞定坤过来后，就与郭浩然走进了病房，先阅片——
肩关节前脱位，看起来没啥特殊的啊。
肩关节前脱位，是骨科关节脱位的第二节，是十分经典的脱位，即便不是骨科的医生，也能知道几种治疗方式之一，这庞定坤到底怎么回事？
庞定坤进来后，汇报病史：“主任，患者35岁，女性。查体有明显方肩畸形，触痛，肿胀。阅片没看到明显的骨折。”
“属肩关节前脱位。可以手法复位的。”
“但就像是遇到了怪事一样，我先后尝试了外旋法，提拉法，手拉脚蹬，santos法，全都没成功。”庞定坤颇为郁闷地回复。
“不知道怎么回事，我们可能是遇到了难复性的肩关节前脱位。”
严骇涵听到庞定坤的话，稍稍愣了愣。
说实话，这里面，他听过的复位方法也就是外旋、提拉和手拉脚蹬，后面的santos复位法，虽然严骇涵是主任，但也没听说过。
主要是他也不搞这方面，另外三种名字，都是属于知识储备。
但是，庞定坤这话，倒是让严骇涵不好马上去责怪庞定坤了。
庞定坤并没有鲁莽行事，第一，他判定了诊断无骨折，做了评估，属于手法复位的适应征。
第二，他也有自己的知识储备和技能储备。
四种不同的肩关节脱位复位方法，这已经足够了啊，严骇涵自己都只会三个。
那就真不能说庞定坤这是鲁莽了。
而且，庞定坤这么一解释，让严骇涵眉头紧皱的同时，郭浩然也是内心稍微舒缓了一下，后说：“那这个难治性肩关节脱位，到底要怎么搞呢？”
说实话，刚开始听科室里的人说骨科的博士做手法复位做出问题了，复位了好几次没成功。
病人在操作室里哭天喊地，他老公都快打人了。
他以为自己是遇到了那种高学低能儿，认为庞定坤是纯傻逼类型的。但现在想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人家做的准备，比自己多多了。
“严主任，要不给罗云，打个电话？让他也来看看吧？我以前是骨病专科的，接触颇多的是骨病科学。罗云是专业的关节外科的研究生。”庞定坤颇为郁闷的解释着。
他也是自己点子邪，第一次做手法复位，就遇到了这事儿，而且他觉得自己已经做了充足的准备。
可意外谁晓得啊，请罗云来援就请吧，虽然面子上是不太好看些。但自己也算后学了，即便自己的年纪与罗云相当，可自己的临床经验少啊。
“好！”严骇涵点了点头。
既然庞定坤不是在做傻逼事，莽着去干的，那他就不会去在这个时候责备庞定坤或者敲打，先把事情解决再说！
后面，肯定还是要提醒一下庞定坤的。
严骇涵接着先给蔡东凡打了个电话，让他去接手一下罗云现在的手术，并且解释了一下当前遇到的情况。
蔡东凡没多犹豫就答应了。
在面对病人的时候，骨科是一体的，真要是在急诊科复位的时候，出了麻烦，那丢的是整个骨科二病区的脸面。
说起来肯定是严骇涵丢的脸更大些，但是在别人心里，那就是骨二科的实力不济。
打断骨头连着筋，私底下斗，那是私下里的事情，他不可能在这个时候给严骇涵下绊子。
接着蔡东凡马上说：“严主任，我知道了，我马上给罗云打电话让他过来吧。”
严骇涵一愣，没想到蔡东凡竟然会这么懂事。
蔡东凡给罗云打电话和他给罗云打电话，虽然事情是一个，但意义完全不一样。
“谢谢啊，蔡主任。”严骇涵的内心稍稍一动。
“小事情，严主任你先和病人做下沟通。”蔡东凡再多提了一句，也为罗云铺了一条后路。
他让严骇涵沟通什么，肯定沟通手术啊。
而且他主动去给罗云讲，就是为了给罗云也提点一下，不要莽着干……
罗云很快地来到了急诊科，穿着的是手术室里的洗手服。（注释：洗手服是进手术室就要穿的衣服，一般是短袖长裤，绿色拖鞋；无菌手术服是上手术要穿的长袖无菌长袍。）
不过，当罗云一看了病人的术前检查的平片后，脸色猛地变了一下，首当其冲地看了看庞定坤。
“怎么样？罗云？”严骇涵问。
“这很明显，肱骨头卡压在了肱骨盂上，属于难复性肩关节前脱位里面颇为特殊的一种。我只是看到过类似的case report（病例报道）。”
“但那台脱位，是用的kocher复位法，也是刚刚定坤用的外旋复位手法。里面就没提到过其他的方法了。如果我们要再试的话，可能还是只能用成功率较高的kocher外旋复位法了。”罗云不愧是关节外科的科班出身。
了解的还是比庞定坤更多些。
而即便是庞定坤，也不可能纵览骨科所有的文献和书本，他了解最深入的还是骨肿瘤。
但八医院暂时在这一块还是空白，他入科后，倒是建议了严骇涵搞了几台小的骨病手术，但都还不是骨肿瘤的手术。
关节脱位，他是有了解的，只是没那么专业。
如果不是听到这急诊科的郑主任在那里阴阳怪气啊，他都懒得搞，倒不是说想逞强，就觉得那说出来的话，说那些话的人，都是些啥毛病，嚼舌根。
你有本事去和严骇涵当面讲啊，阴阳怪气值班医生干嘛？
但现在听到有关节盂的卡压，他就明白自己为什么复位不上去了。
这就好比，你给门缝里塞了一根木棍，非要关上，那能关的上吗？关上了那才怪，方法不对，要么棍子断了，要么门破了……
那才可怕。
“罗老师，那你等会儿，能搞一下吗？”庞定坤问。
“我先试试吧，不好说，没把握。”罗云道，不敢把话说满。
庞定坤主动地告知目前的情况：“我已经复位过三次了，最多还能有两次机会。”
手法复位虽好，但也不能贪多，实在是做不了，该放弃还得放弃。
罗云皱了皱眉：你尝试三次了啊？
……
周成才翻开书，看的是骨折基础知识，准备摘抄其中的关键部分，作为模拟思路的素材好好打磨的时候。
平盖在书桌上的手机震动了起来。
周成平时其实平时学习都不把手机放手边的，就是怕自己会忍不住去看。但今天之所以放了，是觉得罗云或者蔡东凡有可能给他打电话。
毕竟今天的急诊手术不少，万一突然再来了一个要上台的手术病人，那肯定就是蔡东凡顶上去了。
再有的话，那没办法，只能看情况病人等不等得，或者去骨一科摇人。
蔡东凡上台，叫自己去做助手，那肯定是逃不掉的。
一看是罗云的，周成感慨了一下，停住了笔，把书合上了。
马上接通：“罗老师，我是周成。”
“周成，你现在来急诊科一趟吧。过来随便看看。”罗云颇为有点心累地说。
“啊~？”周成十分意外。
今天这是怎么了？和急诊科干上了是吧？
罗云接着说：“不方便吗？那就算了。”
“没有，罗老师，我马上出发。”
“是那个关节脱位的病人吗？”周成一边起身往外走，一边打听，这可是要打听清楚的。
罗云正经道：“是。”
“第四次手法复位失败之后，他就把庞定坤给举报了。说我们误诊，现在医务科的人和总值班都来了急诊科了解情况，反正就是一团乱麻。”
“病人的家属很较精，当面客客气气地说出去买水，出了门就一个电话打去了医务科……”
“唉，现在医务科正在调解，让我们先想想办法，尽量让病人不手术治疗。把病人和家属的情绪稳定住。”
“打你电话是让你过来随便聊一聊。蔡主任和胡主任都上台了，都找不到其他人可以吐槽的。”
周成的步子一顿，被罗云这骚话给吓了一个趔趄。
你认真的吗？罗老师？
打我电话来陪你吐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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