沼泽边缘,盾奴的眼皮挣扎似的抖了又抖,一连几声咳嗽后,方才勉强睁开眼。
这感觉就像新婚之夜被亲朋灌了无数杯酒,然后新娘恰恰又是表面矜持,实则如狼似虎之辈。
简而言之,就是又困又累又被榨干了。
“盾将军醒了, 棠公子!”
负责看护的士卒呼唤道。
盾奴发现自己正躺在担架上,被士卒们抬着走。
“盾兄,感觉如何?”
李棠走来关切道。
“并无大碍,只是……”
他似乎记不太清具体发生了什么,好像是看到了一个巨大的轮盘。
那轮盘转着转着让人感到天旋地转,仿佛他的魂也被吸了进去,并且挣脱不得。
他看到了什么?
一条行走天地的蛮龙, 一道坐化于沙场的巍峨身影, 一把亘古不灭的妖刀。
最后他便失去了意识, 轮盘也停了下来,最后那指针究竟指向了何处呢?
“没事就好,那千面千手佛有古怪,救出你之后我暂时撤了出来。”
李棠说道。
“真是惭愧,没想到我居然丢人至此。”
盾奴愤愤一拍担架,结果差点把抬担架的士卒连同自己一并拍倒。
人狠起来连自己都打,此言不假。
“棠公子,那蛊神教主之子……”
“盾兄放心,那人不在阴楼之内,但我们也不算一无所获,我收到一封信件,还逮住了一个女人。”
盾奴眉头一皱,喃喃道:“女人?”
李棠指了指后面的囚车,里面押着一个衣不蔽体的“女人”。
身材高挑且呈梨型,可谓前凸后翘、丰腴劲爆。
但是呢, 她周身披着一层银白色的毛发, 尾椎处延伸出一条长长的尾巴,双掌格外粗壮且爪子锋利。
“半妖?”
盾奴诧异道。
李棠点了点头,这位半妖就是桑迪口中的奴隶以及极品奴隶。
半妖一般指修成人形的妖与人的后代,也有一些天生灵智颇高的妖族也会自称半妖,比如鲛人与山精。
囚车里的这位,应该是混血裔,因为她的脸格外像人,只是这副身躯……
“她大概是蛊神教主之子的奴隶,但她身上并没有下蛊的迹象。”
就在这时,那只半妖又开始撞击囚车,龇牙咧嘴地嘶吼着。
“她充满野性与敌意,原本被八条锁链牢牢锁着,我给她解出来的时候还企图挠我。”
李棠语气甚是无奈。
“回去一审便知,希望这次不是个硬骨头。”
盾奴说道。
“盾兄,蛊神教主之子名叫桑迪,应该不是假名。”
“桑迪……桑卡巴之子吗?确实说得过去。棠公子,书信可否让我一览?”
李棠点了点头,随后掏出了那封书信。
盾奴阅览后,表情甚是凝重,叹息道:“此子字里行间透露出一股乖张与独立独行。
若以单纯之善恶,人的动机姑且有迹可循,可此子显然是个不羁之辈, 飘忽不定,来去随心,秉性混沌,此子甚是棘手啊。”
其实根据阿古夫的记忆,李棠对于桑迪这人的秉性与性格早有几分了解,可算素未谋面的老熟人。
这人首先确实从不说谎,他将诚实守誓作为第一美德,并且他本人也严苛遵守。
若不是如此,就凭书信上的三言两语,李棠绝不会如此轻易就撤走。
至于桑迪的动机,确实不是出于仇恨,他本人似乎有自己的追求,对于父亲的种种,他都报以嗤之以鼻。
但他承诺过会报仇并且报复大封,所以他会蛊杀丰衣县,以大封属地一县抵偿劼南部落之殇。
桑迪本意是一县偿一部落,这样已经足够,至于为何竹石县也会发现蛊源。
那是因为投蛊之事由阿古夫执行,阿古夫对大封的仇恨根深蒂固,自然不会放过多屠一县的机会。
然而由于种种原因,阿古夫并未得逞,但见证了蛊虫之灾后,他对桑迪越发忠诚,视蛊虫为光复苗国之基石。
阿古夫的所作所为,大概也让桑迪意识到,他老爹能控制如此之多的信徒,并非单纯由于信徒蠢笨愚昧。
蠢笨只是一方面,另一比重极大的方面是希望。
“治愈百病”、“起死回生”、“无所不能”的蛊虫给了信徒们希望,他们是被希望所洗脑。
桑迪就是这样一个人,他对人的种种恶性,有一种异常清晰的认知。
他从不与恶为伍,他只是加以利用。
他确实是“好人”,他是精致的伪善者,奈何入戏太深,他成了彻彻底底的“好人”。
桑迪大概从心底,非常享受这种操纵人心的快感,这种感觉简直就像是一位“神明”。
大约半天后,李棠一行人返回临时大营。
但此刻,大营内气氛甚是严肃,应该是发生了什么。
临渊王于中军大帐内徘徊,见李棠与盾奴归来,他挥手示意二人过来。
“元帅。”
“王爷。”
二人拱手道。
“你们回来得正好。”
临渊王开口道,他似乎并不在意二人在阴楼是否有所收获。
李棠与盾奴对视一眼,都感到颇为诧异。
“王爷,蛊神教主之子不在阴楼,他名叫桑迪。”
盾奴禀告道。
“我知道他不在阴楼,我也知道他叫桑迪。”
临渊王如此回道,顿时给盾奴整不会了。
“你们看吧。”
临渊王递给二人一封卷帖。
卷帖的落款是“蛊神教主之子桑迪”。
哟嚯,难道是战书?
两人看着内容,桑迪这手大封字甚是工整清晰,用语也很是恭敬。
这不是战书,而是一封道歉信兼投降书,字里行间皆有理有据且富深情,端是一封陈情表。
“他说愿意承担一切罪责,甚至敢单独与我会面,就在那新劼部落。”
临渊王悠悠道。
“王爷,显然是陷阱,请君入瓮的伎俩。”
盾奴立刻道。
“确实有可能是陷阱,于是本王要他前来我军帐中,你猜他如何回应?”
“量那小儿也不敢前来。”
“不,他说‘好’。”
盾奴又不会了,这桑迪不按套路出牌啊。
“他想与本王冰释前嫌,并且愿意替本王代行苗州之大权,臣服于本王。”
“王爷,此事不可答应啊,封京一直在盯着我们。”
临渊王摇了摇头,回道:“倘若二十年前,我就答应他了,可如今而言,本王在苗州不需要他。”
言下之意,盾奴自然清楚,遂不再言语。
“做好准备,以就地格杀为目标,神蛊这种东西不存在于世间最好。”
临渊王下令道,咬字如刀剑出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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