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2.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一家五口再加一个中介小周，这顿年夜饭吃得热闹欢愉。
    方绍兰怕小周不自在，不住地劝他吃菜把话题往他身上引，问他哪里人、大学哪里读的、有没有女朋友之类的。
    小周知无不言，又惶恐不胜。
    林易见状，忙道：“老妈，你别老追着人家问, 都给人问不好意思了！”
    方绍兰从不允许家里有人挑战她的权威，“嘿”了一声，调门又高了起来，一副要跟老二拼个你死我活的架势。
    最后还得一家之主林海潮出来灭火。
    小雨在适当的时候送上适当的马屁：“虽然你们都是明星，但家里还是爸爸厉害，我最喜欢爸爸了！”
    说着, 主动凑过去，在老林脸上“mua”了一口。
    林海潮笑得满脸都是褶子，被小棉袄温暖的幸福简直藏不住，连最近熬夜剪片子的辛苦都顿时烟消云散了。
    周景鹏看得感慨：“你们一家感情真好，真幸福！”
    方绍兰客气两句，便满面柔情，和丈夫笑意温柔地对视一眼。
    “又来了，又来了！”
    林易拧着眉头吐槽，假装呕吐。
    林骁和林小雨倒没这么夸张，这份陈年狗粮早已经吃到麻木了，两脸无可奈何！
    “干什么，干什么！”
    方绍兰猛地一拍桌子，狮吼功再次发作。
    林易不甘压迫，揭竿起义道：“你们俩动不动就腻歪，还让不让人活啊！我们也就算了，给你俩当孩子跑不掉，人小周招谁惹谁了，一个单身狗在这儿看你们撒狗粮！”
    方绍兰讪讪地看了小周一眼，莫名有点心虚。
    林海潮尴尬地咳嗽两声，给了林易一个“你给我等着”的眼神, 又招呼道：“小周，别管他，你快吃菜，吃菜！”
    周景鹏点点头，笑道：“其实我倒是很羡慕二位，人到中年还能感情这么好，真的很难得。我爸妈就不这样，三天两头吵架，家里永远都是鸡飞狗跳的。我执意留在星海不想回老家，跟这个也有很大的关系！”
    突如其来的吐露心迹，让饭桌上的气氛一时有点下沉。
    方绍兰忙安慰了几句，周景鹏自知大年三十说这话不妥当，歉意地笑了笑。
    林易拍了拍他的肩，笑道：“小周，别说你羡慕他们，就连我跟我哥都很羡慕。你不知道吧，林先生和方女士是青梅竹马，从小一个院里长大，那感情比起普通夫妻肯定是要好得多。我们就可怜了, 小时候家里都没有同龄的女生，想青梅竹马都没有对象！”
    一番调侃, 又惹来方绍兰的连连警告，但笑意始终温和。
    周景鹏莫名来了兴致。
    “青梅竹马？难怪，难怪方姐和林哥感情这么好！”
    “好什么呀！”
    方绍兰摆摆手，借着酒劲满脸红光，神态竟有些娇羞。
    她打开话匣子，看了老林一眼，便笑道：“我跟他虽然从小就认识，但也不像你们看的那些青春偶像剧那样，一开始就相互喜欢，小时候都可讨厌对方了！”
    兄妹三人只知道父母是青梅竹马，但少年时的那些细节还真没听过，顿时都感兴趣得不得了，六只眼睛闪着八卦的精光。
    林海潮在一旁笑得安静。
    方绍兰继续道：“你外公外婆是供电局的，我从小就在那个供电局的家属院里长大，他呀，七岁那年，才跟着你爷爷奶奶从省会调过来，我们那时候才认识。
    “不怕你们笑话，我对你们老爸是一见钟情。别看他现在大肚腩黑不溜秋的，小时候长得可好看了，用现在的话来说，叫什么，小奶狗，可奶可奶了！
    “我看他第一眼就喜欢上他了，但他就不喜欢我。我胆子大脸皮厚，天天追着他，越追他他越躲我，搞得全院的人都拿我们俩开玩笑，说我们是小夫妻。
    “就这么一直到上初中，他也还是对我爱答不理，为了摆脱我，还故意跟班上一个女生坐同桌，把我气个半死。
    “可没两天，那女生知道他故意套近乎，是为了气我，当着全班的面给了他一巴掌，可把我高兴坏了！
    “那一年，学校搞科学实验比赛，我孵出了几只小鸡，拿了冠军，然后征得了院里叔叔阿姨的同意后，把小鸡养在了院子里。
    “没过一年，小鸡就长大了，开始下蛋，还下得特别多。把我高兴坏了，鸡蛋挨家挨户送，但最主要还是送给他。
    “别人家都是一个礼拜送一次，他家我天天送，因为他跟我说很喜欢吃。可是送了两个礼拜，我就发现，他竟然把我送的鸡蛋全扔掉了，还说他们一家都鸡蛋过敏！
    “这事真是把我气死了，从这以后，我再也不理他了。结果你们猜怎么着？”
    一个疑问丢出来，三个男生和一个小姑娘齐刷刷摇头，都是满脸期待。
    方绍兰扑哧一笑，得意道：“我不追着他，他反倒开始追着我了，有一次还当着所有同学的面要亲我……”
    这话一出，顿时引起一片“哇哦”的惊叹。
    旁边，林海潮连忙咳嗽起来。
    “你这人，怎么什么都跟孩子们说！”
    “哼，你当年干的好事，还不让人说啊！”
    方绍兰酒劲上头，哪还管这个，越说越来劲。
    林小雨追问道：“爸爸，这段你来说，你什么时候喜欢上妈妈的，老实交代！”
    三个男生又把视线，齐刷刷转移到林海潮身上。
    老林好不尴尬，本想推脱，又见老婆一脸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手肘支着桌子，掌心撑着脑袋，满脸的期待。
    “咳咳……”
    老林豁出去了，回忆道，“要说喜欢，应该是见到她的第一眼，就喜欢了吧……”
    话音刚落，一众吃瓜群众又异口同声的“哇哦”，大年夜吃狗粮，这年过得太到位了！
    老林很不好意思地低头一笑。
    “但是小男孩嘛，好面子，谁会愿意天天跟女生玩，尤其你妈那时候还天天追着我，满院的人看见我就问：海潮，你媳妇儿呢？”
    老林回忆起当年，沉醉又好笑，“我躲她还来不及，年纪又小，哪知道一早就被她吸引了。其实长大以后想，你妈妈所有的事，我都记得清清楚楚，可见我有多关注她，只是当时不知道罢了。
    “我现在还记得，我们当时家属院后面有一颗很大的梧桐树，很大很大。你妈妈最喜欢爬在梧桐树上看风景，一看就看好几个小时。
    “她叫我上去，我其实挺想上去的，但为了和她保持距离一直没上去。后来，那块地卖了建房，梧桐树要被砍掉，你妈妈就在树上又哭又闹的不下来，说要和砍树的人同归于尽，这事还上了安余的报纸。
    “当时我就在树下看着，她求我跟她一起并肩作战，我没敢。这件事在心里记了好久，那段时间连她的眼睛都不敢看，总觉得自己对不起她。”
    几个小年轻听得入迷。
    “爸，我妈刚才说送鸡蛋的事，是怎么回事？你和我爷爷奶奶明明都吃鸡蛋啊！”
    林骁不解地问。
    林海潮挠了挠头皮，尴尬笑道：“那时候刚上初中嘛，学生物，我买了很多生物课外书，就看到有一种寄存在家畜粪便里的细菌，吃了会有生命危险，这种病菌也很容易附在鸡蛋上。
    “我是独生子，家庭条件还可以，所以家里一直都干干净净的。你妈妈那个鸡笼，说真的，脏得有点过分了，我完全是为了自己生命安全考虑，根本不敢吃她送的鸡蛋！”
    四人大笑。
    方绍兰没好气地捶了他一下。
    “但是她好心送来，我这人面皮薄，又不好拒绝，就只能偷偷扔掉。以为自己做的天衣无缝，谁知道，还是被她发现了。然后……她就再也不理我了！”
    林海潮说着，语气也故意有点少年般低沉。
    几个年轻人满脸磕到了的表情。
    林小雨人小鬼大，急问道：“爸爸，妈妈刚才说你突然要亲他，这是怎么回事？”
    林海潮又挠头皮。
    “这……你才13岁，怎么能听这个！”
    “你偷亲妈妈，不也才十三四岁吗，你都敢做，我为什么连听听都不行？”
    “……”
    林海潮被漏风的小棉袄怼得哑口无言。
    “这就说来话长了！”
    林海潮挠了挠头，娇羞道，“你妈妈不理我以后，我就慌了，主动跟她说话不理我，问她作业也不理我，做什么都不理我。
    “最后没办法，我想了个歪主意。那时候我们家已经搬到家属院好几年了，但和邻居们都没什么来往，我爸那人，你们也知道，总觉得自己从城里到县城，又是供电局的领导，就高人一等似的。
    “那次是工作上，你们外公挽救了一个局里的失误，要没有他，你爷爷可能就要被处分了。在家里说起这事，我就趁机让爸妈请他们一家来吃饭。
    “你爷爷还摆架子不愿意，说你两个舅舅不务正业，天天弹吉他想着当歌星什么的，最后是你奶奶拍板同意，然后才有了这次聚餐。
    “那天我穿上了新衣服，抹了发胶，收拾得特别帅，结果一开门，你妈妈就不给我好脸色，说听到我跟同学说他们家坏话。我想了半天才想起来，我哪有说坏话，只是听同学这么说不好意思反驳，附和了两句，其实心里根本不是那么想的。
    “可这么一解释，你妈妈更生气了，说我没主见、胆小鬼，还踩了我一脚。这事以后，你妈妈对我更讨厌了，我更慌了。
    “后来，学校搞了个捐献贫困灾区的活动。这活动是怎么办的呢，男生准备午餐，上台拍卖，女生出价钱，拍到手就可以得到和男生一起吃午饭的机会，然后把钱捐给灾区。有意思吧？
    “我那天很认真地准备了你妈妈爱吃的杯子蛋糕和烤鸡翅，等着她拍我，结果她却拍了一个没人拍的小胖子，把我气坏了。
    “虽然我也没落单，还被全班最好看的女生拍了，但吃饭的时候看见她跟那小胖子有说有笑的，我越想越生气，最后一冲动，就跑过去把她拽起来，直接……”
    话音戛然而止，吃瓜群众无比震惊！
    “哇哦……”
    偌大的别墅餐厅，灯光明亮，安静不已。
    说起往事，早已携手走过半生的夫妻俩，醉意朦胧地对视一笑。
    林小雨听得无比入迷，问：“那爸爸……你亲到了吗？”
    林海潮露出个苦笑的表情。
    “怎么可能？还挨了一巴掌！”
    几人一顿，便被反转的剧情逗得哈哈大笑，房子里好不欢快。
    林易看热闹不嫌事大，给老妈竖起了大拇指，赞她干得漂亮！
    “那后来呢？”
    “后来，就开始了漫漫追妻路呗，之前她一直缠着我，后来就变成我一直缠着她。不过你妈也是心狠，就这么晾了我两年多，一直到上高中才同意跟我在一起，后面的事你们都知道了……”
    说完这些少年往事，林海潮一张黑脸竟然有些害羞，一个人嘿嘿地傻乐个不停，在桌子底下跟老婆勾起了小手指。
    林小雨听得入迷，这时问：“爸爸，那你为什么那时候突然开窍，从不想搭理妈妈，又变得喜欢她了呢？”
    “这个嘛，还得感谢我外公，就是你们的太爷爷！”
    林海潮道，“你们奶奶是独生女，当时我们从省城搬到安余县，我外公也一起过来了，在家属院里养老。他很喜欢你妈，知道她守护梧桐树的故事后，觉得她的性格跟我外婆很像。
    “后来，外公知道了我扔鸡蛋的事，很生气地批评了我。还跟我说了一句我记到现在的话！”
    孩子们好奇，忙问：“什么话？”
    林海潮顿了顿：“斯人若彩虹，遇上方知有！”
    几个年轻人一起失神。
    “他说，这世界上的人都是有颜色的。大多数的人生都单调且乏味，只有一个主色调，但你妈妈不同，她善良勇敢、色彩斑斓，是个彩虹一样的女孩儿。”
    林海潮说得动容，望着方绍兰一笑，桌子底下的手牵得更紧了。
    他继续道：“从那时起，我才慢慢意识到，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她，从见她第一面就被她深深吸引。只不过我胆子太小，一直不敢承认罢了，后来她不理我，我慌里慌张才开始行动，鼓起勇气把她追了回来！”
    “那你后来又是怎么打动妈妈的呢？”林小雨跟个好奇宝宝一样追问。
    “这个嘛……你们猜！”
    林海潮卖起了关子，又和老婆甜蜜一笑。
    几个年轻人又是疑惑，又觉得狗粮吃到饱，猜不出来。
    这时，一直没说话的林易突然一笑。
    “你给她种了一棵梧桐树，就在大院中间，现已亭亭如盖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