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题。
“跟你在一起的时候,我觉得很开心,可是一旦看不见你,我就觉得很难过。我……不喜欢这样的感觉。月刹,如果还有来生,我只想一个人,快快乐乐、无忧无虑地生活。我只有这样一个愿望而已。”
月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杀出重围、闯出镇子的,更不知道自己在用身体护住雪烙的时候,承受了多少来自怨灵的疯狂攻击。
当他回过神来时,发现自己全身上下布满了大大小小的伤口,每一个伤口都在不断流血。但是他已经察觉不到疼痛了,此时的他,一手握着幽蓝剑,一手仍紧紧攥着雪烙的手,而雪烙的身体早已凉透。
月刹有些茫然地站在原地发怔,似乎还无法接受雪烙已经死去的事实。
这样不知过了多久,他才收剑入鞘,找了一处已经废弃的低矮凉棚落脚,将雪烙从自己背上放下来,然后小心翼翼地搂在怀里,似乎生怕将他磕着碰着了。
夜风很大,他背对着风口席地而坐,让雪烙枕在自己怀中,又怕他被风吹着,于是将自己的外袍也脱了下来,覆在雪烙身上。
他清楚地知道雪烙已经死了,他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已经毫无意义,但此刻他脑海中一片茫然,总有个声音在提醒他,似乎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没有做,只是那事情究竟是什么,他一时想不起来。
在没有想起来之前,他只能暂时这样抱着雪烙,不知该何去何从。
这样呆坐了片刻之后,他觉得他应该对雪烙说说话,否则以雪烙如此聒噪的性格,必定会觉得这样很无聊。
但是要说什么呢,他苦思冥想了半天,然后俯下身,有些笨拙地凑近雪烙耳边问道:“雪烙,你还冷么?”
雪烙没有回答他。随即他意识到这样的开场白实在太没有创意了,他甚至仿佛听见了雪烙的嘲笑。
他又认真想了想,换了个话题:“雪烙,其实……这样是不对的。”
这句话显得有些没头没脑,于是他很快又补充道:“那个愿望,不能这样许,这样不对。”
他停顿了片刻,继续道:“之前你对我说,那神庙里的神像是用来求姻缘的,不是用来忏悔的。其实当时,我还有话没有说完,只不过我脑子有点乱,想要说的话,没有整理清楚,所以那个时候,其实我只说了一半……”
月刹说到这里,思路突然被打通,大脑也逐渐恢复了运转,他终于想起之前一直觉得遗忘了的事情是什么了,于是接下来的话开始变得流畅了起来。
“其实那个时候,我是想对你说,如果能解开你身上伴华铃的毒,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愿不愿意跟我在一起呢?但是我害怕这样说的话,又会惹你生气。
“我承认……我是个很要面子的人,我长这么大,遇到过很多困难,但是我从来没有像对待你和雪祈那样低声下气……你说我是你的克星,但你和雪祈,又何尝不是我的克星。如果我愿意知难而退也就算了,偏偏我这个人,越是困难的事情,我便越是不肯服输。
“当初我不甘心就这样与雪祈擦身而过,所以这几年我一直没有放弃过对雪祈的念想,甚至当得知雪祈将要成亲,我也不愿意就这样放手。那个时候我太专注着自己对雪祈的执着了,以至于,我完全没有余裕去思考我和你的关系,今后该如何维系。
“我原以为,当我分清楚你和雪祈是两个人之后,我们应该能回归到原来单纯的朋友关系,但是我忽略了一个本质的问题,其实从一开始,我对你的心思就不单纯。那个时候我把你当做了雪祈,于是千方百计地想要留在你身边,甚至不惜偷偷倒掉你为我煎的药,来延缓伤口的愈合。
“那段时间,我一直不动声色地接近你、观察你、了解你,但同时我也很迷惘,你的性格,你的言行举止,与我记忆中的那个人,居然如此大相径庭。多年来我反复在脑海中演练着如何与你相处的方式,竟然全部报废。
“我不知道哪一种性格才是真正的你,我只能不断地调整自己,来配合你的脚步。你热情、积极、乐观、开朗,非常愿意接纳别人,相比之下,多年前的那个阿雪,虽然表现得宽容亲和、平易近人,但那高洁出尘的性子,总有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感觉。
“在与你接触的过程中,我们的关系进展十分顺利,我也一直为此而沾沾自喜。等到端木长老提出要与我联姻时,我意识到,也许是该到了向你表白的时候了。
“那一次我没有经过你的允许,就夺走了你的初吻,其实我不知道那算不算你的初吻,但我一厢情愿地认为那是。我吻过之后,故作镇定地离开了,其实当时我心里紧张得要命,我害怕多停留片刻,就会让你发现我有多么手足无措。
“再之后,你对我纵容的态度,也让我对自己信心剧增,我以为自己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了,却没想到,老天爷居然跟我开了这么大的一个玩笑……”
月刹絮絮叨叨地说到此处,突然停顿了下来,似乎很不愿意再去回忆那之后的一段黑暗过往。但最后他还是鼓起勇气继续说了下去。
“当再一次见到雪祈的时候,最初那种让我刻骨铭心的出尘不染的感觉又回来了,一直以来困扰着我的谜团也顿时被解开,我这才意识到,我究竟犯下了多么愚蠢的错误。但是我很自私,我愿意承认自己犯下的错误,却没有勇气承担这样的后果。
“所谓‘一步错,步步错’,因为我对雪祈的过度执着,和对你的一味逃避,才导致我们走到了现在这样的结局。
“雪烙,如果当初我可以干脆利落地放开雪祈,将错就错地把我们俩的缘分维系到底,是不是就能避免这场悲剧的发生?雪烙,你能听见我说的话么,我现在再跟你说这些,是不是已经有点晚了?”
夜风渐大,吹得凉棚上散落的草絮漫天飞舞。
月刹在寒风中瑟瑟发抖,但他依然非常固执地用外袍将雪烙的身体紧紧裹住,并用自己的身体将雪烙护得非常严实。
渐渐地,倦意爬了上来。他感到非常疲惫,日以继夜地赶路,再加上出入曲丹镇的这一番厮杀,几乎耗光了他所有的心力。
他抱着雪烙开始昏昏欲睡,在意识恍惚的瞬间,他生出了一丝朦胧的幻想,也许等他再度睁开眼睛之后,会看见雪烙一脸俏皮地冲他眨眼睛。
“那些肉麻的话,我全都听见了呢。”他仿佛听见雪烙笑着调侃他。
第四章 咫尺天涯(八)
当端木花嫁带着预灵族的弟子赶到曲丹镇外的时候,发现月刹躺在残破的凉棚中,怀中还紧紧抱着雪烙。
花嫁上前细看,发现雪烙早已死去,而月刹则陷入昏迷,身子还在瑟瑟发抖。他探了探月刹的额头,发现他正在发烧。
几位预灵族弟子得知了族长去世的消息,强忍悲痛,想将族长的遗体带回去好生安葬,无奈月刹将雪烙抱得太紧,几名弟子合力也无法将他们分开。
花嫁看着眼前这一幕,眸色黯了黯。虽然不知道在这之前两人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月刹已经看清了自己对雪烙的心意。
比起当初得知雪祈去世时那几近失去理智的愤怒,眼下抱着雪烙的遗体连昏迷了也不敢松手的月刹,就只能用可怜来形容了。
花嫁叹了口气,对那几名弟子道:“这样使用蛮力也不是个办法,还是让我来吧。”
他说着,在月刹身后盘膝而坐,手执一道咒诀,点向月刹后背,只见一道红色的灵光源源不断地输入月刹体内。
几名弟子知道花嫁打算先救醒月刹,于是十分配合地退到了一旁。
半晌之后,月刹缓缓睁开了双眼,在迷惘了片刻之后,他的目光落在怀中雪烙的脸上,定定看着,眼中有太多的情愫在静默中沉寂了下去。
“月刹。”花嫁在他身旁低低唤了一声。
月刹终于察觉到了花嫁和几名弟子的存在,他抱着雪烙坐了起来,没有说话。
花嫁伸手想将雪烙身上的袍子取下来盖在月刹身上,却被月刹先一步制止了。
“月刹,你知不知道你正在发烧,烧得很厉害。”花嫁担忧地看着他。
“雪烙会冷的,”月刹淡淡回答,他的声音因为受了风寒而变得十分嘶哑,“雪烙的身体已经很凉了,不盖着的话,他会感冒。”
花嫁皱了皱眉,终于忍不住背过身,强行把泪意逼回去。他缓了缓情绪,转回来看着月刹,认真地道:“月刹,雪烙已经死了,你要接受这个现实。”
“我知道……”月刹的声音很低,重复着呢喃,“我知道。”
“所以雪烙现在已经不怕冷了,”花嫁知道月刹此时已经走入了死胡同,不得不耐着性子柔声开导他,“现在你比雪烙更需要保暖,你明白么?”
月刹不知道有没有听进花嫁的劝,只是一瞬不瞬地低头看着雪烙。
花嫁摸不准他现在的精神状态究竟属于正常还是不正常,只能耐心观察他的反应。
片刻之后,月刹突然道:“我发现……我从来没有这样仔细看过雪烙。”
“嗯?”花嫁被月刹突然转移的话题搞得有些茫然。
“其实如果仔细辨别的话,还是可以发现雪祈和雪烙之间的不同点的。”月刹说着,指了指雪烙的嘴角,“瞧见了吗,雪烙这里有笑纹,而雪祈没有。因为雪烙比雪祈爱笑,而且大部分时候他笑起来很张扬,但是雪祈从来不这样笑。”
花嫁蹙眉看着月刹,此时他已经不知该说什么了。
只听月刹叹了口气:“如果我从一开始就能发现这一点,该多好。”
花嫁劝道:“月刹,过去的事情,不要太过自责,不论如何,时光是无法倒流的,你应该往前看。”
他顿了顿,突然想起了什么,振奋起精神继续劝解,“月刹,你还记得雪烙之前给你的那份预言书么?虽然我不知道雪烙在里面写了什么,但他此举的用意,必定是希望你能平平安安地活下去。你若想补偿雪烙,就应该努力实现他的愿望。”
月刹没有答话,他的思绪却顺着花嫁的思路滑到了更远的方向去了。
只见他缓缓抬起头望向花嫁,脸上流露出难言的悲伤:“雪烙说,他以后再也不想和我见面了。”他的语气里透出无尽的委屈,仿佛被丢弃而不知归路的孩子。
花嫁只能好言安慰:“不会的,我们死后都会进入轮回,只要进入了轮回,不管多少世,总有能相遇的一天,到那时,你要好好把握机会。”
月刹摇头道:“你不明白,雪烙他已经向姻缘神做了无数次祷告,说不会再跟我同上一辆马车了。”
马车?花嫁的思路稍稍卡壳了一下,他第一次发现自己跟月刹交流起来居然这么费劲。
月刹一脸无助地望着花嫁:“如果雪烙祈愿成真,我该怎么办?”
“这个……”花嫁感到很无力,他能说其实他根本不相信这种祷告也能成真么?
但是他知道现在月刹的精神状态有些异常,自然不能用正常人的逻辑思维与他对话,于是顺着他的思路道:“那你就再跟姻缘神祷告一次吧,也许姻缘神听到了你的祷告,就把之前雪烙的那个给忘掉了也说不定。”
花嫁这番随口哄骗的话,却让月刹精神为之一振。
“有道理。”月刹挣扎着站起身来,但因为发烧太过严重,他还没站稳,便头重脚轻地向一旁侧了过去。
花嫁忙伸手扶住他,同时向站在远处的几名预灵弟子使了个眼色。那几名弟子不知两人究竟在聊些什么,此时见月刹似乎有松动的迹象,立即奔过来,将他怀中的雪烙接了过去。
月刹一阵头晕目眩之后,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发现怀中的雪烙不翼而飞,他惊慌抬头,却见雪烙已经被预灵弟子抬上了担架,正要离开。
“等一下……”他仓皇追了几步,一个不留神,又向前栽了下去。
花嫁只好使出全力扛住他,让他不至于摔在地上。
“雪烙是他们的族长,”花嫁凑到月刹耳边低声劝道,“他们有权让他们的族长入土为安,你不能给他们添乱,更不能……给雪烙丢脸。”
花嫁这一句话,总算是将月刹的理智拉回了一点,他定定望着那几名弟子抬着担架渐渐走远。
“花嫁,”月刹喃喃道,“雪烙那么喜欢热闹,如果一个人躺在冷冰冰的棺材里,一定会很寂寞吧?”
花嫁一听这话,生怕他冒出殉情的念头,忙将他的这个念头掐死在萌芽期:“月刹,不管怎么样,那里是雪烙的归处,他会以空桐族长雪祈的身份下葬,你若是冒冒失失地跟了去,只会给雪祈脸上抹黑,而且雪烙心里也不会高兴的,你明白么?”
月刹眼中刚刚焕发出来的光彩又渐渐寂灭了下去。
他一动不动地站在原地,直到视线中雪烙的身影消失不见。然后他才缓缓向镇口的方向蹒跚而去。
花嫁疾奔几步追上他:“月刹,你要去哪里?”
“去向姻缘神祈愿。”月刹一步一步艰难地往前走,“事到如今,也只剩下这一个办法了。”
花嫁没想到自己胡乱编出来哄骗月刹的谎言,竟被对方一直记在了心里,此时若要阻止月刹,只会让他更加绝望崩溃。
他无奈地叹了口气,手中捏了个防御结界罩在月刹身上,就这样默默护送月刹回到镇子里的姻缘神庙中。
因为不知道雪烙之前在姻缘神像前许下了多少次愿望,为了能够消除雪烙那个愿望的有效性,月刹只能尽可能在神像前不断地磕头祈愿,直到身体再也支撑不住,陷入昏迷。
几个月之后,大曜人正式发动了对邻国的战争,先是传来千代亡国的消息,紧接着,战火烧到了初云,大曜的军队有如神助,无往不利。
这一年冬天,垩白率先攻入大曜境内;次年四月,垩白军队溃败,大曜人一鼓作气发起反攻,翻越克洛山进入垩白境内;六月,垩白全面覆灭。
此时芒宿境内人人自危,大家都能预感到,大曜人的最后一个目标,便是芒宿。
不断有各族长老进言,要求尊主及早采取行动进行自卫,但也有人看到了垩白人的后果,认为还是主动投降为好。
双方各执己见,争执不下,但高坐在尊主之位上的皇甫风音,一直保持着洞察一切般的缄默。
七月初一,大曜人在完成了短暂的战后休整,便又立即踏上了攻克芒宿的征程。而皇甫风音传达给各族的指示,则是消极抵抗。
芒宿人且战且退,战线逐渐向神木峰逼近,将近一半的疆域已经被大曜人吞噬,芒宿政权在大曜军队的铁蹄之下摇摇欲坠。
不甘沦为亡国之奴的一部分芒宿人,再也无法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国家一步步走向灭亡,他们登上神木峰,公然指责皇甫风音的懦弱无能,并鼓动所有芒宿人成立民间自卫队,正面迎战大曜。
但是他们自从上了神木峰之后,便再也没能下来,有传闻说,他们全都死在了皇甫风音的咒术之下。
自此,芒宿的百姓对皇甫风音绝望了,他们认为皇甫风音不但懦弱无能,还昏庸残暴。
七月初七,皇甫风音私下召见濮阳月刹,要求他护着一小部分芒宿人远迁他乡。
月刹不知道这部分芒宿人究竟是什么身份,他只知道,与他一同执行此次护送任务的,还有端木家族年轻的女族长,端木花楹。
七月十三日,芒宿远迁队伍遭遇大曜人围剿,他们拼死突出重围,却未能彻底甩开大曜人的追击。
濮阳月刹让端木花楹护送队伍离开,自己则带着十几名濮阳家族的死士留下断后。
经过一天的奋战,十几名死士全部壮烈牺牲。濮阳月刹则在重伤昏迷之后,侥幸避过了大曜人的搜寻,苟延残喘地留下了半条命。
第四章 咫尺天涯(九)
月刹并未去和大部队汇合,而是孤身一人返回芒宿,潜入了空桐家族的墓园。
天空中开始淅淅沥沥地下起雨来,月刹浑身是血,此时早已无知无觉。他步履蹒跚地行走在空无一人的墓园中,逐个寻找雪烙的墓碑。
最后,他在一块刻着“空桐雪祈”的墓碑前停了下来。他知道,此处葬着的,便是雪烙。而雪祈的遗体,则被慕容絮儿暗中转移,不知去向。
月刹在墓碑前呆立良久,直到失血过多而倒了下去。
但是他依然咬牙保持大脑清醒,匍匐着爬到了墓碑旁,咬破自己的手指,在墓碑上刻着“祈”字的地方,用鲜血写下了一个“烙”字。
雨势渐大,雨水从碑顶上流淌下来,很快将“烙”字冲刷得模糊不清。
月刹不甘心,再次将“烙”字写上去,但是这一次,字还未写完,便被越来越大的雨水冲刷殆尽。
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他知道自己的意识正在涣散。
当再一次不依不饶地写下鲜红的“烙”字后,望着依然被雨水冲刷得干干净净的墓碑,月刹终于露出了绝望的苦笑。
“雪烙,事到如今,我也没能为你做什么,哪怕是如此细微的一件事……”
他怀着满心的不甘和眷恋,终于缓缓闭上了眼睛。
之后,他又轮回转世了几次,但每一世的姻缘线都是支离破碎的。
他总会反复做一个梦,梦中的少年有着明朗灿烂的笑容,炫目得令他睁不开眼。
他总在潜意识里等待或寻觅这样的少年,但无论哪一世,他都未能遇到他的梦中情人。
直到他作为莫传延出现的这一世。
莫传延缓缓睁开眼睛,一动不动地躺着。他的思绪,仍在这一世的回忆中缓缓流转。
初遇骆融那一年,莫传延十四岁。惊鸿一瞥的瞬间,骆融的外貌令他印象深刻。
自他有记忆以来,就有一个少年反复出现在他的梦境中,而骆融的五官,几乎与那少年如出一辙。几乎不需要什么心理斗争,莫传延很快便确定,自己爱上了他。
为了能跟在骆融身边,原本对学习兴趣不大的莫传延,发奋努力地考上了和骆融同样的高中,然后是同一所大学。
不料骆融中途被父亲安排去国外念书,而莫传延则因为家庭经济拮据而无法跟出国外,他顿时觉得读书也没什么意思了,干脆休学去了部队。
因为莫传延的出色表现,他很快被选入了特种部队,正当前途一片光明的时候,他收到了骆融回国的消息。
于是他毅然退伍,进入骆氏成为一名默默无闻的保镖,只为了能有一个光明正大的理由长伴骆融身侧。
只是每当午夜梦回,梦中少年的容颜日益清晰,他也不断地陷入迷惘。骆融从容优雅、举止得体,但过于严谨自律,与梦中那个笑容明朗的少年,似乎还是有些出入的。
但莫传延并不是会计较这些细枝末节的人,他的要求不高,他不奢望能拥有骆融,只希望自己的视线中永远能看得见他。
直到骆柒出现之后,他心中的宁静逐渐被打破。
可以说,骆柒千里寻亲来到上海,遇到的第一个人,便是莫传延。
当时莫传延刚从医院里出来,便见一个与骆融长相酷似的少年在门口东张西望,似乎有些找不到门路。
莫传延心头猛跳,他直觉地判断出,那不是骆融,只不过长了一张和骆融一模一样的脸孔罢了。
但不知为什么,他的视线无法自控地定格在了那少年身上,怎么也别不开眼。不论是灵动的眉眼还是浑身散发出来的阳光般明媚的气息,都让他不自觉地与梦境中的那个少年重叠在一起。
就在那少年与他擦身而过的瞬间,他一把拽住了少年的胳膊,厉声问道:“你是谁?”
但随即,他便为自己的失态而感到懊悔。
骆柒明显被这陌生人吓了一跳,结结巴巴地道:“我找……找骆衡华。”
骆衡华是骆氏总裁的名字,也即是骆融的父亲。
“你是他什么人?”莫传延眯起眼重新打量了他一番。
骆柒也警惕了起来,反问道:“你是谁?我凭什么要跟你报备?”
莫传延没有再说话,一只手紧紧攥着骆柒的胳膊,腾出另一只手给骆融打了电话,汇报了这件事。
骆融很快赶了过来,两人在默默对视了片刻之后,突然激动地拥抱在一起。骆柒早已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而向来温和持重的骆融,也在那一瞬间热泪盈眶。
原来是孪生兄弟……莫传延终于确认了骆柒的身份。
但同时,他也在内心深处萌生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恐慌,这种恐慌随着时间的推移,如野草一般疯狂蔓延着,几乎让他窒息。
直觉告诉他,不能让骆柒和骆融呆在一起,否则
否则会发生什么不好的事吗?他不清楚,但只要一见到骆柒,他就开始变得情绪焦虑、忐忑不安。
一定不能让骆柒留在这里!当发现一贯冷静的自己每当面对骆融都会莫名其妙地失常之后,他终于下了这样的决心。
于是他开始了驱逐骆柒的计划,一而再再而三阻挠骆柒进入骆氏,留在骆融身边。
虽然他口口声声说是为了保全骆融的利益,但他自己清楚,那不过是为了掩饰他内心恐惧的借口罢了。
以骆融的性格,就算是在骆氏危机四伏的时候,也不可能为了保全骆氏和自己的利益,而牺牲掉他一直心心念念着的弟弟。但骆柒不同,对商场斗争一窍不通的骆柒,很容易就被莫传延蒙骗了过去。
只是莫传延没有想到,骆融却在这个时候一再将他推向了骆柒。
刚开始他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意,情绪上的焦躁导致他每次面对骆柒的时候,都会有意无意地出言攻击,这并非出自他的本意,而是他自卫的本能。
面对莫传延的毒舌,骆柒自然会毫不客气地回敬过去,于是每次见面都会互相抬杠,变成了他们习以为常的一种相处模式。
时间久了之后,莫传延渐渐习惯了这样的相处,最初那种莫名的恐惧与焦躁,也渐渐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宁和,比在骆融身边更加宁和的心境。
为什么会发生这样的转变,莫传延没有来得及深思,因为这个时候,突然发生的骆融绑架事件,再次打乱了他的节奏。
骆融的失踪已经够让他焦头烂额的了,随后连骆柒也不知去向,更是让他差点抓狂。
那几天,莫传延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撑下来的。警方连续搜寻几日未果,他每到晚上都不敢真正合眼,那种熟悉的恐惧和焦躁,再度席卷而来。
而后骆融奇迹般地脱离了险境,犯罪分子也落入了法网,至于骆柒,虽然案犯声称他已逃脱,但骆柒却又不知去向。
骆融躺在医院里输液的时候,莫传延就坐在病床旁,默默地守着他。
只是这一次,他虽然眼里看着骆融,心中却牵挂着骆柒。骆融似乎也看出了他的魂不守舍,但是什么也没有明说,只是拍了拍他的手背:“去把骆柒找回来吧,否则我不安心,你也不安心。”
莫传延点了点头,起身道:“你安心养身体,我去把骆柒找回来。”
转身离开的时候,骆融又唤住了他:“莫传延,对于骆柒来说,我这个哥哥做得很不称职,但是好在一直有你在他身旁保护着他。我对你,心里是很感激的。”
莫传延没有转身,低声道:“这本就是我该做的事情。”
骆融笑着摇了摇头:“其实我从未真正将你当做一名保镖看待,这你是知道的。”
他顿了顿,又正色道:“但是有一点,骆柒毕竟是我的亲弟弟,如果你们能一直和睦相处,我当然很高兴,但如果哪一天你们之间发生了矛盾,我身为兄长,情感天枰总是会偏向弟弟一些的,希望你能理解。”
莫传延皱了皱眉,他能听出骆融是在婉转地警告他,但究竟是警告什么,他还没有参悟透彻。
只不过此时不是认真参悟的时候,莫传延胡乱应了一声,便又出发去寻找骆柒了。这一次,他比以往要更积极主动。
在与骆柒那段朝夕相处的日子里,他早已将骆柒的性格、言行特征了解得一清二楚,所以当遇到易容后的骆柒时,他也很快就识破了骆柒的伪装。
骆柒明确表示他不会再回到骆氏,并第一次在莫传延面前爆发出真实的情绪。这一刻,莫传延下意识地就把骆柒搂在了怀里,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做,但是只有这样做了,他内心持续不断的焦躁才会得到平复。
一直以来,他以为只要能够留在骆融身边,便是最大的满足,但是现在,他开始变得不再安于现状,想要得到更多,而他的注意力,也逐渐从骆融转移到了骆柒身上,与骆融在一起时那些条件反射般的毒舌攻击,也在不知不觉中变了味。
自己是不是有什么地方变得不对了?他时常在夜深人静之时这样扪心自问。他不认为自己是一个喜新厌旧、见异思迁的人,但铁证一般的事实令他百口莫辩。
这时候再回头去细细琢磨临别时骆融说的那番话,他也逐渐能咀嚼出一丝弦外之音了。
莫传延一直知道,骆融是个玲珑剔透的人。以前对骆融如此执着地跟随,虽然莫传延并未明说,但他相信以骆融的敏锐和聪慧,不可能毫无所觉。但他不开口,骆融也就从不点破。
而今,当莫传延自己仍在迷惘徘徊的时候,骆融却已经比他看得更加透彻,只不过骆融依然没有点破。
第四章 咫尺天涯(十)
随着每一世的记忆全部苏醒,莫传延终于明白了骆柒对他态度的转变,同时心中也是一片冰凉。
他与骆柒能在这一世相遇,不管是归功于他在神像前千百次的磕头祈愿,还是得益于冥冥中造化的奇迹,至少对于骆柒来说,那是违背了他的愿望的。
莫传延眨了眨酸涩的眼睛,然后慢慢坐起身。也许是睡得太久的缘故,他觉得大脑昏沉,脖颈酸胀。
他刚想伸手揉一揉脖子,忽然碰到了什么,有种柔软的触感他低下头一看,那居然是骆柒的脑袋。
骆柒就趴在他的床垫旁,睡得迷迷糊糊,此时被莫传延的动作惊醒,揉着眼睛抬起头,然后两人大眼对小眼地瞪了片刻。
一梦万年却历历在目,梦境中那悲痛欲绝的情绪,依然残留在胸腔中,不曾完全消散。这一瞬间,莫传延控制不住自己的泪腺,竟缓缓淌下两行泪来。
骆柒渐渐张大了嘴巴,呆了片刻,突然站起身来。
莫传延下意识伸手去抓他,却扑了个空,结果就见骆柒一边往帐篷外跑一边大叫:“苏泽苏泽,不得了了,莫传延的眼睛坏掉了!”
莫传延呆呆坐在床上,一阵冷汗冒了下来。
帐外的苏泽被吓了一跳,忙问道:“怎么坏掉了?”
“他居然一睁开眼睛就哗啦哗啦地喷眼泪,太恐怖了!”骆柒一边大惊小怪地说着,一边将苏泽拉进了帐篷。
然后苏泽就看见莫传延一脸窘色地背过身去抹脸。
他立即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但对于不明真相的骆柒搞出来的这个乌龙,他又实在不好解释什么,只好顺着骆柒的思路安抚道:“没事没事,流眼泪是好事,这说明他已经把之前吸入体内的邪气排出来了,等流完眼泪就好了。”
莫传延虽然不清楚苏泽究竟在瞎扯些啥,但很明显苏泽是在帮他解围,他忙着调整自己的情绪,也顾不得苏泽说什么了。
骆柒倒是真的被苏泽忽悠了去,愣了片刻问道:“那你的意思是,他的这个后遗症,算是好了?”
“嗯嗯,好了好了。”苏泽敷衍着点头。
骆柒似乎还有些不太放心,又走到莫传延面前,伸出两根手指晃了晃:“莫传延,看得见这是几不?”
“二……”莫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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