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雪烙担忧地看了看月刹,又看了看阿错,他想不明白,阿错明明不是个尖酸刻薄的人,可为什么要在这个时候说出这样伤人自尊的话。
此时为首的年兽已经咆哮着扑了过来,就在同一时刻,月刹弓着身子箭一般冲了出去。
“喝”随着月刹一声清啸,只觉一道银蓝色光辉稍纵即逝,定睛再看时,他手中的幽蓝剑已经刺入了年兽的腹部,这一剑刺得极深,整个剑身全都没入了对方血肉之中,只剩下月刹手中握着的剑柄。
年兽脚步一颤,低下头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自己腹部上插着的那柄剑。
月刹没有给它缓神的余地,随即手肘一横,剑刃翻转,血肉飞溅的瞬间,年兽已经被干净利落地斩成了两段。
“天呐!”雪烙被眼前血腥的场面吓得浑身一个哆嗦,捂了捂眼,却又抵不住好奇心,复又睁大了眼睛关注着月刹的一举一动。
年兽们见首领被刺杀,立即蜂拥而上。月刹也毫不迟疑,甩了甩剑上的鲜血便又迎了上去。
月色皎然,月刹一袭黑衣,孤身与年兽缠斗,手中幽蓝如一条吐信长蛇,在兽群之间恣意游走,一起一落间,银辉忽明忽灭,仿佛潇洒从容的舞者,又仿佛凌冽肃杀的剑客。
雪烙张着嘴巴呆呆看了半晌,才含含糊糊地吐出两个字:“好帅……”
阿错用胳膊肘顶了顶他:“把哈喇子收起来。”
皇甫寻也忍不住赞叹:“灭灵一脉辟邪剑法的精髓,我总算是见识到了。”
“可是月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厉害了?”雪烙有些迷惘,他记得上一次遇到年兽的时候,月刹明明被年兽攻击得很狼狈。
阿错嘴角带笑:“也许,他只是不想再继续韬光隐晦下去了吧。”
三人言谈间,又有几只年兽哀嚎着倒在了血泊中,但同时有更多的年兽前赴后继地扑了过来。
雪烙开始担心了:“这些年兽怎么都杀不完的?总这么杀下去,月刹再厉害也会被拖垮的吧?”
阿错敛了笑意,往前踏出几步,伸手在空中虚晃了晃,便有一道妃红色结界笼罩下来。
阿错置身于结界之中,缓缓闭上眼睛,唇瓣开阖,无声地吟唱,同时双手相合胸前,十指翻飞,不断变换着咒印,仿佛凌空编织出一串无形的乐谱。
雪烙尚未从月刹带给他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此时又被阿错的举动搞懵了:“这这这……这不是祭灵咒么?为什么阿错会这个?”
皇甫寻看着阿错姿态优雅的背影,露出了意味深长的笑容:“也许,他也和月刹一样,不想再韬光隐晦了吧。”
雪烙恍然:“原来这两个人全都是深藏不露的高手!”他说着一顿,看向皇甫寻,“该不会你也是个深藏不露的高手吧?有什么本事也别掖着藏着了,赶紧使出来吧。”反正他今天已经惊讶过度了,不怕再来一个。
皇甫寻无奈地笑了笑:“我是真没什么本事了,上一次不自量力,差点把命给丢了,为此没少被阿错数落。这一次我是决计不敢再犯了。”
沐浴在祭灵咒吟唱洗礼中的年兽们,在经过最初的躁动之后,竟渐渐安静了下来,就连正在攻击月刹的那两只年兽,也渐渐失了战意,舔舐着伤口伏首退了回去,似乎在主动求降。
月刹缓缓收剑,回头望了阿错一眼,颇有些嗔怨的意味,似乎是怪阿错多管闲事。
“呵,真是好心没好报。”阿错喃喃自语着,撇了撇嘴,撒手撤了结界。
年兽们从结界中脱身,早已斗志全无,立时夹着尾巴落荒而逃,顷刻间便散得一干二净,只剩下那些倒在血泊中死去了的年兽的尸体。
雪烙突然想起了什么,跑到其中一只年兽的尸体旁,先是用脚尖踢了踢它的脑袋,确定它死透了,才朝另三人招手道:“你们快过来帮忙,把这只年兽拖回去。”
皇甫寻好奇地问:“拖回去做什么?”
“你忘了镇长提出的条件了吗?我们只有杀了年兽,才能在这个镇子上继续呆下去。可是空口无凭,未免他们耍赖,我们得带点证据回去,才好堵住他们的嘴!”
月刹觉得雪烙说得有道理,于是第一个响应了他的提议。
皇甫寻和阿错互相看了看,也只能上前帮忙。他们找了一些藤条,编成一个简陋的网袋,就这么拖着年兽的尸体一步一步往山道之下走去。
小镇已经越来越近了,他们偶有驻足,从山坡上往下看,夜幕之下的小镇宛如一幅浓重的水墨画,寂静得有些不真实。
夜风飒然而起,风中带着一丝淡淡的腥甜。
月刹凝神吸了口气,低声道:“哪里来的血腥味。”
雪烙笑道:“我们拖着这么大一只年兽,血腥味当然重啦。”
阿错却皱了皱眉:“不对,这不是年兽血液的味道,更像是……”
他没有继续往下说,皇甫寻和月刹却已猜到了什么,不由变了脸色。
“我先去看看。”月刹话音未落,一提一纵间,人已掠至百步开外,很快便没入了黑暗中。
雪烙傻了片刻,大呼着“等等我”,便追了上去。
皇甫寻回头看了看那只被丢下的年兽尸体,有些不知所措。
阿错早已拖尸体拖得十分不耐烦,巴不得就此把这累赘抛下,于是拉了皇甫寻也跟了上去。
他们三人奔至镇口,血腥味越发浓郁起来,呛得人忍不住伸手掩鼻。
月刹孤身站在月下,宽大的袖袍被夜风撩拨得上下翻飞,杀意渐渐弥漫开来,原本已经入鞘的长剑不知何时又被他握在了手中,剑尖落地,随着他缓步前行,在磨得光亮似镜的青石板路上划出破碎的锐音。
“……月刹。”雪烙轻轻唤了一声,心头莫名升起一丝惧意,一种不好的预感袭了上来。
月刹只是凝神注视着前方,并未停下脚步。
“骨碌碌。”有什么东西从上方坠落,滚至月刹脚边。
月刹猛地顿住,低头去看,身形微微一僵那是一颗头颅,人类的头颅。
雪烙下意识地仰起头,猛抽了一口气之后,突然捂住眼睛发出了尖叫声。
皇甫寻和阿错不约而同地抬头去看,只见街道两旁每一幢屋子的二层楼栏杆上,都悬挂着几具人类的尸体,并且大部分尸体被削去了头颅。
皇甫寻被这残忍的一幕震得无法言语,半晌才断断续续地发出了声音:“这……这究竟是谁干的?”
阿错抿紧了双唇没有说话,如果没有猜错的话,也许整个镇子的人都已经遇害。这种在屠镇之后还有心思把所有尸体悬挂风干的变态做法,绝对不是普通人干得出来的。
雪烙的尖叫没能持续多久,因为他也感觉到了,如此尖锐的叫声在死一般寂静的屠宰场中回荡,只会进一步加剧恐怖的气氛,他已经被自己吓得不轻了。
月刹手腕微颤,是手中的幽蓝剑发出了低鸣。
他神色恭敬地双手握剑执于眉间,闭上眼睛用意念去感应幽蓝所传达的信息。
片刻之后,他仓惶睁开双眼,看向自己的同伴,声音有些颤抖:“是血魔,血魔来了”
第四章 分工合作(四)
当月刹说出“血魔”二字的时候,皇甫寻、阿错以及雪烙三人全都变了脸色。
谁也没有见过血魔的真面目,但血魔的名字却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恶名昭彰。他也许不是九玄大陆上力量最强的存在,但却是最恐怖残暴的象征,只要有血魔出没的地方,必定尸横遍野、血流成河。
“救……救命……”有微弱的呼救声从远处隐隐约约地传了过来。
雪烙已经成了惊弓之鸟,任何动静都能撩拨他脆弱的神经,一听见这断断续续的呼救声,他下意识地跳到了月刹的身后,攥紧了他的衣袖瑟瑟发抖。
“啊,那边有人!”皇甫寻眼尖,已经看见一个蓬头垢面的人影从不远处的小巷口爬了出来。
他刚要跑过去,却被阿错拽了一下。“小心有诈。”阿错低低提醒了一句。
两人各自戒备着,小心翼翼地向那个人影靠了过去。
“救命……救命……”那人的声音非常细微,听起来像是个姑娘。
皇甫寻心里软了软,也顾不得阿错之前的提醒了,俯身问道:“你还好吗?”
那女子抬头瞧了瞧,突然两眼大放异彩,激动地一把抓住了皇甫寻的脚踝:“是你!”
皇甫寻被她的反应吓得懵住了,阿错一看不好,抬腿便要往对方头上踹去,忽听那女子啜泣着道:“求求你……快救救我师兄……”
阿错一只脚僵在了半空,与皇甫寻面面相觑了一下。
皇甫寻似乎意识到了什么,忙蹲下身去,伸手拨开了她散乱的长发。
“是你?”这回轮到皇甫寻和阿错惊讶了,这女子竟是前几日来到这小镇上的贵族少女端木蓉可,而她口中的“师兄”,必定是与她同行的那个少年,端木明晔。
皇甫寻问道:“你师兄怎么了,他在哪里?”
“他……”端木蓉可茫然了一下,随即伤心地哭了起来,“他被血魔抓走了,如果我们不去救他,他肯定也活不成了……”
皇甫寻有些诧异,传闻中的血魔,杀人成性,从不留活口。但是现在听端木蓉可的意思,似乎端木明晔在被抓走时,还没有死。
他又问道:“除了你和你师兄之外,这个镇子上还有人活着吗?”
端木蓉可缓缓摇了摇头:“血魔原本要连我们两个也一起杀掉的,我一时心急,便威胁他说,我和师兄是端木家的人,如果把我们俩杀了,端木家族一定不会放过他的。血魔竟真的没有杀我们,但是他挟持了师兄做人质,留下我的命,说让我给四大家族传递口信。”
皇甫寻皱了皱眉:“什么口信?”
“血魔说,他会在当初决战之地,恭候各位大驾。”
雪烙听得莫名其妙:“什么决战之地?这话什么意思?”
阿错却道:“此处不是谈话的地方,我们先离开这镇子,再从长计议。”
于是四人搀扶着端木蓉可迅速离开了小镇。
他们连夜赶路,终于在天蒙蒙亮的时候,在邻镇的一家客栈中歇了脚。
虽然连日来的奔波已经让他们的身体非常疲惫,但此刻他们谁也睡不着觉,只是静静地围坐在火炉旁,面色沉郁地发着呆。
雪烙瞅瞅这个,又瞧瞧那个,忍不住再度发问:“血魔劫走端木明晔究竟有什么目的?他留下的那个口信又是什么意思?”
端木蓉可也好奇地看着大家,她和雪烙一样,虽然觉得血魔大名如雷贯耳,但是关于血魔的事情,却知之甚少。
“这个血魔,恐怕是回来复仇的。”皇甫寻低低叹了一声,开始给大家讲述一件很多年以前的旧事。
那件旧事,也是他小时候从自己的父亲那里听来的。
很久以前,血魔就喜欢在九玄大陆上四处游荡,杀人滋事毫无规律可循,全凭一时喜恶,特别当他心情不好的时候,尤其喜欢在某个地方大开杀戒,不留一个活口。
没有人知道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而他的暴虐行径更是让人对他唯恐避之不及。
曾有一段时间,血魔进入了芒宿的领地,用同样残忍嗜血的手段,将芒宿人吓得惶惶不可终日,民不聊生。
当时在任的言灵尊主为了保护自己的子民,约了血魔在珑山之巅决一死战。当时那一战究竟如何,已经没有人知道了,但最终是以血魔的败落而告终的。
那位尊主无力彻底除去血魔,只能将他赶出芒宿的领地,并要求血魔发誓,五百年内不得再踏足芒宿一步。
血魔离开之后,那位尊主也因重伤不治而去世。五百年来,血魔虽然一直对哪一战的败落耿耿于怀,但他仍是恪守誓言,没有再踏足芒宿一步。那位尊主用自己的性命换来了芒宿人五百年的安宁日子。
雪烙听完,急切问道:“现在血魔再次现身,难道五百年的期限已经到了吗?”
皇甫寻点了点头:“恐怕是的。”
阿错推断道:“所以血魔留下的那句口信中,‘决战之地’应该就是指珑山吧?”
端木蓉可霍地站起身:“我现在就回端木家族,向族长报告这件事!”
雪烙立即点头附和:“对对,不仅要告诉端木家族,还要告诉尊主和另外两个家族,现在血魔再度现身,灾难又要降临了,我们必须联合起来抵抗强敌才行!”
端木蓉可激动地看着他:“你们会陪我一起去吧?”
雪烙毫不犹豫地道:“那是当然!”
两人激动了片刻,觉得气氛有点不对,转头看了看另外三人,发现他们都低着头保持沉默。
端木蓉可有些不安:“你们……不愿意陪我一起去吗?我怕我一个女孩子人轻言微,他们不会相信我。但你们都是血魔屠镇的见证人,如果多几个人去的话,说话也比较有分量啊。”
皇甫寻与阿错互相看了一眼,各怀各的心事。月刹则无意识地握住了腰间的佩剑,手指紧了又松,泄露出他心底的犹豫。
雪烙不明白这三人为什么如此沉默,有些不高兴了:“你们不想去拉倒,我陪着蓉可去。”说罢拉着端木蓉可便要走。
月刹忙站起身,低低说了一句:“我跟你一起去。”
雪烙立即回头看向他,毫不掩饰脸上的欣喜之色。
皇甫寻叹了口气,也跟着站了起来:“既然要去,那就一起去吧。我们四个人,不是一直有福同享,有难同当的么?”他说着,看向阿错,“是不是,阿错?”
阿错露出一丝无奈,然后深吸一口气,站起身道:“那还犹豫什么,赶紧走吧。”
他说着,率先走了出去。在经过皇甫寻身边的时候,皇甫寻轻轻握住了他的手。
阿错回头看了看他,只见皇甫寻眉眼柔柔地朝他笑了笑:“不要害怕,不论以后发生什么事情,我都会在你身边。”
“我……哪有害怕。”阿错不太自然地避开了他的目光,虽然嘴上这样回着,但内心深处某一个柔软的地方,却还是被轻轻挠了一下,有些痒痒的欢喜。
他们雇了一辆马车,往端木本家的所在地泱城疾驰而去,两日之后便抵达了目的地。
端木蓉可因是端木旁支家主的嫡亲女儿,近几年逢年过节的时候常跟着父亲来本家窜门,因此对本家宅院并不陌生,一下马车便嚷着“长老太爷爷”飞奔了进去,守在门口的两名侍卫见是端木蓉可,只当她像往常一般来窜门,并未出手拦她。
雪烙是第一次见到端木本家的宅院,好奇地跳下马车打量了一番,然后招手让月刹也下来,对他道:“大家族就是不一样,连宅院都修得比寻常人气派得多。”
月刹只是瞅了一眼,凉凉撇嘴,不以为然地低声咕哝:“不过是个走向没落的家族罢了。”似乎根本没将端木家族放在眼里。
雪烙没听清他在说什么,又转身去召唤皇甫寻和阿错。但是这两人都没给他面子,仍是躲在马车里不肯出来。
皇甫寻回味着刚才端木蓉可那一声清脆响亮的“长老太爷爷”,好奇问道:“你们端木家竟还有太爷爷辈的长老么?我记得除了你舅舅之外,另外两位长老的年龄也不算太大吧。”
阿错嘴角抽了抽:“她唤的太爷爷,就是我舅舅。”
皇甫寻震惊:“你居然这么老了?”
阿错炸毛:“你才老呢!”
皇甫寻忙笑:“不是,我是想说,你的辈分居然比蓉可大了这么多,真是不可思议。”想他皇甫家族,历来一脉单传,子息单薄,有血缘关系的亲人也是少之又少。
“这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阿错耸了耸肩,“我们家族人口庞杂,单是旁支就分出了十几家,更不要说那些连面也没怎么见过的远亲了。要严格论起辈分的话,叫我‘太爷爷’的也大有人在呢。”
皇甫寻噗嗤一笑:“只怕在他们的概念里,你应该是‘太姑奶奶’才对吧?”
阿错一怔,随即拍了一下皇甫寻的后脑勺,笑骂:“你皮痒了是吗?居然拿我寻开心!”
两人在马车里闹了一番,阿错突然想起了什么,忙跳下马车,跑到一旁的泥沟里去捞泥巴。
皇甫寻好奇地看着他:“阿错,你做什么呢?”
“化妆。”阿错说着转过头来,糊了一脸的泥巴。
皇甫寻顿时玩心大起,从车窗里探出脑袋道:“你也给我脸上糊点呗。”
阿错鄙视他:“我糊脸可不是为了好玩,我是怕被舅舅认出来。你糊脸做什么?”
“我自然也是怕被你舅舅认出来,他以前往神木峰上跑得可勤快了。”皇甫寻催促道,“别愣着啊,趁他还没出来,快给我糊上。”
第四章 分工合作(五)
约摸过了一盏茶的功夫,端木蓉可又快步跑了出来,她身后还跟着一位六旬老人。
只听端木蓉可道:“几位证人就在这里。我说的话可以不信,但是他们总没有必要骗你们吧?”
坐在马车里的皇甫寻听见动静,透过车窗看了那老人一眼,不由蹙眉:“咦,这位长老看着面生啊。”
“这是宅院里的管家。”阿错凑到皇甫寻耳边低声提醒了一句,“端木家的几位长老是何等身份,怎会亲自出来迎客?”
皇甫寻恍然,之前在神木峰,看惯了几大家族的长老们在自己面前低眉顺眼的恭敬模样,倒是不曾想过,这些长老们下了神木峰,个个都是在芒宿国呼风唤雨的厉害角色,比起神木峰上那遥不可及的言灵尊主,这些长老们才是真正主宰着各大家族命运盛衰的风云人物。
既然管家已经出来相迎,他们俩也不好再窝在马车里不露面了。于是皇甫寻拉着阿错跳下马车,低着头向管家行了礼。
管家见两人一脸邋遢相,当即沉下了脸来。端木蓉可乍见他们两人的模样,也是怔了一下,低声问道:“你们的脸是怎么回事?”
“我们有点水土不服。”阿错面不改色地撒着谎,“一入泱城,脸上便开始起疹子,只能拿点淤泥敷着,过几日便能自动消退。”
端木蓉可一脸茫然:“淤泥还能消退疹子?”她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
不知内情的雪烙也想发问,却被身旁的月刹拽了一下袖子:“别管闲事。”雪烙只能将到了嘴边的话吞回去。
管家虽然对这四人的印象不怎么好,却还是尽着管家的本分,客客气气地将四人引入宅院。他们绕过立照壁,穿过曲曲折折的院廊,进入一间宽敞明亮的大厅。
只见一位年轻的小姑娘一身正装端坐于厅内首座,几位中年男子分坐于大厅左右两侧,其中左侧第一位便是阿错的舅舅端木朔。
皇甫寻看这排场,便猜到那小姑娘必是端木朔的小女儿端木家族新一任族长端木花楹,左右两侧则是以端木朔为首的几位端木家族的长老。
那端木花楹看上去十三四岁,比起当年已被内定为族长继承人的花嫁,已是大了几岁,但她的性格却十分内向,坐在首座上姿态僵硬、神色不安,见有陌生人进入,忙红着脸低下头去,目光游移闪烁,手中一条帕子被绞得不成样子。
端木朔似乎早对自己这没出息的女儿不抱希望,只是让她在族长之位上做个摆设,见皇甫寻四人跟着管家进来,也不请示端木花楹,便开门见山地问道:“听蓉可说,你们是她在曲丹镇上结交的朋友,那天晚上曲丹镇全镇百姓被血魔屠杀,你们也是见证人,可确有其事?”
皇甫寻老老实实地回答:“回禀长老,血魔肆虐之时,我们并不在镇上,当我们回来时,血魔已经离开,全村的人都已被杀,只余下端木蓉可一个活人。虽然我们没有亲眼瞧见血魔,但那种杀人的手法,的确是血魔的作风。”
“哦?”端木朔狐疑地眯起了眼睛,“血魔已经在芒宿的国土上消失了五百年,经历过五百年前那次浩劫的人都早已过世,你一个十几岁的年轻人,何以对血魔的杀人手法如此了解?”
皇甫寻低了低头:“我也是从长辈那里听来的。”
端木朔挑了挑眉,没有再言语,只是端起茶盏轻啜了一口热茶。另外几位长老则开始交头接耳地低声讨论了起来。
有的对血魔归来复仇的说法表示怀疑,毕竟那场浩劫已经过去了五百年,五百年间血魔不曾出现过一次,为何这次会突然回来,这件事太过蹊跷。
但也有人表示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如果真的是血魔归来,他们必须尽早请示尊主,联络各大家族联手抗敌才是上策。
反对的人则说,万一是蓉可那丫头搞错了,端木家族却如此大动干戈,岂不要被其他家族看了笑话。
讨论逐渐演变成了争论,几位长老谁也说服不了谁,不由动了肝火,争得面红耳赤。而端木朔一直低头饮茶,仿佛对眼前这场闹剧视而不见。
忽听“铿”的一声响,月刹拔出腰间长剑,剑尖朝下,瞬间插入了石板之中。
端木花楹吓得尖叫了一声,捂住眼睛瑟瑟发抖。几位长老也同时住了嘴,目瞪口呆地看着月刹。
端木朔放下茶盏,沉下脸喝道:“哪里来的无礼小子,端木家岂容你这般撒野?”
月刹勾起嘴角冷笑了一声:“血魔都已经屠镇挑衅了,你们却还在这里为了端木家族的面子争执不休。难道曲丹镇上百条人命,竟还抵不过端木家族区区一张脸皮么?”
其中一位持反对意见的长老像是被他刺了一下,顿时从椅子上跳了起来,指着他厉声道:“你这乡野小子懂什么?端木家族可是芒宿国第一旺族,我们身为家族决策层,一举一动就将牵扯全族人的切身利益,怎可如此轻率儿戏?!”
“第一旺族?”月刹脸上的讥诮之意越发明显,“应该是第一个走向没落的旺族才对吧?”
“你!”那长老一张脸被气成了驴肝色,就连其他几位长老也都忍不住对月刹怒目而视。
只听月刹继续道:“难道不是么?近几年端木家族的人总抱怨说受到濮阳家族的压制,总是自认为十分可怜,但是你们有想过原因么?当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之时,端木家族却一厢情愿地将一个胆小内向的柔弱女子推上族长之位。如此发展下去,你们端木家族的气数,就算不亡在濮阳家族手上,也会亡在自己手上。”
月刹这一番话言辞犀利,说得几位长老哑口无言,坐在首座的端木花楹更是羞得满脸通红,低着头快要滴下泪来。
而月刹身旁的三位同伴也是表情各异。
皇甫寻没想到月刹这个闷葫芦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同时也留意到他方才说的那句“濮阳家族内部为争夺族长之位不惜手足相残”,不由对月刹的身世又多了几分猜测。
阿错则默默凝视着端木花楹,他虽已逃离了端木家族这个大牢笼,但是一想到这位花楹表妹正是因为自己的离开,才被强行推上族长之位,成为几位长老的傀儡,内心顿感万分愧疚。
雪烙却没有像他们两个想得这么多,他在经过最初的惊讶之后,立即两眼放光,一脸崇拜地望着月刹,拍手赞叹道:“月刹,你刚才的样子真是帅呆了!”
端木朔也不曾想到这年纪轻轻的小伙子竟能说出如此一针见血的话来,虽然十分不中听,但他心里也明白,端木家族之所以连年被濮阳家族压制,与其说是气数尽了,不如说是家族内部不够团结,只把家族日渐衰弱的原因全部归咎于族长个人实力太弱,却不曾在自己身上寻找过原因。
如此一番深思,端木朔开始对月刹刮目相看,和颜悦色却又不失威严地问道:“年轻人,你叫什么名字?”
“濮阳月刹。”月刹面色平静地直视着端木朔,答得干脆利落。
只听“啪”一声脆响,端木朔手中茶盏跌落在地,瞬间砸得粉碎。
“你说……你叫什么名字?”端木朔不可置信地站起身,缓缓朝月刹走来,一双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的面容,仿佛要从他脸上看出谎言的蛛丝马迹。
月刹依然显得淡定从容:“行不更名,坐不改姓,我叫濮阳月刹。”
端木朔上下打量了他一番,目光渐渐移至他手中长剑上,他此时才觉察出,这柄剑的剑身始终萦绕着一层淡淡的银蓝色光晕。
他眉心动了动难道,这就是传说中象征着灭灵一脉族长身份的新一代辟邪剑幽蓝?
此时其他几位长老也逐渐猜到了月刹的身份,其中一人问道:“你就是濮阳家族新一任族长濮阳月鹤下令诛杀的家族叛徒?”
月刹冷哼一声:“叛徒?幽蓝剑在我手中,究竟谁才是真正的叛徒?”
几位长老都沉默了。他们虽然不是濮阳家族的人,但对于濮阳家族的族长任命方式还是有所耳闻的。
可以说,在皇甫、端木、濮阳、空桐四大家族中,唯有皇甫家族因为子息单薄而实行尊主世袭制,其他三大家族都是实行族长禅让制的。但这三大家族在选择族长继承人的方式上,却又各不相同。
端木家族是先由各旁支推选出符合条件的少女们,经过层层考试历练,选出灵能力最强的一名女子作为族长继承人。这种方式的好处是公平、公正,但因为历届少女们的总体实力参差不齐,导致有几任族长实力很强,但也有几任族长实力平平。
空桐家族因为拥有预言的能力,通常由族长通过预言的方式指定族长继承人。但预言这种东西,并不是能够立竿见影的,不到最后很难见出分晓;而且由族长一人指定,难免存在一些猫腻,但这又不足为外人道了。
濮阳家族则用辟邪剑来象征族长的身份,每一位族长所拥有的辟邪剑,都是由前一任族长命名并亲手赐予的,赐剑仪式就相当于是族长继承人的选定仪式,族长与辟邪剑之间有一种微妙的牵绊,一把辟邪剑只跟随一位主人,从赐剑的那一瞬间开始,一直陪伴着主人进入坟墓,可以说是世界上最忠贞的剑。
所以当月刹亮出幽蓝剑之后,几位长老都倒吸了一口气,濮阳月刹的真实身份已不容置疑。
第四章 分工合作(六)
端木朔遣退了众人,独独将端木花楹和月刹留了下来,似乎有要事相谈。
几位长老便各自回去了,皇甫寻、阿错、雪烙以及端木蓉可四人,则被管家引至偏厅里候着。
管家也不是吃素的,虽然不清楚方才在大厅里发生了什么事,但见端木朔如此做派,便知道那月刹必定不是个简单人物,那么与他一同前来的这几人,也务必先好生伺候着。
他命家仆为这几人端上茶果点心,请他们安心享用,然后便退了出去。
端木蓉可似乎尚未从濮阳月刹真实身份带给她的震惊中缓过神来,拍着胸口喃喃自语:“天呐,我刚才见到了谁,濮阳家族的前族长继承人?”
雪烙却不似端木蓉可这般吃惊,一边吃着点心一边道:“是啊是啊,真是想不到,月刹居然这么厉害。”他虽说着想不到,脸上却笑嘻嘻的,仿佛没有什么事是他接受不了的。
端木蓉可奇怪地看着他:“你们可是跟他一伙的,之前你们居然也不知道他是谁?”
雪烙耸了耸肩:“我们第一次见他时,他正被人追杀,倒在我们家门口昏迷不醒,我们也就顺手把他给救了。他只说他被本家的人追杀,这又不是什么脸上有光的事情,既然他不愿意多说,我们也没必要逼着他说,对吧。”
端木蓉可觉得很不可思议:“你们就这样把一个被人追杀的来历不明的人留在身边这么久?你们难道不怕他……是坏人么?”
雪烙很迷惘地反问端木蓉可:“什么是坏人?”
“这个……”端木蓉可自己也被问懵了,一时间回答不出来。
雪烙自顾自地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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