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在朝堂上说话,向来毫无顾忌。
可是这次,他惹怒了很多人。
“于谦,你太过放肆了!”
“太后还在朝上,你说出这种话,是想非议太后纵容陛下,才酿成当今之祸吗!”
都察院左都御史徐有贞出列指责道:“国朝出了这等事,我等应该一致对外,而不是像你这样,在这里胡作非为、颠三倒四!”
“徐大人?”于谦看清来人,冷笑道:“若是我没记错的话,徐大人昨日就应该已经得到消息,把自己的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还有在这朝堂之上的衮衮诸公,你们中有不少人,都已经把家财迁往南京了吧!”
这本是不公开的秘密,却被于谦直接搬到了台面上来。
瓦剌来势汹汹,五十万大军都败了,一个北京根本守不住,不赶紧往南跑,还留在这等死不成?
于谦这话说完,算是得罪了大部分的朝臣。
孙太后听于谦说完这些,似乎也已经知道,该是她站出来说话的时候了,不然乱象定是无法收拾了。
于是,她于屏风后轻轻说道:“于侍郎,你想要怎么办?”
太后发话,乱象纷呈的朝堂才算有了些许安静,徐有贞瞪了于谦一眼,十分不服气的退了回去。
于谦转头说道:“太后,臣以为此时应当安定人心,告诉京师的百姓,朝廷不会南迁,阻绝南迁非议。”
“其后,诏令各地武装力量至京勤王,调河南、山东备倭军进京协防。臣会与户部主持将通州仓库的存粮运送入京,以解燃眉之急。”
“京师兵精粮足,太后在,朝廷在,便能安定人心。”
孙太后尽管不懂兵事,却也知道,此刻断不能离开京师,南迁绝不可行,除了支持于谦也没别的办法。
她于是点头,说道:“嗯,就找于侍郎所说去办吧。”
如此一来,也算有了一个共同纲领,携家南逃的心思落空,余下的朝臣们也就只能一心守城了。
投降瓦剌?
除非是个纯脑瘫,不然这种事他们倒还真的没想过。
“太后,臣请诛杀王振全族!”忽然,一个瘦子跳了出来。
此人便是当今的都察院左副都御史陈益,前不久被王振坑害的国子监祭酒李时勉,正是他的同乡好友。
这口气他一直憋着,就等今天。所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大抵就是如此吧。
这话就好像往一堆干草里扔了根火柴,曾经的屈辱,以及这次的战败,种种辛酸、困苦,一下子全都涌出来。
一时间,朝堂上是群情激愤!
“臣也请杀王振全族!”
“臣弹劾王振十八条大罪,条条诛心,条条该杀!”
“臣弹劾王振三十四条大罪,不杀全族,不足以安定人心!”
“太后!!”
一共在场六十几个人,基本全都在喊,皇极殿转眼又哄闹成一团。谁料,孙太后又在这个时候犯了老毛病。
“王振的事,还是等陛下回来,再说处置吧…”
于谦眯起眼睛,自然知道这个时候去求太后是没用的,要是她有能力去杀王振全族,早就杀了。
以前不杀,现在也不会杀。
目光一转,他的眼神落在了坐在九龙御座旁一个小凳子上,已经昏昏欲睡的郕王朱祁钰,也就是当今的监国。
朱祁钰这个监国当的,实在是舒服。
舒服在哪呢?不用管事,因为他本来也懒得管事。事情越少越好,赶紧说完老子好回去补觉。
国家大事与我何干,大明亡不了,有于谦呢,操这个闲心干嘛!
“郕王!”
于谦一声暴喝,吓得朱祁钰腾地一声站起来。
“怎么回事?”
这一站起来,正在争吵的朝臣一下子全都发现这个监国的小透明。他们这才想到,对啊,还有个监国呢!
太后不给做主,问监国啊!
看到朝臣们目光聚拢过来,朱祁钰也是头回被这么多人一齐看着,心下有些发慌,就要坐下。
“我等奏请监国,诛杀王振全族!”
“王振?”朱祁钰一愣,过两秒才想起来。
啊对对对,王振不是那个在自己家门口欺负李时勉的死太监么!
“不用诛杀了啊,王振已经死了,让樊忠锤死了。”朱祁钰坐下来,笑道:
“诸位冤有头、债有主,人都死了,散朝回家洗洗睡吧啊。”
于谦大声说道:“监国,王振之罪,不杀足以安定人心。若不是王振,本朝也不会有如此丧师辱国的大败!”
“可耻、可耻!!”
朱祁钰被他嚷嚷得耳膜都要裂了,连连摆手,随口安抚道。
“行了,别喊了!”
锦衣卫指挥使马顺见势不妙,就要把朱祁钰的话用来大做文章,这也是他的拿手把戏。
他上前,颐指气使道:“都没听到吗,监国说了,散朝回府!你们难道是要抗命吗?”
马顺这一手,可算是把自己坑进了坟墓。
朝臣们憋了一天的气,先被大明战神气,再被于谦气,又被太后气,这个时候马顺还跳出来装逼。
这能惯着?
是可忍孰不可忍!
暴脾气上来,左副都御史陈益也不管那些了,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冲上去,扑到马顺身上,一口咬掉了他的一只耳朵。
“这是什么情况?”
朱祁钰前生今世都没见到过这个场面,被惊得站起身来,连连后退,这大明朝的文官们一向都如此的暴躁吗!
喷涌的鲜血从马顺的耳朵上四溢而出,转瞬间朝堂上便充满了令人作呕的血腥味。
朝臣们也顾不得这些了,六十几个人不管不顾的冲上前去,将站在丹陛之下的锦衣卫指挥使马顺围在中间,拳打脚踢。
马顺捂着一级伤残的耳朵,不住的惨叫,毫无还手之力。
“啊!我的耳朵!”
“你们这帮杀才,王公公回来,要将你们全都杀掉!”
这时,王振的侄子王山带着几个同党加入进去,与朝臣们扭打成一团,朝堂可谓是相当的精彩了。
朱祁钰原本准备跑路,但是发现朝臣们感兴趣的只有马顺和他的同党,这才是坐了下来。
眼前这个情况,自己要是不答应,只怕很难收场啊!
朱祁钰坐回凳子上,翘起二郎腿,随后冷笑一声,话语中虽然略带讽刺,却还是那样的淡定。
“你们也都是大明的肱骨之臣了,如今天子被俘,瓦剌大兵压境,而你们却在朝堂上打群架?”
“你们要打就继续打,我就坐在这一直看着,等你们打完,再说要不要诛杀王振全族的事。”
说完这话,朝臣们渐渐停止、安静下去,面面相觑。
朱祁钰面带笑容,坐在那个龙椅边上的小凳子上,笑眯眯说道:“打呀,怎么不继续打了?我看着挺逗乐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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