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预计抵达星贝港的时间是次日清晨。在望海镇与星贝港之间往来的商人旅客很多,普通舱向来都是客满的。在费兰有些懊恼没有提前买船票,也许已经没有房间时,他那两位贵族出身的同伴却根本问都没问普通舱,张口要的就是贵宾房。
“从来没见过住贵宾房的冒险者。”费兰进了房后终于忍不住开口,他觉得给他们带路的侍者脸上都掩不住惊奇。
这是这艘渡轮上最大的客房了,勉强能算三人房,双人床在里间,单人床在外间,能看到海景的窗户前摆放着做工精致的桌椅,脚底踩着的地毯看着也不便宜。
“你也看到了,普通舱肯定满了。”塞因不以为意地说。罗罗卡尔去给他们点午餐了,他接过罗罗卡尔的大剑和行囊,很自觉地走到里间放好。
费兰看着他的动作撇了撇嘴。这房间一看就知道是带着伴侣的贵族会住的,如果有随从跟着,外间的床就是随从睡的。塞因那么自然地让自己睡外间,费兰倒没有被当作随从的不满,相反,他趁着罗罗卡尔还没进房间,笑嘻嘻地抱胸问正在解披风的法师:“你们睡一张床真的没问题吗?”
塞因手顿了顿,然后继续若无其事地解下披风挂上衣帽架:“你是想表达你想和我睡一张床吗?”
“为什么不是和罗罗卡尔?”
银发法师看也没看混血精灵一眼:“没有这个选项。”
罗罗卡尔点好午餐回到房里时,看到的就是费兰笑得全身乱颤的样子,把那头蓬松的柠檬黄色头发抖得越发像颤动的棉花糖。青年非常好奇,只可惜游侠先生只顾着笑,法师先生则是一副不打算解释的模样,他只好无奈地杀死自己的好奇心。
望海镇与星贝港之间的海域很平静,渡轮行驶得很平稳,就连只习惯陆地的半精灵也没有出现晕船不适的现象。
直到吃完晚饭之后,准备睡下了,罗罗卡尔似乎才意识到自己要与塞因睡同一张床。塞因看着青年突然惊觉之后脸上露出的微微窘迫的神情,心里飘过一丝愉悦。
感到紧张的当然不会只有青年一个人。白天费兰开玩笑的那句话,塞因没有正面回答,因为他心里也不确定。他担心的并不是费兰暗指的那个问题――他觉得自己忍得住――而是担心万一半夜发作了,与自己睡在一起的罗罗卡尔会感受到床的震动,进而醒来发现自己的秘密。
塞因的确不打算一直瞒着青年,但是他不觉得现在是告诉对方的好时机。太多的事情没有头绪,迷雾似乎越来越浓,在几乎所有的一切都不明朗的情况下,塞因还是隐隐希望给青年留一条退路,如果情况太过糟糕,他仍旧会选择与青年分开,自己独自面对。
现在他只希望自己晚上不会发作。上一次发作过后,塞因就有种预感,今后发作的次数会越来越频繁,总有一天会暴露的,但是现在,他还是打算能瞒多久是多久。
所幸,也许天神听到了他的祈祷,塞因安稳地睡了一觉,没有任何意外发生。要说有什么在他意料之外的,那就是早晨在渡轮的鸣笛声中醒来时,他发现青年居然是整个人贴在自己背上的。
这个状况让本来打算闭眼睡回笼觉的塞因瞬间清醒了,他看不到自己身后,但是能感觉到罗罗卡尔攥着自己的袍子,肩膀和脑袋都贴着他的背,不知是左边还是右边的大腿大概正贴在自己的臀上。
塞因很庆幸那只混血精灵还没能养成早起的习惯,否则被看到大概又得揶揄一番。
已经很久没有在床上感受到别人的体温了――不管是年幼发作时母亲安抚的手,还是当年出门冒险时那些同伴肆无忌惮搭在他身上的手或腿,塞因觉得背上温热的感触很令人怀念。
不过,想到那份体温是来自罗罗卡尔的,他又有点心里痒痒,想主动摸上去,又不愿意叫醒对方结束彼此的接触。
于是他一直静静地躺在床上,动也不舍得动一下,一直到青年在渡轮靠港前长长的鸣笛声中醒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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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星贝港(二)
渡轮示意靠港的鸣笛声低沉而漫长,罗罗卡尔在塞因身后发出被吵醒而感到不满的哼哼声,也不知是否还迷糊着,脑袋蹭了塞因后背好几下。
感觉到青年终于动了,塞因这才轻轻地翻过身,看青年仰躺着皱眉眯眼的不愉表情,觉得十分新鲜。从结伴组队出门以来,都是他赖床青年来叫醒他的,这还是塞因第一次看到罗罗卡尔刚睡醒的模样。
“好吵……”罗罗卡尔下唇嘟了起来,看起来有些像在撒娇,塞因忍不住伸手去捏了一下对方的脸颊。
罗罗卡尔睁开大眼睛看过来。“好吵。”他又重复了一次。
塞因失笑:“是渡轮要靠港了。”
青年眨了好几回眼之后,似乎终于清醒了些。
“快到星贝港了吗?”他翻了个身,趴在床上伸长脖子透过床头的窗去看外面的情况。
塞因伸了个懒腰,舒展了下筋骨,便坐起身,抓了抓睡乱的头发,然后下床开始梳头穿衣。
“大概还有半小时吧,起来洗漱收拾好东西之后应该就可以下船了。”
“哦,好的。”罗罗卡尔听话地爬起来。
里间有盥洗室,两个人轮流进去洗漱了一番,出来时隐约可以听到船上的嘈杂声大了起来。
塞因一边戴饰物一边看着窗外打呵欠,罗罗卡尔坐在床的另一端穿靴子,背对着塞因边穿边说:“塞因你体温好像很高。”
“那你还贴着我睡?”现在可是夏天,塞因瞥了青年一眼。
罗罗卡尔停下动作,歪着脑袋想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为什么,明明觉得温度挺高的,可是贴上去觉得很舒服,不觉得热。”
青年说着回过头无辜地看着他说:“而且我也的确没有出汗,好神奇。”
塞因也觉得好神奇,但他只能耸肩表示自己不知道原因。他的体温的确一直偏高,尤其是发作之后,小时候还被母亲说过像个小火炉似的。现在想来,母亲虽然这么说,也还是会抱着自己不放手。塞因从来没有想过别人接触自己的体温时的感觉,居然不会觉得热吗?
当事人自己也感到很不可思议。
体温的话题没有持续下去,两个人收拾整齐之后,一前一后走出了里间。
一踏进外间,塞因就停住了脚步。
“费兰还在睡?”罗罗卡尔从塞因身后探出头来,看到半精灵的睡姿之后忍不住瞪大眼睛,“精灵都是这样睡觉的吗?这么的……”青年在斟酌用词。
“豪迈?”塞因接口。
在他们眼前,一只混血精灵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脑袋歪着,下巴略微抬起,一丝优雅唯美的感觉都没有。
罗罗卡尔默默点头,同意了塞因的选词。
塞因无力地叹了口气,不想再看那仿佛暴毙般的睡姿:“叫醒他吧。”
青年大概也知道若是塞因去叫醒,估计会用比较暴力的方式,为了费兰的完好,还是他去叫比较安全。
而且,费兰再怎么也不会比塞因难叫醒的吧?
事实证明费兰几乎是一戳就醒了,因为他被青年一脸无辜地戳在了腋下。
差点弹起来的混血精灵精神不振地晃进了盥洗室,等他出来,出现在塞因和罗罗卡尔眼前的又是那个俊美飘逸的游侠,窗外的阳光甚至还在他脸上打了层淡淡的光,莫名凭添了一份朦胧的美感。
“……这是一种魔法吗?”罗罗卡尔看着费兰,低声问旁边的塞因。
塞因默默盯了混血精灵一会儿,说:“障眼法?”
游侠先生两枚眼刀狠狠飞了过来。
在塞因与罗罗卡尔一同围观费兰穿衣服的时候,渡轮再次鸣起了笛,同时有更嘈杂的声音传来。
“应该已经入港了。”塞因说,喧闹的大概是岸上港口的声音。
过了一会儿,一阵轻微的晃动传来,渡轮靠港了。
三个人混在人群当中下船,排队去办入境登记。
不同于较多悬崖峭壁的望海镇,星贝港地势平缓,正对着季风海湾的这个港镇拥有很厚重的城墙,是曾经为了抵御海盗侵袭而建的,城墙上还残留着不少当年战斗过留下的痕迹。如今,层层包覆着港镇的白色城墙已经成了星贝港的标志,与海边高耸的白色灯塔一道,成为了海上船只辨认方向的路标。
星贝港离王城很近,繁荣程度更胜望海镇一筹,物价相对也更高一些,因此吸引了不少商队来此进行倒卖。塞因他们的任务所要寻找的葆拉夫人的儿子,便是长期到星贝港倒卖望海镇特产的商人。
从入境登记处出来,三个人原本打算到星贝港的商会及治安队打听情报,然而刚刚走了几步,塞因便突然身子歪了一下,晃了晃才站稳。
“你怎么了?”罗罗卡尔赶忙扶住他,紧张地问。
银发法师靠在青年身上,片刻后又自己站直,皱着眉头说:“突然很困。”
费兰惊讶地看着他,迟疑了一会儿才问:“你的魔力不是恢复了吗?”
塞因脸色很白,眼里有着浓浓的睡意,他对费兰摆了摆手,说:“也许是睡得不够。”
别说费兰眼底仍然带着怀疑,就是罗罗卡尔也对塞因轻描淡写的回答将信将疑,但两个人都没再继续问,既然对方此时不想说,再多问也无用,还是先找旅馆让塞因躺下比较实际。
塞因倒是可以撑着自己走路,但罗罗卡尔坚持要扶着,他便没有拒绝。对于罗罗卡尔与费兰的不追问,塞因是感激的,因为他自己也一下子说不清是怎么回事。
如同费兰所说,塞因在修补神像时耗费的魔力其实一直在缓慢恢复,睡过一觉之后已经基本恢复了大半,今早起床时费兰就感受到了,自然也认为塞因已经没什么问题了。
可是刚才,塞因是感觉有一股厚重的睡意突然笼罩住了他的意识,让他一瞬间眼前一黑,陷入睡眠般全身放松,然后又马上因为差点跌倒而猛地醒过来。
这种感觉塞因经历过,那是在许多年前,那个让他的人生从此改变的夜晚,他在一片寂静中,就是被这种厚实沉重的睡意攫住,彻底失去了意识的。
可是那一次,他几乎耗尽了自己的所有魔力。他们告诉他,是因为魔力耗空了,他才陷入了沉睡,这是身体的自我保护。而现在,他明明还有着十分充沛的魔力啊……
塞因反复吞咽唾沫,努力抵抗不停上涌的睡意,百思不得其解。
星贝港有五六家旅馆,罗罗卡尔就近随便找了一家,付了押金领了钥匙就立刻上楼,也没顾上跟老板打听消息。
旅馆的房间感觉倒是很舒适,塞因坐在床沿,不敢躺下,现在靠上枕头他肯定就会睡死过去,在那之前,他必须先安抚自己的同伴,尤其是蹲在自己面前满眼都是担忧的队长先生。
塞因笑了笑,伸手去揉青年的黑发:“我没事,虽然不清楚原因,但是大概睡一觉就好了。”
“真的?”
“当然,”塞因点头,又看了眼站在一旁的费兰,“只是我可能会睡很久,也许半天,也许一天。”
费兰双手抱胸看了他一会儿,说:“你的意思是让我们不要耽误时间,在你睡着的时候先去调查情报吗?”
“守着一个睡觉的魔法师没有任何意义,不是吗?”
塞因说的没错,但是前提是他真的只是睡着而已,可谁能保证不会有任何问题呢?虽然跟对方认识时间不长,但费兰还是相当喜欢这个同伴的,这种诡异的状况再加上塞因一直隐瞒的秘密,让他怎么不担心?
费兰是反对留下塞因一个人的,他觉得要不就轮流出去调查收集情报,留一个人守着塞因,就算帮不上忙,至少万一有点不对,可以第一时间发现啊。
可他还没开口,本该最担忧的罗罗卡尔却站起身说:“我知道了,既然塞因说没事,那就真的只是睡觉而已吧?”
塞因仰起头,对上青年直视自己的目光,微笑着再次点头:“真的只是睡觉,这应该是魔力自身的调节,大概一下子用太猛了。”
顿了一下,塞因望着费兰说:“毕竟,我还是第一次在这种情况下,耗掉大部分能用的魔力。”
费兰挑眉,这种情况下,是指禁锢着大部分魔力的情况下吗?如果这种不寻常的情况导致魔力紊乱,引起了魔力的自行调节,似乎也说得通。
混血精灵觉得自己被说服了。而罗罗卡尔虽然不明白塞因话里的意思,但看费兰放松下来的肩头,应该是接受了塞因的说法,作为感受不到魔力的人,他觉得应该相信对魔力很敏感的精灵――虽然是混血。
丝毫不觉得自己被塞因传染了对费兰的习惯性调侃,罗罗卡尔看着交待完毕后躺下,瞬间就睡着了的塞因,不放心地伸手摸到对方心口,感受到规律的心跳之后,他觉得心里踏实了一些,这才跟费兰一起离开房间。
两个人刚刚出去,门关上的声音刚传来,塞因就睁开了眼睛。
感觉到同伴们已经走出旅馆之后,塞因的嘴唇开始无声地张合,随着咒语吟唱结束,一个结界悄无声息地张开,将整个房间包覆其中。
做完这些之后,塞因看似再次陷入了沉睡。然而,恬静的睡颜只维持了五分钟,塞因的眉毛突然抖了一下,然后开始出现细微的全身抽搐。
两分钟后,塞因身上泛起光芒,那是与布兰托德那晚相同的,流淌在皮肤之下的昏暗而又妖异的红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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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3、星贝港(三)
塞因仍然处于那种泡在温水里的感觉中,体温渐渐升高,不知是否错觉,似乎连带周围的气温也升高了。
被水煮大概就是这样的感觉吧,塞因无聊地想。
他这一次意识很清醒,因为以往发作时贯彻始终、让他几乎无法思考的剧痛感并未出现。塞因觉得疑惑,这真是这辈子最温和的一次发作了。然而当体内熟悉的躁动开始浮现,强烈的热度开始灼烧他的意识时,他又再次陷入了昏沉的状态里。
有一丝很细微、但却无法忽略的剧痛突兀地出现在他的心口,塞因甚至抽搐着蜷缩了一□体,然后,瞪大了被燥热蒸煮得有些迷蒙的双眼――他居然十分清晰地感受到,那一丝剧痛仿佛随着血液从心脏中流出,顺着血管一点一点流经四肢百骸,最后再次回到心脏。
疼痛消失后,塞因一瞬间舒展了眉头,紧接着又皱起了整张脸。
身体里的血液在躁动,心跳的鼓动强烈有力,仿佛下一刻就要撑破肉身爆炸开来。也许是因为没有了剧痛,塞因的注意力全部集中在这股躁动上,他觉得这一次的躁动竟是如此的难以忍受,简直好像连灵魂深处都在跟着血液沸腾,冷静似乎已经被燥热逼到了绝境,取而代之的是疯狂的烦躁感。塞因翻滚着不时抽搐的身体,紧闭着眼努力压抑吼叫的冲动,因此没有看到自己身上的红光正在皮肤下快速地流动,并且渐渐明亮了起来,几乎照亮了半个房间。
等到塞因察觉到红光过盛时,让他差点狂暴的血液躁动已经持续了近半个小时。好不容易能放松下来睁开眼,他急促地呼吸着,看着天花板上映着的红光,又慢慢扭头去看房间另一侧的窗子。
窗帘没放下来,窗外天色很亮,床与窗户的距离也有些远,外面应该注意不到房内有异样的红光。塞因微微有些放心,虽然他以防万一设下了结界,别人不能擅自进来,但是被看到什么不对劲的话,也是会招来不少麻烦的。
是的,在塞因发现自己被强烈的睡意包围时,他就认为这反常的情况一定与魔力有关。他对费兰的解释其实只是他在街上时最初想到的猜测。但当他坐在旅馆房间的床上时,塞因就几乎已经肯定,这不是单纯的魔力的自我调节。
塞因其实没有任何根据,却有种强烈的预感,预感自己睡下之后会发作。因此他将同伴劝离了房间,又挣扎着保持清醒,在他们离开后马上布下了结界。
但是他没有想到,这次的发作与以往完全不同。没有了剧烈的疼痛,却比剧痛更让他难以忍受,体内不断叫嚣的燥热的冲动,让他有好几次差点忍不住想要大叫出声。
现在感觉躁动有些平复,塞因缓了一会儿,然后盯着自己的手,看皮肤下流淌的红光。
他没能看多久,因为那股躁动毫无预兆地又再次袭来。
还不如狠狠痛上一个小时呢!塞因咬着牙想,喉间不由自主地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罗罗卡尔和费兰回到房间时,已经过去了三个小时,虽然一直担心留在房里的塞因,但既然答应了对方,自然是要守诺的。而且,他们也想分担一下塞因的工作,毕竟不论是情报的搜集还是分析,一直以来都是仰赖塞因的,拥有这样一个能干可靠的同伴是很幸运的,罗罗卡尔和费兰也乐得偷懒依赖对方;但当这个同伴不适倒下时,可就是他们表现的时候了,总不能让塞因觉得,他们一点像样的情报都带不回去吧。
回旅馆之前,在罗罗卡尔的提议下,他们还特地打包了十人份的晚餐回来。因为分量太多太显眼,罗罗卡尔躲在巷子里把食物都收在了萨蒙之眼里。这也是第一次将萨蒙之眼的存在暴露给别人。虽然没有问过塞因便擅自决定,让罗罗卡尔有些过意不去,不过看到混血精灵只是单纯好奇地盯着萨蒙之眼看,眼里并没有贪婪,黑发青年也放了心,相信自己和塞因不会看错人的。
“你真的觉得他能吃掉这么多东西?我们买了十人份的肉,可你居然还向旅馆老板订了晚餐!”还没有进房间,在走廊上费兰就忍不住问了。
罗罗卡尔一边开门一边说:“当然,费兰你会怀疑,是因为你不了解塞因。”
“噢,是的,”费兰耸肩,“我不了解的是他的食量。”
青年笑了起来,先走进了房间,看到塞因仍然躺在床上,他走过去伸手摸对方的脸,体温有些偏低,很正常,又探了探鼻息,活着。
罗罗卡尔放心了,他直起腰,转过身想卸下腰间的剑,却看到半精灵仍然站在门口,瞪大了那双翠绿色的眼睛,一脸的震惊。
“费兰?怎么了?”罗罗卡尔心里有些慌,难道费兰感受到了什么?是塞因的魔力有异样吗?
罗罗卡尔的问话同时惊醒了两个人,费兰回过神,转身先把房门关好,然后大步走到塞因床前,对上银发法师刚刚醒转的双眼。
“怎、么、回、事?”混血精灵一字一句咬着牙问。
塞因躺在床上,仰视着自己的同伴,无奈地笑着说:“就如你所感受到的。”
罗罗卡尔听着他们的对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他看了一眼塞因,然后快步走到窗前,小心地看了看外面,然后轻轻将窗子关上,再唰的拉上窗帘。
塞因看着青年的动作,垂下眼在心底轻轻地叹息。这孩子果然直觉很准,要瞒着他真是不容易,这么想了,塞因却又觉得有些高兴。
费兰等罗罗卡尔回来坐到床边,才接着开口问:“挣脱了?”
法师笑着点头。
混血精灵深呼吸了一下,皱着眉问:“多少?”
塞因在枕头上歪了歪脑袋:“大概……三分之一?”
“这才是三分之一!?”费兰差点跳起来,这个房间现在溢满了纯净浓郁的魔力,如果不是塞因控制得好,估计还会有部分魔力溢出窗外,只要路过一个精灵族,就绝对会被发现,房里有一位魔力强大的高阶法师。而塞因居然说,现在解除了禁锢的,只是全部魔力的三分之一!
要知道,溢满整个房间的并不是塞因解放出来的所有魔力,这只是魔力挣脱了禁锢后,一时无法完全收入体内,而不小心溢出体外的部分。但是,只是房间里的这些,费兰都敢说,已经是一个中阶法师的所有魔力了。
混血精灵深深地看着躺在床上面带笑意的同伴,忍不住呢喃了一句:“天啊,你到底是什么人物……”
这句接近自言自语的感叹让塞因收起了微笑,他看向罗罗卡尔,青年此刻正专注地看着他。
“你愿意说了吗?”罗罗卡尔问。
笑意又回到了塞因脸上,他笑着叹了口气:“你不是都认为我要说了么?”不然怎么会去关窗。
在青年混合着期待与忐忑的目光中,塞因撑起身体坐了起来。费兰意识到塞因大概要坦白些什么,也拉了椅子来坐在床边。
塞因静静地看了自己的两个同伴一会儿,然后微笑着开口说道:“我的全名是塞因?斯坦罗斯?路德里亚
。”
费兰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他一直都不知道塞因的姓。而旁边的罗罗卡尔,在反应过来原来自己一直都不知道塞因的全名之后,才慢半拍地被塞因的姓氏惊到。
“路德里亚?”青年看着塞因温和的微笑,忍不住又确认了一次。
塞因突然神色一变,一种无声的威压向四周铺开,连费兰都吃了一惊,平日里塞因也没少露出冷酷神情,但此时却感觉有种强势的贵气自他那俊美的眉眼间张扬地透出。银发的法师微微扬起了下巴,轻轻颌首,只是如此,罗罗卡尔就不由得想要低头,差点不敢直视此刻仿佛高贵不可违逆的塞因。
下一刻,塞因却又恢复了微笑,刚才的慑人气场瞬间消散,若不是费兰与罗罗卡尔都重重出了口气,他们差点以为之前的是自己的幻觉。
“你是皇族?”感受过刚才的威压,即便是对人类社会了解不多的半精灵,都猜到了塞因的出身。
“所以我一直没说我的全名,抱歉。”塞因说。虽然他可以随意诌个假名字,但是隐瞒和欺骗比起来,还是隐瞒的罪比较轻一些。至于在王城任务公所工作时,使用的假姓氏是母亲捏造的,并不是自己在说谎。塞因在心里撇得很清。
罗罗卡尔理解地点头,心里有些庆幸,如果一开始就知道塞因是皇族,他大概不敢这么随意放肆地缠上去。
塞因却有些不解:“罗罗卡尔,你不是一直都知道我是皇族的吗?”
青年摇头:“不,我不知道啊,我只是以为你是个贵族,跟皇家有些亲戚关系之类的,没想过你姓路德里亚。”
这样说来,当初看到萨蒙之眼时,罗罗卡尔似乎也只是感叹了一句塞因家里真有钱而已……塞因觉得有些出乎意料,原本他以为青年直觉这么准,应该被对方猜到了不少的。
不过这样也证实了罗罗卡尔是真的一直不知道自己的身份,并不是别有目的地接近自己的,虽然早就不再怀疑青年,此时真正确认了,塞因还是抑制不住地开心,看着青年的双眼里都溢满了笑。
“咳咳。”一旁的混血精灵眼看气氛不对,忍不住狠心地干咳一声打断――拜托,先把该交待的交待完了,他就会识相地暂时避开了,现在先满足一下他和队长先生的好奇心好吗?
塞因斜了费兰一眼,揉了揉鼻子。
费兰对塞因的眼神视而不见,他反坐在椅子上,下巴搭着椅背发问:“我对人类的皇族不大了解,看罗罗卡尔那么惊讶,你身份很高?”
银发法师张了张口,觉得自夸不大好,又闭了起来,倒是黑发青年开口解释:“只有直系血缘,才能使用路德里亚这个姓,据说血统越纯正,威压越强大。”
费兰瞪大眼睛看向塞因:“你跟皇帝是什么关系?”
……这话问得好直接,即使是塞因也被噎了一下。
“国王陛下的话,”外族不知为何称呼人类的王为皇帝,人类自己却都是称呼国王的,“他应该叫我一声叔叔。”
罗罗卡尔倒吸了一口气,他掏出挂在胸前的萨蒙之眼问:“塞因,送这个给我们的是……”
“啊,那个啊,”塞因撇了撇嘴,又露出了个愉悦地笑容,“是我的母亲,黛博拉公主殿下。”
“那是谁?天啊,我完全搞不清楚!”混血精灵看着黑发青年惊讶的神情郁闷,“总之就是,塞因你的母亲是位公主,人类的皇帝要叫你叔叔,这么说来,你跟皇帝关系很好?”
面对费兰完全偏离重点的八卦提问,塞因不由得失笑:“我与陛下多年未见了。不过,离开王城之前,倒是与陛下的弟弟见过一面。”
“那是谁?”费兰疑惑,接着又摆了摆手,“不,这都不重要,你的身份很强大,这我们已经很清楚了,但是这与你现在的状况有什么关系?”
总算回到正题了么,塞因无奈地摇摇头,看向似乎已经消化好自己身份了的黑发青年。
“罗罗卡尔,你对斯坦罗斯这个名字可有印象?”
“似乎听过……”罗罗卡尔努力地想了想,摇头表示想不起来,随后他看了看塞因的神情,有些迟疑地说,“我好像没见过有皇族用斯坦罗斯这个予名。”
皇室成员的名单是每个贵族的必修功课,哪怕偷懒不记下来,也是要多看几遍熟悉起来的。罗罗卡尔很确定自己学习的那份名单上没有塞因的名字,也没见过斯坦罗斯这个予名。
塞因了然地笑道:“你没有记错,我的确不在皇室成员的名单上。”
罗罗卡尔不解地看着他。
“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的名字就从未出现在皇室成员的名单上。”塞因很平静地说。
“为什么?”罗罗卡尔脸上露骨地写着“私生子”这个词,被塞因哭笑不得地弹了下额头。
“因为,我出生的时候,并非完全的人类形态。”
费兰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看着罗罗卡尔惊疑的大眼睛,塞因懒懒地靠在床头,眯着眼笑道:“现在,你想起来在哪里听过斯坦罗斯这个名字了吗?”
☆、塞因的故事(二)
“斯坦罗斯?”费兰望向罗罗卡尔。
黑发青年脸上难掩惊讶,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开口说道:“据说在两万多年前,先代有一位公主与龙族结合,诞下了带有龙族血统的子嗣……”
塞因笑着点头:“那位龙族,名字就叫斯坦罗斯。”
“你是说,你的予名是来自你的龙族祖先?”费兰有些恍然,却又马上感到疑惑,“可是队长先生刚才不是说,皇室成员里没有人用这个予名吗?”
予名使用母族或是先祖的姓氏是很常见的做法,可是如果斯坦罗斯这个予名代表拥有龙族血统的皇族的话,为何只有塞因一人使用这个予名?
塞因移开视线看向窗子的方向,素色的窗帘此时被染上了一层淡淡的橘色,可以想象得到窗外暮色正在降临。
“这是只有皇族直系成员才知道的秘密,”塞因眯了眯眼,声音平静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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