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林桁从前日日踩过的泥泞土路不同,无论白天黑夜,大城市的街道永远干净而明亮。
行过一盏盏柔月般的路灯,跟着导航的指引,林桁没走小区大门,而是距离更近的车库。
他进车库时已是近10点,衡月这期间并没有给他电话或消息,林桁猜想她应该还没有到家。
车库里灯光通明,往电梯的方向走时,林桁看见了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
他穿着件暗红色衬衫和深灰色西裤,靠在一辆黑色宾利上,手里夹着支烟,正握着手机与人通话。
男人也看见了走近的林桁,他眯了下眼,像是认识林桁,带着探究的神色看了数秒才收回视线。
车库空旷而安静,只听得见林桁的脚步声和男人压低的说话声,声线低沉,些微的沙哑。
林桁远远地就闻到了男人身上一股若有若无的红酒味,他皱起眉,莫名而本能地感到了些许排斥。
随着他一步步走近,那味道越发浓烈,林桁这才发现那并非什么酒味,而是男人身上散发出来的Alpha信息素的味道。
烟味和信息素肆无忌惮地逸散入空气里,如同在挑衅过路的行人,林桁未理会,沉默地加快了步伐。
男人和人聊着工作,林桁走近了也没停下,但说着说着他却话音一转,目光淡淡扫过林桁,声音不大不小地道了句,“现在的小孩可真能长啊”TχTcy.cΘм(txtcy.com)
他声音并未刻意压低,一字一句清清楚楚地传到了林桁的耳朵里。
“小孩”两个字叫林桁皱了下眉,今天在学校顾川就他的年龄念叨了一天,烦得他恨不得自己凭空多出两年,瞬间长到十八。
男人手机那头传来朋友不解的声音,“什么小孩?你不是送衡总回家吗,衡总有孩子了?”
顾行舟弹了下手里的烟灰,举到唇边吸了一口。他看着林桁进入电梯后,轻笑了一声。
“对,”他偏了下头,透过车窗看向副驾驶座上闭眼睡着的人,道,“她是养了个小孩。”
衡月参加的这场慈善晚宴顾行舟也在其中,两人当年虽然解除了婚约,但关系其实并不如外界杜撰的那般针锋相对,更像是多年未见的朋友。
只要衡家与顾家有生意往来,衡月和顾行舟就永远不可能是敌对关系,而且他们相识多年,也自有一段情谊在。
衡月晚上饮了几杯酒,宴后是顾行舟开车送她回的家,她早上被两通电话先后吵醒,之后就再没有睡着过,晚宴上又喝了酒,回家的途中不知不觉就在车上睡着了。
衡月迷迷糊糊听见车门开关的声音和顾行舟隐约不清的说话声,随着一声开门声,她感觉到身旁袭来了一股醇厚的红酒味。
她缓缓睁开眼,往身侧一看,就见顾行舟坐在驾驶座,一只手搭在方向盘上,就这么看着她悠悠转醒。
顾行舟那张脸长得不太像个Alpha,他长相随他母亲,面容精致柔和,略带女相,眉下一双多情眼总是带着笑,一点瞧不出攻击性。
威压暗藏,表面温和,却又不敢叫人轻视,十足的上位者气质。
车内冷气开得不高,衡月动了动,发现自己身上披着顾行舟的西装外套,有些宽大,从她裸露的肩头盖到了大腿,带着股酒味。
衡月昨晚被林桁的信息素缠了半宿,腺体上又被咬了一口,对别的Alpha的信息素味道并无太大感受,只当顾行舟同样饮了酒。
她将外套递还给他,礼貌性道了一句,“谢谢。”
顾行舟接过外套,嘴角习惯性含着抹笑,“你对我倒是不设防。”
衡月没回他,她显然还没完全清醒,酒气和困意在她身体里一并发作,手脚都像是泡发了水,变得十分沉重。
就连思绪也十分混沌。
她抬手摁下车窗,新鲜流通的空气拂面,并没缓解几分沉闷,她揉了揉眉心,道,“抱歉,昨晚没休息好。”
顾行舟顿了片刻,想起十分钟前路过的少年,随口道,“因为带小孩吗?”
衡月抬眸看了他一眼,“你调查我?”
从秦校长提起顾行舟托他照顾林桁时衡月就知道顾行舟在看着她,不然他不可能知道林桁的事。
衡月也没跟几个人提起过林桁,就连她姥姥也是这两天才知道,她估计老人家也是从顾行舟这听说的。
她母亲当初因为和林青南结婚同老人家还吵过几次,老人家怕是不太能接受林桁,偏偏母亲走后老人家身体愈发不好,又不能气着。
早上衡月姥姥来电话就是为了问她林桁的事,想来顾行舟并未透露太多。
“是。”顾行舟十分坦然,他坐直身体,从烟盒里取出支烟,也不抽,就夹在指间,漫不经心道,“有点好奇,什么人叫你肯这么费心思,千里迢迢亲自从南河接到北州。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从没见你多管过闲事。”
“他是我弟弟,不算闲事。”衡月淡淡道。
“我们认识这么多年,你用这话诓我?”顾行舟勾唇笑了笑,显然不相信她这话,“老弱病残在你面前摔了你都不见得会扶一把,你拿着这话去应付老太太,你觉得她会信吗?”
衡月看了他一眼,“你不告诉她,她会知道?”
顾行舟低笑,像是很喜欢看她这般无可奈何的模样,“一时失口。”
包里传来震响,衡月拿出手机,屏幕上弹出了一条微信,林桁发过来的。
【姐姐,你大概什么时候到,我下来接你。】
之前衡月赴宴回来,身上偶尔会带着点酒气,司机不会上楼,每次只将她送入电梯,有次林桁听见门口传来指纹锁开启失败的语音,他从里开门一看,就见衡月低着头在试指纹。
她喝醉酒不上脸,行动也算正常,只是动作要稍微迟缓一些,不细瞧,发现不了已经成了个醉鬼。
衡月并不酗酒,但她酒量浅,许是因酒精不耐受,几杯低浓度果酒下去,不出一小时铁定会醉,好在她知道自己这点,觉得头有点晕就离宴,也没人敢拦她。
林桁见她醉过一次后,几乎每次衡月晚归他都会去接,如果得不到衡月回信,联系过她的司机后就站在车库的电梯口等着。
最多的一次等了快一个小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那么好的耐心。
衡月回了条语音,“不用,我在车库,马上上来。”
顾行舟瞥了眼衡月的屏幕,问,“小孩儿?”
“嗯,一个人呆着怕黑。”衡月信口胡诌,她打开车门,“我上去了,路上开车小心。”
高跟鞋踩落地面,及踝蓝色鱼尾裙裙摆摇曳,露出一片白得晃眼的皮肤。
在这车库单调无趣的灰色背景下,衡月像是一抹色彩浓烈的风,耀眼夺目,却无法抓住。
顾行舟看着衡月目不斜视地绕过车前,走向电梯,突然出声叫住了她。
“南月。”
衡月站定,侧过身看向他。
顾行舟下了车,双手插兜站在车旁,没靠近也没退后,就隔着一段不远的距离看着她,缓缓道,“我离婚了。”
他敛去总是挂在脸上的笑,双目认真地看着她,不像是个老奸巨猾的商人,倒似个难得的情种,
这句话前不着头后不着尾,但已经足够衡月听懂他的意思。
涌入车库的夜风轻轻拂过她脸侧,撩起几缕轻柔的发丝。她静静地看着他,等他说完,安静了两秒,轻声道了句,“恭喜。”
话音刚落,衡月背后的电梯门缓缓向两侧打开,沉闷的金属滑动声在车库里响亮而突兀,很快又归于平静。
电梯门后,林桁抬起头,眼眸深如两颗寒潭下乌黑的玉石,目光穿破骤然寂静的空气,在一片陡然下沉的低压中,与车前的男人径直交锋。
电梯在安静的夜里缓缓上行,楼层数平稳地变化跳动,衡月背靠扶手,偷着闲暇闭目养神。
她长发挽得散乱,身着细带碎星鱼尾长裙,雪白的手臂裸露在外,脚下踩着黑色绒面细高跟,轻阖着眼,呈现出一种风情又柔弱的姿态。
那扶杆刚及她腰高,瘦长的细杆抵着低凹的腰身,她双手向后轻抓着栏杆,上身微挺,纤柔的薄背线条流畅得宛如一条细绸带。
胸口半抹挡不住的弧沟深深下陷,林桁手里提着她的包,进电梯后,默默站在了她与头顶的摄像头之间。
自进了电梯,林桁一句话也没说,只安安静静站在哪,若不是能感受到他的气息,衡月几乎快以为电梯里只有她一个人。
少年微垂着头,像是在思考什么,电梯门打开,等衡月动了,他才跟在她身后出电梯。
衡月住的是一层一户的大平层,出了电梯再几步路就是门口。
若是像林桁平时那般步子迈得大,两步就能走完,但此刻他像道安静高大的阴影坠在衡月身后,硬是慢慢迈了五步。
衡月走到门前,伸出一根手指按上指纹感应区,两秒后,门锁传来开启失败的语音。
她收回手,盯着锁看了几眼,又把同一根手指贴了上去。
还是失败。
她似乎有点疑惑,又像是在较劲,重复地伸出同一根手指,直到第四次开锁未成,她身后一直默默看着不出声的人才动起来。
一只结实修长的手臂从她腰侧伸出,指腹贴上感应处,仿佛从身后虚揽住了她。
“开锁成功”的语音响起,衡月怔忡了一瞬,缓缓抬首,恰见林桁垂下了头。
他并没有把手收回来。
“姐姐,”他低声叫她,声音有点哑,像是在压抑着某种情绪。
少年高挺的鼻尖贴上她微热的耳廓,又慢慢滑移到柔热的耳根,他嗅了一口,道,“你身上有红酒的味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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